怪物的新娘 第89節(jié)
盧澤厚后退一步,胸口激烈起伏,重重地喘息著。 他又看了秋瑜一眼,秋瑜正關切而困惑地看著他。 盧澤厚突然覺得,她的天真帶著一種動物性的殘忍。 在公司的教育體系下長大,又被人嚴密地保護了起來,最終形成的就是這樣天真而殘忍的性格。 盧澤厚面色疲憊,用手按住額頭。 他對她發(fā)什么火呢? 她和那個女人一樣,都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 盧澤厚冷靜下來,啟動電磁信號屏蔽裝置,才說道:“兇手是公司?!?/br> 秋瑜一怔:“什么?” “有個等級是‘最高機密’的項目被人泄露了出去,查了半年,都沒能查出結果,藤原修不耐煩了,設計了一個大逃殺‘游戲’,準備等泄密的人自己露出馬腳?!?/br> 藤原修是生物科技的ceo。 “‘游戲’開始前,所有高層都會接到一個經(jīng)過加密的電話,告訴他們事情已經(jīng)敗露,打算安排專人送他們出城,讓他們停用芯片功能,非必要不使用網(wǎng)絡接入服務?!?/br> “還記得聯(lián)邦政府的‘棱鏡計劃’嗎?它從未消失,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北R澤厚說,“公司可以通過你的電子設備,監(jiān)視、追蹤你的日常生活,區(qū)別只在于他們想或不想。這些高層的反應,全部被藤原修收入眼底?!?/br> “有人把這通電話當成sao擾電話,有人陷入沉思,有人聯(lián)系公司的安全部門,命令他們追溯這通電話?!?/br> “杰茜·墨菲接到過太多這樣的sao擾電話,根本沒當回事,聽都沒聽完,就掛斷了。” “但這僅僅是游戲的開始?!?/br> “接下來,墨菲被調離核心部門。” “不管她去哪里,買什么,都會有公司的安保人員跟著她?!?/br> “她的電話被監(jiān)聽,她的權限被收回,連去超市買包合成rou,收銀員都會盯著她的名字看上半天,如同在看一個在逃通緝犯。” “墨菲想到那通電話,懷疑自己被栽贓陷害了?!?/br> “就在這時,有個高層承受不住壓力,回撥那個電話,激動地質問為什么還不來接他。對方說馬上來。開門后,卻只等到了黑洞洞的槍口?!?/br> “那是第一個死去的高層?!?/br>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墨菲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場針對高層的員工忠誠度測試,區(qū)別在于,以前他們是測試人,現(xiàn)在淪為了受測對象?!?/br> “她對公司并不忠誠,殺人、栽贓、泄密的事情沒少干?!?/br> “她懷疑這就算是一場測試,她的競爭對手也會想辦法坐實她的嫌疑。畢竟,高層的位置就那么幾個,她下去了,其他人就會坐上去。” “其他高層也反應了過來。他們也是這么想的,于是,大逃殺正式開始?!?/br> “你說好不好笑,”盧澤厚語氣淡淡,“藤原修設計這個游戲之初,只是想讓泄密的人精神崩潰,向公司自首,沒想到泄密的人沒找出來,反而在高層之間引發(fā)了猜疑鏈。” “折損好幾個高層后,藤原修迫于壓力,下令叫?!螒颉丝獭螒颉欠裢V?,已經(jīng)不由他決定了。” “剩下的高層對公司失去了信任,想要逃出城。他們都是公司的‘精英骨干’,知道公司不少機密,絕不可能就這樣放他們出城?!?/br> “于是,啟動了他們腦中的自爆程序。” 秋瑜想起一個新聞報道:“七號地鐵線那場爆炸?” “不,不?!北R澤厚搖頭,“高層不會坐地鐵,那只不過是一個因‘大逃殺’而意外失業(yè)的高級員工罷了,因為停藥太久,精神錯亂,才啟動了自爆程序?!?/br> “當然,那場爆炸,最終被定性為一起自殺式襲擊案件。”盧澤厚玩味地笑了一聲,“說起來,高級員工應該吃的是你丈夫研發(fā)的神經(jīng)阻斷藥。你不想問問他,為什么哪怕吃了阻斷藥也會精神錯亂嗎?” 秋瑜沒問陳側柏。 盧澤厚說這句話時,一臉不懷好意,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挑撥她和陳側柏,但她不上當就是了。 陳側柏卻冷淡開口: “因為它的副作用是影響腦血流自動調節(jié)功能,一旦停藥,就會出現(xiàn)腦組織低灌注或過度灌注的現(xiàn)象,二者都會損害神經(jīng)功能。有人試過停藥后,用吸入式興奮劑代替神經(jīng)阻斷藥,但這除了加重腦血管疾病外,沒有任何作用。 “這是一個半成品藥物,雖然不像興奮劑那樣具有成癮性,但它的危害比成癮性更大。藤原修希望它盡快上市,我拒絕了?!?/br> 盧澤厚看了一眼秋瑜,沒有解釋為什么神經(jīng)阻斷藥的危害性比興奮劑更大。他知道,以秋瑜的理解力能想通個中緣由。 秋瑜的確明白過來。 她眼睫毛顫動幾下,終于知道父母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把她嫁給陳側柏了。 ——神經(jīng)阻斷藥價格高昂,沒有替代品,必須終身服藥。 除非有團隊研制出低成本的仿制藥,否則一旦陳側柏的藥物上市發(fā)行,就會徹底取代吸入式興奮劑。 停用興奮劑,只會精神恍惚或患上神經(jīng)系統(tǒng)退行性疾病;停用神經(jīng)阻斷藥,卻會引發(fā)腦出血或腦梗死。 這個世界沒有神,但只要陳側柏允許神經(jīng)阻斷藥上市,他就會是所有人的神。 所有人的性命,都將被他攥在手中。 如此驚人的誘惑前,他卻拒絕了。 秋瑜想起裴析那番貶低陳側柏的話。 ——你父母把你嫁給他,是因為他們以為神經(jīng)阻斷藥能量產,在全球發(fā)行,但他愚蠢地把專利牢牢攥在手中,造成這個藥只能由高級員工購買……這個男人的智力或許很高,但他對公司的規(guī)則一竅不通。 當時,陳側柏本可以將真相告知裴析,將貶低如數(shù)奉還,但他沒有。 就像他明明可以成為世界的主宰,卻沒有那么做一樣。 氣氛逐漸變得凝滯。 秋瑜沉默,另外兩人也沉默。 陳側柏閉了閉眼,微微焦躁。 他面無表情地想,早知道盧澤厚這么喜歡多管閑事,剛才就該殺了他。 他研發(fā)神經(jīng)阻斷藥的初衷,只是為了體會攻破難題的快-感。 除了秋瑜,只有學術,能帶給他近似親吻秋瑜的愉悅。 陳側柏不在乎名利,也不在乎神經(jīng)阻斷藥是否上市發(fā)行,但它上市后,必然會引發(fā)一系列的悲劇。 他可以不在乎一切,卻無法不在乎秋瑜的感受。 ——如果她知道,他研發(fā)出了一種可以控制全人類的藥物,必然會對他感到恐懼。 于是,他選擇不發(fā)行,僅在公司內部流通。 高級員工都有能力終身服藥,只在高級員工之間發(fā)售,反而是一件好事。 陳側柏越想越焦躁,攬住秋瑜肩膀的手指輕顫幾下,很想點上一支煙,重重抽幾口。 他不知道秋瑜會怎么想他。 或許,她已經(jīng)開始害怕。畢竟他并沒有禁止此藥的流通,還在她的面前,用神經(jīng)阻斷藥斷供威脅她的同事…… 盧澤厚抱著看戲的心態(tài),冷眼旁觀。 他還真不是要挑撥這對夫妻,只是看不慣秋瑜懵懂無知的樣子,想要告訴她真相罷了。 他真不覺得這個真相多么殘酷,多么可怕,秋瑜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像被嚇到了。 誰知,陳側柏還是失控了。 他神色冷漠,身材高大挺拔,明明一身簡潔的白衣黑褲,卻顯得清峻而優(yōu)越,那種“優(yōu)越”并非指身份,而是指基因與精神。 人的本能,就是會選擇基因更加優(yōu)秀的伴侶;就像雌性,會選擇顏色更加鮮艷的雄性一般。 然而,基因如此優(yōu)越的他,卻因為妻子長久的沉默而失控了。 盧澤厚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的理性呢? 你那超過兩百的智商呢? 秋瑜一個字都沒說,你就不能等一等嗎? 陳側柏等不下去了。 黏物質如同黑色浪潮一般,散發(fā)著冰冷恐怖的氣息,逐漸向前蔓延逼近。 這一場景實在可怕,那些黏物質既像是泛著金屬光澤的甲蟲,又像是黏滑濕膩的爬行動物,總而言之,讓人聯(lián)想到各種可憎的生物。 最讓盧澤厚恐懼的,還是那種無限裂殖的能力。 這種類似于癌細胞一樣的怪異物質,很難不讓人感到恐懼和惡心。 盧澤厚背上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沒想到陳側柏的承受能力那么差,有些后悔對秋瑜說那番話了。 盧澤厚后退一步,隨時準備關閉貨倉門,給自己預留逃命時間。 千鈞一發(fā)之際,秋瑜轉過身,抱住了陳側柏。 ——她轉身的一剎那,陳側柏身后的黏物質就激活了擬態(tài),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 盧澤厚咽了一口空氣,一顆冷汗從他額頭緩緩流下。 他年紀大了,承受能力比陳側柏強不了多少,這驚險的一幕差點讓他心梗。 陳側柏垂眼看著秋瑜,鏡片后的目光晦暗難辨。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頸,大拇指按在她的頸側,是隨時會捕獵的姿態(tài)。 倉庫內,透明的黏物質無聲蠕動著,伸縮著,活物似的搏動著,裂殖出一只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人手”。 ——這樣的手,在陳側柏的身上時,是宛如藝術品一般的存在,每一條微微凸起的靜脈血管,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禁欲美感。 但當它們單獨存在時,更像是無數(shù)只死人的手。 只見無數(shù)只人手從四面八方僵硬地伸向秋瑜。 與主體一樣,呈現(xiàn)出隨時捕獵的姿態(tài)。 秋瑜跟墻角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一樣,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她只感到一陣悶悶的心痛。 她對陳側柏太不了解了。 要是她早點知道,神經(jīng)阻斷藥是一種怎樣的藥物,就可以幫他反駁裴析的污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