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32節(jié)
夜晚的嶼城比白天任何一刻都要明亮,如同一個被彩燈照徹的玻璃工藝品。 霓虹燈在街上的水洼里閃爍不定。 周姣仰頭望著江漣,臉上的笑意從未如此甜美而嬌媚。 她仿佛看到繩子正在野獸的脖頸上一點一點地收緊。 像是意識到危機,野獸用冷血可怖的眼光逼視著她,劇烈掙扎起來,似乎下一秒鐘就會猛撲向她。 可最終,野獸還是停止掙扎,任由繩子緊縛在喉嚨上。 其實到這一步,她就該停下了。 她應該牢記,江漣是危險、未知、不可控的。 明明之前她一直記得這點,也不想跟他發(fā)展出多余的、古怪的關系。 可她一想到,可以進一步勒緊他脖頸上的繩子,心緒就躁動起來,所有顧慮都拋至腦后。 她微笑著,定定地望著江漣,毫不掩飾眼中的惡意。 ——你為什么那么在意我? ——我對你來說,難道不是渺小的螻蟻嗎? 為什么要迫切地保護一只螻蟻呢? 見江漣始終不答話,她又輕聲問了一遍: “江漣,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江漣的神色更加僵冷。 他原本第一反應是,“喜歡”是什么?他為什么會“喜歡”上她? 但很快,“江漣”的常識系統(tǒng)就做出了回答:喜歡是愛情的一種,愛情則是受社會因素影響的生理、心理和主觀情感結(jié)合的復雜現(xiàn)象1。 在生物學上,喜歡這類情感更像是一種化學反應,由不同的激素和神經(jīng)遞質(zhì)所驅(qū)動,主要是腎上腺素、多巴胺和五羥色胺2。 近些年,不少研究都表明,芯片可以通過調(diào)節(jié)神經(jīng)元電活動,使人腦模擬出類似愛情的情感。 不過,除了激素和神經(jīng)遞質(zhì),人與人之間是否能產(chǎn)生愛情,還得看具體的社會語境,故而這一理論一直存在爭議。 江漣看著周姣,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似乎想笑。 他自誕生起,就沒有見過同類。 人類建立的社會學理論和進化論學說,在他的身上全不適用。 若不是他被迫降臨到了人類的維度,人類甚至無法觀測到他的存在。 因為不死不滅,他曾被當作神明供奉起來,不少教派應運而生,但只要有人試圖理解他的存在,就會陷入異乎尋常的恐慌、譫妄和癲狂之中?! 【拖裎浵仧o法理解人類的存在一般。 一列螞蟻才能搬動一枚小小的糖塊,人類卻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將其碾碎。 假如螞蟻知道人類的存在的話,是否會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活著就是一個笑話? 他于人類,正如人類于螞蟻。 這種情況下,她居然認為他會喜歡上她? 江漣冷漠地說:“我不會喜歡任何事物?!?/br> 他不會有“喜歡”這種情感。 等他從“江漣”的身體離開,甚至不會再對她的氣味有特殊反應。 “你在異想天開,”他居高臨下,聲如寒冰,“我不會喜歡你?!?/br> 假如他說這句話時,眼睛沒有像濕冷的黏液一樣粘在她身上的話,也許更有說服力一些。 周姣原本只是想逗他一下,要是能讓他感到不適就更棒了,江漣的反應卻超出了她的預料。 這怪物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剎那間,周姣腦中響起尖銳的警鈴——怪物的喜歡,肯定不會像人類一樣充斥著保護與奉獻。 他喜歡上她以后,對她的渴欲可能會變得更加恐怖,更加病態(tài),更加癲狂,甚至可能會把她當成食物。 她大腦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zhuǎn),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讓她放棄欺騙江漣。 她承受不起江漣的喜歡。 她的處境已經(jīng)夠糟糕了,不該讓自己處于更加糟糕的處境。 她卻在本能的警告中,抬起受傷的那只手,輕聲問道:“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江漣的視線移到她的手上,半晌,才冰冷吐出三個字:“不喜歡。” 周姣理智上知道,現(xiàn)在應該停下,絕對不能再繼續(xù)下去,沖動卻讓她用力壓破了掌心的傷口,任由黏稠的鮮血滴滴流下。 她問:“真的不喜歡嗎?” 那一刻,江漣眼中流露出來的狂熱貪欲,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有那么幾秒鐘,她甚至覺得他的眼眶里會鉆出觸足來,瘋狂而饑-渴地吮-吃她的血rou。 真的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 周姣這么想著,卻鬼使神差地把那只手放在唇邊,當著他的面,吮了一下傷口。 她的口腔立刻被鮮血濡濕了,飄出一縷白霧,那是灼燙的血氣遇冷形成的霧氣。 江漣冷冷地看著她,鼻子卻抽動起來,開始劇烈地吸入她呼出的氣息。 隨著他吸入的氣息越來越多,無數(shù)充血的腕足從他的眼底升起,眼神逐漸被恐怖的貪婪占據(jù)。 他的眼珠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像是要用視線將她暴力嚼吞,語氣卻非常平靜,似乎毫無波動: “不喜歡,我不會喜歡你。” 周姣仰起頭,吻上了他的唇。 腥膩的血氣在她的唇齒間流轉(zhuǎn)。 即使他不停地重復不會喜歡她,貼上她雙唇的一剎那,還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來。 可能因為過于強大,他從不會掩飾自己的本能與欲求。 渴求她的氣味,那就拼命嗅聞。 渴求她的唾液,那就大口吞吃。 想要看著她,他就再也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過視線。 想要她活下去,他就毫不猶豫地跟她跳下高樓,即使暴露弱點,也要將她包裹在自己的身體里。 他對她的癡迷是如此露-骨。 然而基于自然法則,他卻堅持自己不會喜歡上她。 他這模樣,讓周姣非常想要……逗弄他。 哪怕這種逗弄,會讓自己失去性命。 曾經(jīng)消失的沖動,又在她的五臟六腑間鼓噪了起來。 想看無所不能的“神”,失去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想看他漠視一切的眼神,變得重欲、卑微、躁動不安。 周姣把手指插進他的頭發(fā)里,吻得更深入了一些。 她幾乎是游刃有余地吻著他——每當他循著她的氣味,重重地壓著她的唇,想要瘋狂地吞吃她的唾液時,她就會抓著他的頭發(fā),硬生生把他從唇上扯開。 然而,等他的眼神逐漸從狂熱的癡迷中恢復清醒時,她又會仰頭吻上去,含住他的舌尖,將自己的唾液喂過去。 這是一個黏稠到極點的吻。 唇與唇之間,像是能拉出濕潤的細絲。 時間像是變慢了。 江漣感到了強烈的折磨。 不知不覺間,天上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她的唇舌浸潤了寒冷的雨滴,卻燙得驚人。 江漣不會溺水,卻在這一刻體會到了溺水者的痛苦——每當他沉溺在她的深吻時,她就會抓著他的頭發(fā),強行把他扯開,等他的理智歸位以后,又會迅速吻上來,再度將他拽入深海。 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幾乎把他逼瘋。 好幾次,他都想用觸足粗暴地縛住她的雙手,不顧一切地回吻上去,看到她挑釁的眼神后,又強行抑住了這種沖動。 她的眼神在說:你真的要吻上來嗎?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這就隱藏不住了? 江漣冰冷地注視著她,雙眼帶上了深不見底的殺意,幽冷而狠毒,似乎想把她那雙挑釁的眼珠挖出來,再不管不顧地深吻上去。 他完全可以這樣做。 但最終還是一動不動,任由她一次次吻上來,又一次次離他而去。 最后一次,她沒有吻上來,而是與他目光相觸,鼻尖相抵,對著他的口唇輕吹了一口氣。 雨霧朦朧,她的眼睛似乎也滲出了幾分潮熱而甜膩的霧氣。 他喉結(jié)滾動,控制不住地把這口氣吸了進去。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即使他說一萬句不喜歡,只要她呼出一口氣,他就會馬上吞咽下去。 周姣一只手摟著他的脖頸,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喉結(jié),感受著他喉結(jié)的上下起伏。 她的眼睛和動作都在說,你真的喜歡上我了。 可她嘴上卻說:“好吧,你不喜歡我。那我和別人接吻,你應該也不會在意吧?!?/br> 江漣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么。 因為她話音剛落,就又吻上了他的唇,一觸即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