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甚至覺得在外面可比在皇宮里面快活多了，在這里他能吃牛rou, 而在宮里不能吃牛rou。當(dāng)年草原上的滿人自然沒有這等規(guī)矩, 可是清兵入關(guān)以后, 祖宗當(dāng)上天下之主，便不好再吃會耕地拉車的牛。

    所以宮里是沒有牛rou的。

    弘時嘴饞，他想吃牛rou，特地請人殺了一頭成年rou牛。鮮紅色的牛rou上面布滿霜白的花紋，一看就是油脂豐富的模樣。這樣的好牛rou不需要太繁雜的烹飪手法，便是在火上輕輕一烤，一股類似奶油的香氣能飄得很遠(yuǎn)！

    都說庖丁解牛，弘時未能掌握殺牛這一項高深的技藝。他請土爾扈特部的男人幫忙殺牛，不久之后，土爾扈特部傳遍了——

    嘉郡王養(yǎng)的牛特別好！他家的牛rou特別肥美！

    科學(xué)培育的力量就在這里！

    土爾扈特部世代游牧，在養(yǎng)牛方面他們都算是半個行家。對比起弘時皇子阿哥來說，他們的養(yǎng)牛技術(shù)厲害多了?？墒窃诳茖W(xué)培育的力量面前，卻是弘時的牛明顯更好。

    剛開始還不明顯，隨著時間的推移，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嘉郡王的牛群長得更壯、產(chǎn)奶更多、也更不容易生病。這種差距不是人的問題，而是牛種的問題。

    弘時他自己沒有全程養(yǎng)牛，他的牛都是請土爾扈特部的牧民替他放的。

    都是同樣的人放牛，憑什么嘉郡王的牛就是比土爾扈特部的牛更大更壯？

    土爾扈特部的人們議論紛紛，說問題恐怕出現(xiàn)在牛種上面。對于游牧民族而言，好牛種比金銀財寶更值錢，金銀財寶花完就沒了，健康的牲口是一直繁衍的。

    底下的人把見聞匯報上去，年邁的阿玉奇汗心想：不知道嘉郡王愿不愿意把牛種賣給土爾扈特部呢？

    阿玉奇汗腆著老臉，他找到弘時：“臣想要買一些好的牛種，求嘉郡王……”

    “臺吉是想要買我的牛？”弘時心里有了成算，“牛種可以賣給你，但是土爾扈特部眾人必須起誓，世代不能背叛大清，不然家里牛羊牲口死絕！”

    對于游牧民族而言，這個誓言夠毒夠狠。

    阿玉奇汗面不改色地說：“臣今日立下誓言，只要嘉郡王善待土爾扈特部，土爾扈特部后人愿為您所用！”

    于是弘時把自己從京城帶出來的良種牛賣給土爾扈特部。

    三百年后，嘉嘉集團(tuán)中的大量員工來自土爾扈特部，除了因為地理距離原因，大概是因為這個誓言。

    ==

    弘時見自家的牛養(yǎng)得肥壯，他竟然想出來一個特別奇葩的主意——

    “皇阿瑪養(yǎng)育我那么多年，他還沒收過我的孝敬呢！”

    “做兒子的怎么可以不孝敬父親呢！”

    “我如今吃著鮮美的牛rou，應(yīng)該把牛rou送給皇阿瑪品嘗！”

    弘時和永珅都很愛吃牛rou，推己及人，弘時認(rèn)為皇上應(yīng)該也會愛吃牛rou。弘時知道運動變瘦的遠(yuǎn)離，他擔(dān)憂草原上產(chǎn)出的霜降肥牛變瘦變柴，居然想要讓壯牛拉車，把兩頭最肥的rou?；钪偷骄┏恰?/br>
    牛車運牛？

    這主意聽起夠稀奇的吧？

    蕭靖收到消息，上報的官員說嘉郡王命人用牛車運送兩頭牛，隊伍快要到達(dá)京城了。蕭靖整個人有點懵，古有楊貴妃吃荔枝，累死許多馬，今有皇上吃肥牛，差點把牛累死。

    兩頭牛多重?。‰U些把拉扯的牛累死！

    “弘時那個小子也是的，怎么不把牛殺好，送牛rou過來呢？”蕭靖跟張嫣吐槽，“這么勞師動眾的送兩頭牛進(jìn)京，也就是他這種沒腦子的人才干得出來。”

    張嫣捂著嘴在笑：“弘時是一片孝心，怎么能叫皇上吃不新鮮的牛rou呢？”

    “唉?！?/br>
    蕭靖嘆了一口氣，他完全能想象得到明天案上會有多少彈劾的折子。一是彈劾嘉郡王用牛車送牛的奢侈行為，二是彈劾皇上吃牛rou。

    牛rou怎么不吃得？草原上養(yǎng)大的牛又不是耕牛！

    蕭靖命人在北京城外把弘時的牛車截停，不然滿城的老百姓都跑出來看皇上的熱鬧，這樣影響不好。內(nèi)務(wù)府的人把牛殺好再送入皇宮，等送到皇上面前的時候，便是分割好的一塊塊鮮紅色的雪花牛rou。

    “今日吃的是什么rou？怎么這么紅，還有白的霜花？”

    小燈泡剛寫完作業(yè)，飛快地跑進(jìn)來。九阿哥頭一次犯蠢了，他連肥牛都認(rèn)不出來。

    “這是你三哥送來的牛rou?！笔捑阜愿郎磉叺奶O(jiān)，“給齊妃送兩塊好rou，說是三阿哥送的孝心?；屎笤跁炒簣@養(yǎng)病……如果太醫(yī)說可以喝牛rou湯，便讓人給皇后燉一盅牛rou湯吧?！?/br>
    蕭靖回憶著四爺?shù)挠洃洠屎笕ナ朗沁@一兩年的事情。他本人對烏拉那拉氏并無感情，平心而論，皇后烏拉那拉氏不是一個壞人。烏拉那拉氏少年嫁人，青年喪子，她是一個很寬和的女子，不太愛為難別人。蕭靖見宮里的氣氛拘束，不宜養(yǎng)病，便讓皇后到暢春園修養(yǎng)。

    張嫣叮囑小燈泡：“吃過這頓飯之后，你過去暢春園看一看皇后吧。”

    名義上，皇后是皇子們的嫡母。打一個不太恰當(dāng)?shù)谋扔?，皇后烏拉那拉氏對于小燈泡來說，是一個挺友善的鄰居阿姨。這個阿姨會讓他到屋子里坐一坐，然后給他拿糖果和點心吃。偶爾父母沒空的時候，小燈泡還會到鄰居阿姨家里吃飯，然后寫作業(yè)。

    小燈泡點了點腦袋，他是愿意去探望皇后的。三哥北上，四哥去了西北，剩下京城里面只剩下五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小燈泡雖然年幼，但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孝”之一字能壓倒多少人，又能戰(zhàn)勝多少人！

    “欸，想什么呢——”蕭靖見兒子一臉沉思的模樣，推了他一把，“今天吃炙子烤rou，好不好？”

    小燈泡點點頭：“好，我要額外多留一盒烤rou?！?/br>
    皇上看破不說破。

    炙子烤rou是康熙年間流傳下來的吃法，平時多用來做羊rou最多。大約是把rou放在“炙子”上面，底下燒著松木或者果木。木頭燒烤的香氣和rou香混合在一起，這樣做出來的rou特別香。

    蕭靖一把年紀(jì)，心有余二而力不足，只吃了兩碗rou炙子烤牛rou飽了。張嫣怕發(fā)胖，意猶未盡地吃了一碗烤牛rou。唯有茉雅奇和小燈泡最能吃，他們兩人聯(lián)手干掉了足足六七盤牛rou！

    沒等后廚的人烹飪，茉雅奇直接把腌過的牛rou放在炙子上面，邊烤邊吃。小燈泡的胃口大，他的肚子跟無底洞似的，怎么都填不完。

    “年輕真好啊?！被噬狭w慕地發(fā)出感慨。

    等吃過這一頓飯之后，九阿哥提著一只食盒，從宮里騎馬過去暢春園。他見到皇后的時候，皇后身邊的小桌上放著一盅牛rou湯，還沒喝完。

    “皇額娘還沒吃嗎？”小燈泡淺淺地笑了一下，“兒臣給您帶了一些炙子烤牛rou，皇阿瑪吃著都說好的。今日是借花獻(xiàn)佛，牛rou原是三哥送來的?！?/br>
    皇后烏拉那拉氏的氣色不太好，她坐起來，打起精神說：“是嗎？三阿哥和九阿哥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啊?！?/br>
    有宮女幫忙試菜和布菜，將烤牛rou夾到皇后的碗里?；屎鬄趵抢蠂L了一筷子烤牛rou，她病得許久，味覺幾乎喪失，她沒有嘗出來滋味，卻說：“滋味真不錯，難怪皇上會喜歡吃這個?！?/br>
    烏拉那拉氏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的親生孩子早已去世。而她這個身為母親，唯一能為弘暉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情。

    她屏退了所有宮人，室內(nèi)只留下她和九阿哥兩人。她道：“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只有一個心愿沒有達(dá)成。我很快要死了，我不會擋著你母親的路?！?/br>
    人之將死，皇后烏拉那拉氏居然直接以“我”為稱呼。

    小燈泡臉色一肅，他知道皇后要講的這件事情大了。

    “我最近翻看史書，看到唐朝玄宗皇帝的長子李琮在死后被追封為靖德太子，后又被肅宗追封為奉天皇帝?！被屎鬄趵抢现惫垂吹囟⒅襞莸难劬?，“弘暉生前沒有礙著九阿哥的路，我希望你將來能善待弘暉?！?/br>
    “皇額娘，兒臣知道的?！?/br>
    小燈泡答應(yīng)下來。

    作者有話說：

    有個事情我不是很理解，為什么歷史上雍正登基之后不追封大阿哥弘暉？而等到乾隆登基之后，大阿哥弘暉才得到追封？

    要知道弘暉沒了的時候已經(jīng)八歲，小孩應(yīng)該上了玉碟，要說雍正追封弘暉在理論上是可行的。而歷史上福惠領(lǐng)盒飯的也是八歲的年紀(jì)，《清史》記載“帝輟朝，大內(nèi)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詔用親王禮葬……”以及《清世宗實錄》：“及前年八阿哥之事。允祉欣喜之色倍于平時。八阿哥之事，諸王大臣無不為朕痛惜，而允祉欣喜之色倍于平時……”大意是四爺死孩子，四爺覺得心里苦。他瞅著三爺居然表現(xiàn)出來特別喜悅，呵，老三怎么敢高興呢？四爺要治三爺?shù)淖铮鸵驗槿隣斔麤]有跟著自己一塊兒傷心。

    三爺：“……”

    你家死孩子關(guān)我屁事！整得好像誰家沒死過娃似的。

    如果不是四爺為了特意整治老三而特意表現(xiàn)出來的傷心，就拿他當(dāng)?shù)纳矸輥碚f，區(qū)別對待就特別狗。皇后烏拉那拉氏估計想罵死四爺，長子弘暉沒有得到生父的厚待和追封，而?；菥尤灰杂H王之禮下葬。福惠死的時候，皇帝不上朝，全宮上下為著?；菟胤眨囌膛锰貏e大。

    第890章 番外：皇后

    ◎皇后的一生◎

    第二日, 皇后烏拉那拉氏派人把皇上請到暢春園。

    暢春園的景色十分精美，園林和建筑美麗程度不亞于皇上度假的圓明園。大約是受到女主人的狀態(tài)影響, 蕭靖走進(jìn)去暢春園的時候, 他發(fā)現(xiàn)園子的景色十分蕭瑟。

    萬歲爺看著地上鋪滿一層落葉，負(fù)責(zé)掃地的小太監(jiān)們嚇得跪了一地。他沒有責(zé)罰這些灑掃的宮人，道：“也對, 都是秋天了?！?/br>
    皇后的生命就像是落葉一樣，她在飄搖半生，終究會落到塵土之上。

    “臣妾不會唐宋時候的烹茶之法, 皇上勉強也用些普洱茶吧?！?/br>
    皇后烏拉那拉氏看到皇上的身影, 她強打精神地站起來請安。她親手泡了一盞茶，用的是云南的普洱茶，因為她的手抖了一下, 淺紅色的茶湯在茶碗中晃動了一瞬。她記得在潛邸的時候, 這位爺愛喝普洱茶，他說普洱茶解膩。

    結(jié)果等到萬歲爺剛登基的時候，他把張氏養(yǎng)在身邊，理由是張氏曉得古時的煮茶點茶之法，他每日要喝好幾盞那樣的茶。等寶嬪生的九阿哥大了，皇后烏拉那拉氏從九阿哥的口中得知，皇上近年來特別愛喝加糖的奶茶, 萬歲爺竟然還要往奶茶里面放板栗粒和芋頭泥。

    烏拉那拉氏心想，皇上的口味變得真快啊。

    “他都變得不像他了?！?/br>
    “不對，他變得飛快，那才是他呢?！?/br>
    皇后烏拉那拉氏回憶起自己從前的日子, 別說是喝茶, 那位爺喜愛的女人也是變得飛快。四福晉剛進(jìn)門的時候, 宋格格得了好一陣子的寵，宋氏是爺?shù)牡谝粋€女人，她為四爺懷過兩胎，生出來的都是女兒。大概是兩個小格格都留不住，四爺覺得是宋氏不好，宋格格從此失寵。

    像是早年的康熙皇帝一樣，年輕時候的四爺寵愛能生的女子。

    李格格在懷胎方面很有本事，她是潛邸生育次數(shù)最多的女子。雖然她生的弘昐、弘昀都留不住，但是看在大格格和弘時的份上，四爺愿意給李氏體面，讓她成為側(cè)福晉。

    皇后烏拉那拉氏回想起四爺為李氏請封的那一日，她感覺天快要塌了。她的弘暉才剛?cè)ナ啦坏桨肽?，她仍舊沉浸在悲傷當(dāng)中。四爺要給李氏請封，理由是李氏生育有功，弘時也過了周歲生辰。

    在這個孩子容易早夭的年代，小孩能健康過完周歲，長大成人的機(jī)會很大。

    “為什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呢？”烏拉那拉氏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我的弘暉沒了，她的弘時卻平安活過周歲。李氏兒女雙全，她真是好風(fēng)光啊，我倒要睜開眼睛瞧瞧，誰能風(fēng)光到最后！”

    李側(cè)福晉最得寵的時候，連懷孕的鈕祜祿格格和耿格格都要看她的臉色。福晉烏拉那拉氏暗中命人對兩位有孕的格格多加照拂，四阿哥和五阿哥成功活了下來。這兩個男孩挺健康的，能打布庫能射箭，吃飯的胃口也香。

    烏拉那拉氏記得，李側(cè)福晉的恩寵沒有持續(xù)到白頭，后來進(jìn)府的年側(cè)福晉成為爺?shù)男聦櫋１绕鹂可泄Σ诺靡詴x升的李氏，年氏一進(jìn)門便是側(cè)福晉，是后院女人眼中的大威脅。那時候的四福晉已經(jīng)不年輕了，她不太可能再懷孕生子。烏拉那拉氏讓梳頭丫鬟把自己鬢邊的白發(fā)藏起來，她平靜地看著李側(cè)福晉和年側(cè)福晉互相斗得厲害。

    李氏兒女雙全，年氏有爺?shù)膶檺?。年氏年輕許多歲，她生得跟嬌花似的，她的哥哥年羹堯能助力，她自然會得到男人的寵愛。然而年側(cè)福晉貌似體弱，她懷孕三次，生下兩男一女，最后只活了一個?；?。

    “年氏身體不好，能留住?；菀呀?jīng)是上天的恩德?！睘趵抢细锌?，“是她福薄，怎么能怪旁人呢？”

    自打四爺有了大造化，他在潛邸的女人跟著成為后宮娘娘。當(dāng)皇后烏拉那拉氏以為得寵的年氏會成為后宮第一人的時候，誰知道皇上的口味又變了！

    皇上不愛年氏，獨愛張氏?；噬献審埵显谏磉叞轳{，沒多久張氏懷孕生下九阿哥。被封為華妃的年氏十分憤懣，她跑到皇后面前去告狀：“皇后娘娘，寶貴人整天霸占皇上，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后宮姐妹內(nèi)心難平，還望娘娘秉公處理?！?/br>
    皇后烏拉那拉氏輕笑了一聲，她就納悶了，當(dāng)年年氏在后院獨寵的時候，年側(cè)福晉怎么不說“內(nèi)心難平”呢？

    倒是華妃這會兒見人眼紅，內(nèi)心難受起來了。

    要是十五歲的少女烏拉那拉氏，她見丈夫?qū)檺燮渌呐樱苍S還會傷心。但是人到中年烏拉那拉氏早已練出磐石一樣的心性，她管皇上寵愛誰，都與她無關(guān)。

    當(dāng)今皇上的妃嬪其實并不算多，他連四妃都湊不全，也沒有貴妃和皇貴妃。擱在圣祖爺那會兒，后宮的娘娘們才算多呢！若是皇上寵愛誰，每個妃嬪都要爭風(fēng)吃醋，后面的日子還能過了？

    皇后烏拉那拉氏覺得華妃腦子有病。

    華妃年氏覺得皇后愚蠢不公。

    皇后對于齊妃生的三阿哥和華妃生的八阿哥實在是沒有太多的好感，三阿哥出生的那一年，大阿哥沒了。而八阿哥長得跟小雞崽似的，皇后連碰都不敢碰，生怕有個萬一就賴到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