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又得一個孩兒，這是喜事，你差人送些禮物過去。”晉王跟晉王妃說話，嘆了一口氣，“只怕大同富庶，別人瞧不上我們這邊的東西?！?/br>
    好些在太原的商人拖家?guī)Э诘匕崛ゴ笸?，因為大同的機遇多、能發(fā)財。晉王沒法子攔著別人不許走，他心情不好，連帶對種植新糧沒那么上心。皇帝說種紅薯，晉王胡亂開四五處莊子，讓佃戶先種下去。

    晉王妃待他走后，忍不住抹眼淚。她跟心腹嬤嬤說話：“王爺這是怨上我了，要是我掙氣能生下一男半女，哪里能任由代王寫信過來奚落？這些年來有不少進府的新人，可是她們飯沒少吃，一個肚子中用的都沒有！”

    “若是當(dāng)年那個姓劉的孩子能留下，再養(yǎng)幾年定能為娘娘所用?！毙母箣邒哂X得惋惜，“可惜后來他們父女沒有再上門，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br>
    晉王妃用帕子輕輕擦臉，道：“恐怕是個福薄的，擔(dān)不起那一份大福氣?！?/br>
    遠在北京的小張——

    她抽空給蕭靖打了一條圍巾，踮起腳，套在他的脖子上：“好看不？暖不暖？”

    “暖?。　笔捑改睦锔艺f不好，他熱得脖子上都是汗，“織的真是好極了！天涼的時候我要日日戴著！”

    聽得他這樣說，張嫣特別高興。她指著圍巾上面的動物圖案，問：“舅舅可看出來是什么？”

    蕭靖低頭把圍巾解下來，仔細觀察著花紋圖案。他歡喜地說：“這只帶芝麻點的胖橘可真好看，十只橘貓九個胖……”

    “嗚嗚嗚嗚嗚——”

    金嬌娘很不服氣地撲過來，張嫣把豹子抱住，氣鼓鼓地說：“才不是橘貓，是金錢豹……金錢豹可難織了，我用毛線戳了很久……”

    蕭靖立刻改口：“這不是你的錯，是嬌娘的錯。它長得太胖了，它像橘貓。”

    早在夏秋的時候，北京紡織一廠用收來的蒙古羊毛紡成毛線，在珍妮機的加工之下，紡線的速度尤其快。起初廠子賣的是毛衣、毛褲和圍巾，在京城狠狠帶了一波風(fēng)潮。

    可是這樣還不夠。

    萬歲嫌棄工人純手工織毛衣太費時間，他找到復(fù)刻珍妮機的宋景。他說：“你先學(xué)織毛衣和織圍巾，試著研究出來編織的機器……比如你把羊毛線纏在這個齒輪上面，不停地握著把手轉(zhuǎn)啊轉(zhuǎn)啊，機子能夠直接把圍巾和毛衣織出來?！?/br>
    他在現(xiàn)代看過這種網(wǎng)紅紡織機，在淘寶上面十分熱銷，大約幾十塊錢能買到一臺。

    什么叫工業(yè)大明？

    工業(yè)大明當(dāng)然要搞事，搞事，搞事！

    既然萬歲交代下來，宋景對待這一項任務(wù)十分認真。他學(xué)織毛衣圍巾，在家閑埋頭苦織。妻子張氏笑話他：“你這又是搗鼓什么東西？你這個羊毛線比絲線粗太多，可不好織成布料……”

    “等東西做出來了，那可不得了！”宋景頭也不抬地說。

    他從廠子里得了好幾筐羊毛線，不要錢，這是皇帝給他研究的“經(jīng)費”。他給老婆孩子分別織了圍巾，張氏戴著一條玫紅色的圍巾出去，附近的街坊鄰居都說好看、稀奇。別人問張氏是不是一廠的圍巾，張氏不說自己家里有一個織男老公，只夸一廠的東西就是好。

    她吹噓：“這是新款，還沒有上市呢。你們買不到的，只有內(nèi)部職工能買到?！?/br>
    鄰居羨慕地說：“原來是這樣，你家有這樣的關(guān)系，真好啊?！?/br>
    等到宋景的孩子們擁有四五套毛衣毛褲之后，老宋研究的毛衣紡織機終于有突破性進展。他用竹子造了一個近似石磨模樣的機器，旁邊帶著一個把手，只要用手一直搖著，機子能不斷地把毛線織成布。

    熟練的工人配上這個毛衣紡織機，大半天的時間能織出來一件毛衣！紡織廠生產(chǎn)毛衣的速度越發(fā)迅速，萬歲大手一揮，南京的紡織廠很快配上這個機子。

    連帶皇宮也有這個紡織機。

    去年豹子穿了破洞牛仔裝，今年張嫣想給金嬌娘做一身毛衣。得虧她的手藝不好，用機器轉(zhuǎn)出來的毛衣一個洞接一個洞的，很是漏風(fēng)，不會把豹子悶壞。

    蕭靖一邊看著她搖著毛衣紡織機，一邊逗著豹子玩。他在那里自言自語：“嬌娘又要有衣裳了？高興嗎？你瞧瞧你媽，她給你做這個衣裳可費心了，連我都沒有……”

    得虧萬歲這一套說辭沒有被外人聽見，不然會嚇?biāo)廊恕?/br>
    他認豹子當(dāng)小孩，小張是孩子他媽，推理可得他倆到底是啥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

    作者有話說：

    關(guān)于牛羊rou賣得更便宜，有參考《中國物價史》關(guān)于明朝萬歷年間宛平縣（北京一帶）物價的描述：“豬rou斤二十厘，牛rou斤十五厘，羊rou斤十五厘，鮮魚斤二十厘，大魚斤二十四厘……”明朝禁止吃耕牛，但是蒙古人賣過來的牛不算。因為明朝和蒙古貿(mào)易當(dāng)中有大量牛羊輸入，所以明朝尤其是九邊地區(qū)（九個邊境軍鎮(zhèn)），牛羊rou價格比豬rou便宜。

    “厘”是較小的白銀度量單位，兩以下有錢、分、厘、毫等單位。一斤等于十六兩，一兩等于十錢，一錢等于十分，一分等于十厘。

    參考《中國物價史》理解當(dāng)時的物價，一斤米“二厘八毫”、一斤面粉“七厘”，一個搬運工人一天的工資是“五十厘”。搬運工人干活一天能買大約三斤牛rou，買幾斤米。rou類的價格并不算特別貴，但是其他東西比較貴。如白糖一斤“四十厘”，花椒一斤“四十八厘”，棉花一斤“六十厘”，這在我們今天是沒有辦法想象的，一斤白糖或者棉花的單價竟然相當(dāng)于好幾斤牛rou。

    不知道有沒有小天使買過那個織毛衣的網(wǎng)紅紡織機，用手搖著就能織出來……我沒買過，但是看到好多人買，我覺得以我的手殘程度還是直接買毛衣算了，我估計是學(xué)不會的。

    第745章 朱厚照做好人（36）

    ◎明武宗冊封瑞獸當(dāng)康◎

    秋天是收獲紅薯的時節(jié), 野外的動物可比人類聰明多了。

    山西大同城郊的一大片荒地被開墾出來，專門拿來種紅薯, 旁邊蓋了草棚和木屋, 有巡邏的護衛(wèi)隊專門守在田邊。巡撫大人有自己的考量，若是紅薯種得好，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紅薯種不出來, 百姓用自家種糧食的田地改種紅薯，那可是要顆粒無收的！

    “朝廷發(fā)下來的本子寫著，說北方種的紅薯是秋天成熟的。”巡撫大人捧著一本《紅薯種植手冊》進行研究, 心中十分疑惑, “可是秋天究竟是哪個月份？七月、八月還是九月？若都是八月，到底是八月初收成還是八月末收成？”

    因為全國的天氣情況完全不一樣，北方的九月夜里會落霜, 南方九月份還能穿短袖。即便是都是北方地區(qū), 河北、山西甚至新疆的天氣能一樣嗎？

    故而蕭靖讓太監(jiān)編寫《紅薯種植手冊》的時候，沒有寫采收的具體日期，只說大約在秋天收獲。

    巡撫大人派人到田里日日瞧著，每日都挖一鏟子下去，看地里的紅薯根莖長得如何。起初的小紅薯長得跟生姜差不多大，好多人以為已經(jīng)長成。

    心腹捧著一窩紅薯跑過來，上面還戴著泥：“大人, 這個紅薯長那么大了，是時候挖嗎？”

    巡撫瞇著眼睛，對比著冊子上的描述：“先不用挖其他的，冊子上寫著一個紅薯能長到一斤重甚至好幾斤的。且再讓它長幾天吧, 指不定能生得更大。”

    他看見這一窩小紅薯挨挨擠擠的長著六七個, 若是它們都能長到一斤多的個頭, 長成之后能填飽多少人的肚子？

    大概是古代的生產(chǎn)力限制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剩下的紅薯在地里繼續(xù)長了半個月，吸收著土地里的養(yǎng)分，個頭變得越來越大。最先發(fā)現(xiàn)紅薯成熟的，其實是聞著味兒的田鼠。大的小的田鼠全家出動，專門挑著各大的紅薯啃，這群天殺的小孽畜每個紅薯都吃不完，非得咬新的，把紅薯糟蹋了一個又一個。它們生得小，動作又輕，夜里集體行動，竟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

    駐守的護衛(wèi)隊防備有人過來偷糧種，防備對面草原上的蒙古人，偏偏沒有防備這個小東西。

    田鼠吃得過癮，這個消息不知道怎么讓野豬知道了。

    郊外田地靠山，山林里的野豬急著長秋膘，好熬過即將到來的艱難冬天。野豬父母拖兒帶女，兩頭大豬帶著十幾只小野豬，在夜色的掩護下沖進去紅薯地。它們把地里的紅薯拱出來，毫不猶豫地在嘴里嚼著，嚼得咔咔作響。

    一兩個紅薯哪里能夠滿足一群野豬的胃口，十個八個紅薯也不過是溜溜牙縫。野豬鬧出來的動靜比田鼠大多了，守在紅薯田邊緣的護衛(wèi)隊當(dāng)晚發(fā)現(xiàn)了情況。

    一個小兵抹黑爬起來，驚慌失措地說：“快起來，大家快起來！地里有東西，發(fā)出很大的聲響！”

    “豹子和狗熊都不是吃素的，肯定不是豺狼虎豹?！弊o衛(wèi)隊一群人抄起家伙沖出來，他們舉起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天空，驚呼道：“是山豚，山豚！”

    “點火，點火嚇跑山豚！有沒有大鑼，敲鑼打鼓也行！”

    “快，回去把鎧甲穿上，再活捉這群畜生——”

    護衛(wèi)隊的人選是從大同邊軍當(dāng)中抽調(diào)，眾人除了起初的少許驚慌以外，倒沒有特備害怕。大概是紅薯太甜，直到眾人換上鎧甲拿出長矛沖出來的時候，這群野豬竟然還沒有走。

    然后它們活該被抓了。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公野豬吃飽喝足，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對于關(guān)著自己的臨時豬圈視若無睹。母豬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驚慌地依偎在公野豬身邊，一群小豬崽子吃飽了紅薯，睡得正香。公野豬的兩對獠牙比人的巴掌還長，牙齒尖尖沖著天空，看起來比齙牙仔還像齙牙仔。

    別的公野豬只有一對獠牙，它有兩對！

    護衛(wèi)隊將野豬偷紅薯事件上報給巡撫大人，一來是詢問要不要收紅薯，再不收怕是被野物禍害完了；二來問野豬要怎么處理。

    到底是將野豬上交給領(lǐng)導(dǎo)，讓領(lǐng)導(dǎo)處理，還是說領(lǐng)導(dǎo)不稀罕，他們這幫人殺豬分rou吃？

    得到消息的時候，巡撫大人恰好有空，他往紅薯田來了一趟，先說了要采收紅薯的重要決定。然后他到豬圈定睛一看，兩眼一瞪，說話忍不住顫抖。

    “這可不是尋常山豚，它是當(dāng)康??！”

    “難怪紅薯如此高產(chǎn)，長得密密麻麻的，一畝地能產(chǎn)出那么多！”

    “感謝蒼天，多虧當(dāng)康帶過來的豐收和糧食！”

    他身后有人嘀咕：“大人，這不是山豚，還能是啥？那個什么當(dāng)康能殺了吃rou嗎？”

    “誰要是敢殺瑞獸，我把他給殺了！”巡撫大人一腳踹過去，激動得破口大罵，“這是老天爺賜給大明的珍寶，當(dāng)康是要送到京里進獻給陛下的！”

    就這頭貪吃的野豬？它是瑞獸當(dāng)康？

    它配嗎？

    遠在京城的蕭靖收到消息，大同巡撫說要給皇帝進獻祥瑞，不由得一陣靚仔無語。

    別人當(dāng)皇帝，瑞獸都是漂漂亮亮的白鹿和白象，再不成弄個值錢的犀牛也行。結(jié)果輪到他這兒，地方官員說送一頭特別丑的野豬給他，專門派軍隊護送瑞獸當(dāng)康及其“妻兒”進京。傳說中的當(dāng)康是一種瑞獸，當(dāng)康長得像豬，有四根大獠牙，愛在莊稼地里跳舞，給這片土地賜福。當(dāng)康出現(xiàn)，會給天下帶來五谷豐登。萬歲為了表示對瑞獸和江山社稷的重視，應(yīng)當(dāng)耗費重金，找好場地和人手，弄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

    感覺經(jīng)費在燃燒。

    他跟小張吐槽：“要不是看在大家是同姓朱（豬）的份上，我都想嘗嘗這個齙牙野豬rou是什么滋味了?！?/br>
    “我還沒見過當(dāng)康，到時候可要見見。”張嫣捂著嘴笑，她替他高興，“既然有瑞獸出現(xiàn)，今年又有高產(chǎn)的紅薯，不就證明萬歲的皇位是天命所歸嗎？”

    古人很信奉這樣的營銷。

    正德皇帝統(tǒng)治的時候，可不止一個藩王要起兵叛亂。如今有了瑞獸和糧種，仿佛是老天爺對這個天子格外偏愛。

    經(jīng)老婆點醒，蕭靖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幾頭野豬而已，又不是養(yǎng)不起，拿點豆渣和紅薯菜葉就能養(yǎng)活。嫣兒你說當(dāng)康是養(yǎng)在宮里，還是另外建一個宅院來養(yǎng)？”

    “就養(yǎng)在乾清宮！”張嫣想了想，“如今當(dāng)康的風(fēng)頭正大，萬一出了什么岔子，有損皇帝的名聲?！?/br>
    蕭靖：“……”

    養(yǎng)在乾清宮那么近啊？

    只是恐怕豹子要和野豬干架，也不知道誰能打贏誰。

    皇帝下旨，他冊封野豬成為“護國瑞獸”，對當(dāng)康的存在表示肯定。既然當(dāng)康成了護國神獸，肯定一路上都有人伺候的。大同巡撫命人建造一輛十分結(jié)實又華麗的牛車，請野豬上車。這公野豬自個兒上了車還不樂意，非得喊著母豬和崽子們一起上車享受。一群豬在牛車上滾來滾去，嘰嘰哼哼。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得虧牛的負重能力好，要是換作是用馬拉車，估計野豬兩口子壓下去能跑死好幾匹馬。一路上有專人用紅薯去喂野豬一家，野豬本來是為了吃紅薯而下山的，大家都覺得它愛吃這個，使勁地喂。這下食物供給足夠，一群野豬日漸圓潤。

    護送的人急趕慢趕，野豬來到京城的時候正好是九月。皇帝在北京南郊祭祀上天，發(fā)言感謝老天爺賜給他高產(chǎn)的紅薯，又感謝瑞獸當(dāng)康下凡相助。

    “……當(dāng)康出世，天佑大明！”

    大臣們的表情有些興奮，人人跟看熱鬧似的，瞅著祭壇上的那一頭齙牙肥豬。萬歲的表情十分嚴肅，內(nèi)心有點無奈，他自己知道這是一場營銷，估計會載于史冊的營銷。

    蕭靖用了一車紅薯作為代價，順利把野豬一家子十幾口引回去紫禁城。豹子跳上墻頭，對于野豬呲牙咧嘴地威脅。當(dāng)康毫不示弱地張開一嘴牙，它四只獠牙又大又長，看起來模樣有些可怕。

    “張什么嘴？要團結(jié)友愛！”

    蕭靖翻出來一個大紅薯，一下子把野豬的嘴給堵上，野豬顧著吃東西，沒搭理嗷嗷叫的豹子。他叮囑宮人們：“暖閣不要讓當(dāng)康進去，其他的地方都可以進?！?/br>
    他怕這群野豬在臥室里拉屎，豬屎可臭了。金嬌娘倒是可以進入暖閣，它一向聽話，會在外面用特大號貓砂盆，從來不會弄臟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