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酪院是左騏驥院的下屬部門，左騏驥院又是替皇帝掌管車馬的部門。左騏驥院養(yǎng)的牲口產(chǎn)奶，便會送去乳酪院加工。

    蕭靖猜測，太宗皇帝是一個很會生活的男人。太宗叫人養(yǎng)馬養(yǎng)牛，牛奶和馬奶都不浪費，可以拿來做酸奶。

    太宗皇帝應(yīng)該是一個喜歡喝奶的男人！

    他專門在家開奶廠，又豪氣又省錢！他生了八個兒子七個女兒，沒有早夭的孩子，可見每天一杯奶對男人的身體同樣很有好處！

    仁宗本人對乳制品不太熱衷，自這位官家登基以來，乳酪院頗受冷落。乳酪院眾人好不容易等來旨意，摩拳擦掌地送了一大堆吃的喝的過來——

    然后張嫣看到這滿滿一桌，好奇地問：“今天是牛乳開會了？還有牛乳做的蒸餅和牛乳糕？這是酥油鮑螺？”

    酸奶盛在汝窯天青色小碗里頭，十分漂亮。兩只蒸籠冒著熱氣，一份是圓形的蒸餅，一份是白嫩的蒸糕。還有一碟模樣奇怪的點心，張嫣沒吃過，在張娘子的記憶里這叫酥油泡螺。

    在蕭靖的眼里，酥油泡螺跟西式泡芙差不多。大抵是發(fā)酥的皮兒，內(nèi)里蓬松，填滿奶油。

    他知道張嫣沒吃過，先給她拿了一枚酥油泡螺。他糾正道：“餅叫炊餅，以后不要說錯，因為要避諱那誰的名字?！壁w禎的禎字和蒸字讀音近似，他登基后，人們把蒸餅的名字改為炊餅。

    所以小說里武大郎賣的餅也叫炊餅。

    摻了牛乳的炊餅很香很軟，但是官家更愛吃rou燒餅，尤其是羊rou。劉娘娘去了大半年，官家是一個孝順兒子，他大半年沒碰過大魚大rou。

    今日一定要開開葷！

    對于正餐，蕭靖向來認(rèn)真。他點了一道炙羊rou，一道魚羹，一道豆芽湯，主食要了米飯和面。東京的人們把面試吃出花樣，官家平日里也愛吃面。米飯是給張小娘子吃的，她如此受寵，吃一碗米飯不過分吧？

    張嫣配著烤rou，吃光兩碗米飯，吃得額頭冒汗，真是胃口大開。她見蕭靖看過來，有些不好意思：“都怪這碗太小了?！?/br>
    “沒事，以后讓人給你燒幾個碗，比我手要大的?！笔捑赶胫?，改天讓汝窯專門燒能一口氣裝兩碗飯的碗。不知道以后史書會不會說溫成皇后吃得有那么多，她吃飯要用專用碗！

    他很理解這種小孩子的吃法，小學(xué)二三年級的娃簡直是整天都吃不飽，跑一圈又餓了。他怕媳婦餓著，特地讓收拾碗筷的宮人把點心和糕點都留下來。

    張嫣沒反應(yīng)過來，一臉茫然：“舅舅，沒夜宵嗎？”現(xiàn)在是冬天，吃食放著要涼，不好吃。

    說到這，蕭靖難免想要抹眼淚：“這里沒夜宵，沒串串?！?/br>
    官家是個很克制的人，他長那么大，夜里饞羊rou串串饞得睡不著，卻從來都不吃夜宵。蕭靖第一天來不好崩人設(shè)太多，他少吃兩口沒關(guān)系。

    竟然有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不吃夜宵！

    這人太可怕了。

    吃過晚飯，張小娘子住在官家的臥室隔壁，本來這事兒挺好的，只要她喊一聲，彼此能聽到，互相照應(yīng)。結(jié)果蕭靖剛脫了鞋子，就看見張嫣赤著腳跑過來——

    她那么小一個人，細(xì)軟的頭發(fā)全披散下來，只穿著中衣，雙腳凍得通紅，看起來十分可憐。

    小娘子一個勁兒撲過來，身后還跟著福寧殿的管事嬤嬤。嬤嬤不敢沖撞官家，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不懂事的張燕燕沖到最前面。

    “官家救命！救命！”

    “婆婆要纏我的腳！”

    “嗚嗚嗚，腳疼，疼——”

    作者有話說：

    北宋時候皇宮已經(jīng)纏足，蘇軾還寫了一首《菩薩蠻·詠足》。這首詞是這樣的：

    涂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凌波去。只見舞回風(fēng)，都無行處蹤。

    偷穿宮樣穩(wěn)，并立雙趺困。纖妙說應(yīng)難，須從掌上看。感謝在2021-05-24 22:57:36~2021-05-25 14:56: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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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4章 趙禎無遺憾（4）

    ◎宋仁宗勒令廢除纏足◎

    “這好端端的, 成何體統(tǒng)！”

    蕭靖一手抱住沖過來小娘子，大聲呵斥下去。他的火氣不是沖著張嫣, 而是沖著她后面的老婦。

    張嫣不是無事生非之人, 能叫她鬧起來，肯定是有不能忍之事。

    “張燕燕，你先說?！惫偌野研∧镒颖У叫∷? 又拿被子蓋著她的腳。那么冷的天，她一路沖撞過來，凍得雙腳通紅。

    “那我說了, 官家不要生氣?！?/br>
    小娘子乖乖地坐在那里, 低眉順眼的，絲毫看不出來剛才的跋扈。她的聲音很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

    ……

    張嫣剛脫了襪子, 準(zhǔn)備睡覺的時候, 門外便有嬤嬤問能不能進(jìn)來。張小娘子初來乍到，卻是個受寵的，福寧殿的陳婆婆自以為領(lǐng)會到官家的意思，打算對張小娘子好一些，好在官家面前得些臉面。

    什么叫對一個人好呢？

    陳氏看過小娘子的腳，是沒纏過的。宮中女子以小腳為美，外面的人爭相傳誦, 稱之為“宮樣”。陳氏想著自己為小娘子纏足，便是為這個孩子好。

    宮樣腳兒多纖細(xì)婀娜，行走時如弱柳扶風(fēng)。小娘子本身生得不俗，日后再有這樣一雙妙足, 當(dāng)真更美了。

    張嫣沒多想, 她以為有什么急事, 便讓陳氏進(jìn)來。陳氏身后跟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宮女，一人端著水盆，一人端著綢帶和頭兒尖尖的鞋子。

    張小娘子不懂，問：“婆婆，這是？”

    “這是用花椒和鹽燒的湯水，用這個洗腳最舒服?！标悑邒哂H手將帕子在湯里打濕，便要碰到張嫣，“小娘子入睡前洗一回，以后隔日洗一次?！?/br>
    “婆婆，我今日沐浴過，腳不臭的……”

    張嫣不太喜歡與陌生人靠那么近，她往后縮，心想福寧殿還有這般規(guī)定？宮女睡覺前要洗腳？

    別人如此殷勤地伺候，她不好下陳嬤嬤的面子，便把腳伸出去。陳氏握著小娘子的腳，評估道：“小娘子的腳生得好，不大。從現(xiàn)在開始纏起來，以后穿的弓鞋小小的，這樣才好看……”

    張嫣聽得稀里糊涂的，纏什么腳？她活了幾百年都沒聽過這玩意兒！

    仁宗的張娘子也沒纏過足，她小時候失去父親，生活不易，哪里管得上自己的腳。后來入了宮，她先伺候楊太后，后來在教坊司專攻舞蹈。跳舞的姑娘每日需要耗費大量體力，要是再纏足，這舞就跳不動了。

    一個宮女給張嫣洗腳，等擦干之后，另一個宮女在一旁遞上綢帶。張嫣睜大眼睛，驚奇地看著陳嬤嬤的動作。

    老婦把她的拇指微微托起，然后使勁把后面四個腳趾頭外下壓。張嫣算是看明白了，她們竟然想用綢帶把這樣畸形的動作固定下來！

    天吶，這樣的腳還是腳嗎？

    陳嬤嬤看到張嫣臉上的恐慌，安慰道：“小娘子年紀(jì)小，現(xiàn)在纏足不疼的，奴隔日過來緊一緊布帶，腳兒會越來越小。等小娘子再長大幾歲，那時候要想纏，可不是這么容易。今日纏好之后，小娘子穿上睡鞋，便可以安置?！?/br>
    張嫣：我信你個鬼！

    她感受到腳上的疼痛，沒等幾人反應(yīng)過來，猛地把綢帶往外扯。她人小爆發(fā)力卻不小，一個勁兒地往官家的寢殿跑，陳氏幾個拉都拉不住她。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這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殘害身體之事！”

    蕭靖的臉黑得像鍋底一樣，是他想得不周全，竟然讓張嫣遭人迫害。他托著她的腳，被綢帶綁過印子還在，幾根腳趾頭紅紅的，一看就是剛才被人強行掰過。

    他心疼極了，問：“疼嗎？”

    “還有一點兒疼?！睆堟檀怪X袋，“就是剛才好疼。”

    小娘子這會兒說疼，陳氏幾人嚇得跪了一地。她們看著官家走到面前，不敢直視圣顏，只能看到官家的鞋子。

    他的腳很大。

    這是男人的天足。

    官家很少發(fā)怒，偏偏是因為這樣，他發(fā)怒的時候尤為可怕。福寧殿的宮人們連大聲呼吸都不敢，片刻的安靜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讓人膽戰(zhàn)心驚。

    半晌之后，蕭靖才說：“纏足有違天道，宮中女子日后不許再纏足，若有人違背，杖責(zé)三十軍棍。至于從前纏過的，能放腳養(yǎng)回來的，必要放足，御前伺候的宮人不用纏足女子?！?/br>
    陳嬤嬤把頭貼到地上，臉色一片慘白，官家這是要絕了她的前程。她是纏過腳的，跟著她的兩個宮女也被她纏過。但是她們還年輕，放開之后說不定能把腳養(yǎng)回來。

    老婦心存一絲期盼，哀聲求道：“官家，奴知錯了，真的知錯了?！?/br>
    官家向來寬容，只要她求一求，說不定會饒過她的。她還看向張嫣，希望小娘子能為她說句話兒。她是為了小娘子好，才鬧出來今日的事情！

    張嫣不想一下子將人打死，道：“官家，你不要打婆婆好不好？”三十軍棍下來，陳氏肯定得斷氣。陳氏愚昧，不是她一個人的錯，是由這個時代造成的。

    張小娘子沒想過要人失去生命。

    蕭靖微微皺起眉頭：“陳氏罰俸半年，改入浣衣房。剛才給張小娘子纏足的其余二人，放腳后改去御花園侍奉花草?！?/br>
    “至于張氏……你御前沖撞，著實有錯。朕看你年幼不懂事，罰你今晚在此守夜，不得松懈。”

    陳嬤嬤和她的兩個小跟班紛紛跪下謝恩，接受官家的懲罰。張嫣沒動作，她看見別人跪下，才跟著反應(yīng)過來——

    哦，她就是那個“年幼不懂事”的張氏。

    小娘子從小榻上滾下來，情緒不高地說：“奴認(rèn)罰?！?/br>
    眾人擾了那么久，時間早已邁入深夜。宮女和太監(jiān)們都退下去，不去打擾官家的休息。張嫣窩在厚厚的被窩里，認(rèn)命地在這里“守夜”。她摸著自己的十根腳趾，十分慶幸自己能保住它們。

    她小聲地罵人：“纏足這個缺德主意是誰提出來的？簡直是在害人！”

    蕭靖跟她解釋：“好像說是李后主，他有一個妃子纏足之后跳舞很好看，人稱三寸金蓮。后來有南唐的妃嬪入了大宋的皇宮，就把這種風(fēng)氣帶了過來……所幸現(xiàn)在纏足的風(fēng)氣大多在皇宮，只要我們把這個風(fēng)氣剎住了，民間的女子再也不會受害。”

    張嫣更氣了，始作俑者就是這個王八蛋。

    她若是在上一世知道這事，肯定下旨后人不允許女人纏足。好一個李后主，他自己審美奇葩，害苦了后世好多女人。

    蕭靖沒說的是，其實宋朝的纏足只是1.0版本，明清時候的2.0版本更可怕。宋人的纏足處于裹尖階段，還沒把腳掌折成兩段。他以前看過清末的小腳黑白照片，小腳硬是塞進(jìn)去小鞋里頭，腳背高高隆起，可把他惡心得兩天吃不下飯。

    怎么會有男人喜歡這種東西呢？

    真變態(tài)??！

    “我們不纏足，以后都不會纏足。”他在睡覺前跟張嫣說一件大事，“過幾日我?guī)闳ゾ┙嫉墨C場，你屋子里哪些可用的東西，都一并帶過去。我們在那里守孝三年再回來，到時候我下旨建新的宮殿?！?/br>
    張嫣瞬間精神了：“福寧殿也不是不能住，我們建新房子會不會太浪費了？這大冬天的，我們?nèi)ソ紖^(qū)?。抗偌腋竽锬锏母星?，沒好到這種程度吧？”

    通常太后去世，皇帝守孝幾個月，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更何況劉娥并非官家的生母，死后又被八王爺爆出來“換子”的丑聞，身為“貍貓換太子”男主角的趙禎能對她有多敬愛？

    從官家果斷廢后的行為來看，他對劉太后的感情可沒那么深。

    “守孝只是一個借口，不然朝臣們肯定催著我生孩子。”蕭靖故意逗她，“張娘子愿意嗎？朕改日去臨幸后宮？”

    張嫣瞬間炸毛：“當(dāng)然是不愿意！你敢，我就不要你了！”

    她這輩子開局年紀(jì)小，又沒有家族支撐，成婚肯定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小娘子心想三年之后，自己才十二歲，那也太小了。

    她有些喪氣：“可是三年之后又怎么辦？”

    蕭靖揉了揉她的腦袋：“三年之后，小娘娘的事情，大約我們要再守一回孝。”兩輪孝期下來，張嫣也該十五歲，這個年紀(jì)可以入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