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相信這種話，可這偏偏是事實。

    “你們沒聽錯，朕說的，我們大齊快要滅亡了?！笔捑干詈粑豢跉?，“周人聯(lián)合突厥，將要對大齊出兵。他們的目的地是晉陽，晉陽若失守，鄴城不保，我們只有當亡國奴的下場?！?/br>
    晉陽是高氏的根，軍隊大多駐扎在晉陽。比起首都鄴城，晉陽是軍事重鎮(zhèn)，絕對不能有失。當年高洋打擊柔然和突厥的時候，便是兵出晉陽，皇帝不時留在晉陽指點江山。

    阿瓘的反應最快，他爬起來，臉上難以置信：“陛下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消息可靠嗎？”

    蕭靖點頭：“消息是絕對可靠的?！?/br>
    他猛地站起來，抽刀把書案劈砍成兩半，破口大罵：“宇文邕狼子野心，這是在欺我大齊無人！當年神武皇帝在世，打得他們宇文一族往西逃竄，宇文護連老娘都不要了。如今他們倒好，正要欺我高氏血脈！”

    在座有一個算一個，不是高歡的兒子，就是他的親孫子。

    一聽到姓宇文的招惹他們，心里的怒氣或多或少被煽動起來。

    神武皇帝是他們的父親/祖父，草根起家，驍勇善戰(zhàn)，怎么他老人家能做到的事情，他們做不到？神武皇帝是世間少有的英雄，沒道理他的子孫后代要給姓宇文的當孫子。

    所有人都不服?。?/br>
    “為了我們的妻子和兒女，為了高家，為了大齊，為了我們腳下的這一片土地，我們必須要爭取戰(zhàn)爭的勝利……”蕭靖說得鏗鏘有力，“但凡朕活著一天，朕必須要對得起神武皇帝給予的姓氏，守護我們的家人和身后的這片土地。大齊以武起家，只有戰(zhàn)死的男兒，從來沒有退縮之人！”

    “你們可愿為家人一戰(zhàn)，為尊嚴一戰(zhàn)，甚至是為姓氏一戰(zhàn)，拯救大齊與危境之中，救下天下黎民的性命，讓高氏名流青史……”

    “朕決議擺駕晉陽，守衛(wèi)國門。他們要攻下晉陽，朕愿意把守最后一關。但凡姓高的子嗣，誰都不允許退縮，否則合府抄斬。朕也一樣，若朕通敵投降或戰(zhàn)死，皇后張氏即刻殉國！”

    皇帝這話撂得夠狠，連皇后都可以不要了。今日被他召來的，大多是已經(jīng)成婚的年輕兒郎，王妃們挺漂亮的，正是夫妻倆感情最好的時候。

    一想到若是亡國……臥槽，高氏諸多女眷年輕美麗，肯定要被人糟踐。

    為了頭頂不冒一片光，他們必須擋在前頭！

    “臣絕不退讓！”

    “臣絕不退讓！”

    “臣絕不退讓！”

    年輕人的眼中爆發(fā)出火光，他們小的十五，大的三十，都是能打能抗的年紀。國家需要他們的時候到了，他們挺身而出的事跡，會被記載在歷史當中。

    蕭靖看著一群人憤怒的樣子，知道火候足了。高家的小伙子們能打，單挑宇文那群人不成問題，再加上大家不講武德，群毆效果會更好了。

    “朕在晉陽期間，馮翊王高潤任尚書令，總管事務，另輔佐皇后張氏，行監(jiān)察之職?！?/br>
    “任城王高湝隨朕一同，鎮(zhèn)守晉陽，總理并州事務?！?/br>
    “蘭陵王與安德王北上打擊突厥，其余兩人一組，兵分多路從側(cè)面打擊周軍，配合大將軍段韶的正面戰(zhàn)場，砍一個不虧，砍兩個賺一倍，砍十個賺大發(fā)?！?/br>
    “朕看得長遠，只要我們高氏齊心，反攻長安不是夢！那里有大片的土地，朕真想冊封給你們的子孫后代，看著高氏的子子孫孫無窮盡也?！?/br>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兒郎們的喊聲把昭陽殿的屋頂都快要掀翻了，之前是責任感和尊嚴驅(qū)使他們一戰(zhàn)，那么現(xiàn)在擺在眼前的是巨大的利益。

    誰說貴族家庭不喜歡打土豪分田地的？

    他們也喜歡。

    高家人多，每人分到手頭的地沒多少，別看人均郡王親王，指不定手里就那么一丁點產(chǎn)業(yè)。若是能攻下北周……

    老天爺，那里的地有那么多！

    又能多生兩個娃，多蓋兩座大房子。

    蘭陵王高孝瓘算是幸運的，他年幼被九叔撫養(yǎng)，之后跟著二叔打仗學本領，家里有錢，身上有官。他的三哥高孝珩被忽視，親爹早死了，混得還不如他呢。

    這么一個建功立業(yè)的路子放在眼前，好多人都不想放過。

    是男人就應該拼一把。

    男人不能打，不如地上的爛泥巴。祖父高歡年輕時候一窮二白，沒裝備沒人馬，尚且搏得大好前程。他們有吃有喝有裝備，還有隨從和兵馬，沒道理要輸。

    這該死的勝負欲。

    一群王爺被激得情緒高漲，高孝珩和高孝琬約好，說要一起去打仗致富。他們都是高澄的兒子，總歸關系好一些。

    至于高歡留下來的水字輩兒子們，后頭有年紀小的，愿意跟年齡差不多的侄子搭檔，看著也行。

    蕭靖給每個小組分配任務，核心精髓是游擊戰(zhàn)，大家按地段埋伏好，以逸待勞，重拳出擊后不要戀戰(zhàn)。

    高家沒別的多，男丁特別多。要是兄弟和侄子們能擰成一股繩，估計敵軍還沒到晉陽戰(zhàn)場，已經(jīng)被整得崩潰。

    “……各個小組力爭在保存實力的情況下，過去啃兩口rou。打不過就跑，可以丟臉，但不可以投降。”

    “到時候看到有好馬好牛的，趕緊搶一波，裝備和糧草都可以搶?！?/br>
    “誰要是敢拖后腿耽誤事的，兩百軍棍伺候！”

    若說一百棍打下來，還能有活命的可能性。兩百棍打下來，絕對是要斷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不行不上，只有死路一條。

    皇帝的態(tài)度很認真，他希望眾人你行你上。

    能動手絕對不要逼逼。

    蕭靖看著一個個年輕人離開，才轉(zhuǎn)身過去涼風殿。他一進去，看到張嫣在瞪他：“舅舅可還知道回來？”

    外面那么響亮的動靜，她住在隔壁，怎么可能聽不見。她站在殿外，聽了大半，情緒激動之余替他擔憂。

    她不畏懼死亡，若是舅舅一死，她肯定要隨他而去。她在生氣，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跟她商量。

    是不是她不問，他一個人偷偷摸摸跑到晉陽去了？

    “我怕嫣兒愁得夜里睡不著，昨晚沒跟你說。”蕭靖把她輕輕地抱在懷里，“這回要分居，我在晉陽守著，你和光光要留在鄴城。萬一我死了，我們到下一個世界相逢?！?/br>
    張嫣沒經(jīng)歷過武成帝的事情，問：“突厥人和周人打過來，真的有那么兇險？”

    “理論上這次死不了，但我不知道有沒有什么意外。我給小蠕蠕留了五千私兵，如果有事情，她能幫你的。”

    張嫣相信他，但是覺得不太牢靠：“小蠕蠕還是個孩子，她能行嗎？”

    “她的膽子大，更何況她身后有裴世矩。裴世矩有心計，他肯替她謀劃，別說守鄴城，只要給他一張嘴，突厥可汗會被他忽悠得暈頭轉(zhuǎn)向?！?/br>
    “這個孩子有那么厲害？”

    “不然一個小官之子，怎么配得上大齊的公主？”

    蕭靖在好多年前已經(jīng)替姑娘謀劃，他走一步看三步，讓張嫣佩服得心服口服。他已經(jīng)給小蠕蠕和裴世矩訂婚，兩個孩子的感情好，算是自由戀愛，在年代非常難得。

    張嫣握著他的手，非常不舍得他離開，他這么一走，不知道何時才是重逢的時候。她想陪著他去晉陽，但無奈自己是皇后，她要替他守著國都。

    不然皇帝在外面，自家有人造反，怎么辦？

    別人信不過，蕭靖最信她一個。

    說到打仗，兩三年能結(jié)束都算快的。

    他捧著張嫣的臉頰，他一樣不舍得，但沒辦法，事情不解決，他在睡夢中都不能安穩(wěn)。他總是擔心亡國的事情，最怕一張開眼……

    哦豁，國亡了。

    成敗在此一舉。

    作者有話說：

    這個世界太難了，打不過就要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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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5章 高湛不荒唐（122）

    ◎武成帝的兒子要來了◎

    河清二年, 晉陽行宮

    蕭靖初到晉陽，把唐邕帶在身邊, 幫忙料理軍務, 兩人忙活了大半天，忙到月亮升起的時候，才有空扒拉兩口飯。

    做好的飯菜早就涼了, 回鍋蒸了好幾次，口感不如剛出鍋的時候好吃。

    但是皇帝沒介意，能填飽肚子就行。他自己吃的是大米飯配紅燒rou, 請?zhí)歧咭黄鸪?。他用紅燒rou的湯汁拌了米飯, 一口氣吃完兩碗飯，飽了。

    只聽得風中有斷斷續(xù)續(xù)的琵琶琴聲。

    聽著不賴。

    “這是誰在彈琵琶？”蕭靖揉了揉耳朵，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感慨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br>
    唐邕的反應很快，立刻夸贊老板的水平：“好詩！意境大氣磅礴！”

    “不是朕所作的，偶爾聽別人說過這首詩?！笔捑覆缓靡馑济罢J王翰的《涼州詞》，他謙虛極了。他讓太監(jiān)去問，古代的娛樂太少, 聽別人彈琵琶也好啊。

    他最近的壓力有點大，想聽歌。

    皇帝身邊的人趕緊去尋，唐邕想到什么，說要告退。蕭靖一看不樂意, 這班還沒加完, 你吃完飯就溜, 留我一個人加班？

    老唐這種消極的工作態(tài)度不行啊！

    他拉著唐邕，要表姐夫陪他聽歌。唐邕動了動嘴皮子，想說什么，但說不出口。

    出去的太監(jiān)聽見琵琶樂聲，一路跑過去，見是一個窈窕的女子靠在欄桿上彈琴，頭上戴著一根玉簪，穿著打扮不像尋常宮女。打頭的小太監(jiān)瞅了兩眼，暗道這位長得不錯，應該是福氣到了。

    “剛才是你一直在彈琴？”

    “正是妾身?！?/br>
    “你別彈了，隨我們走吧。”

    說話的小太監(jiān)見著真人，要把她領回去給陛下。另一個太監(jiān)幫她抱著琵琶，催著她快快行走。

    姑娘的心中暗喜，她低頭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確保自己面見陛下的時候不出紕漏。她今年二十歲了，她不想守著這個地方熬一輩子。

    她被帶進去殿內(nèi)，見陛下與一位大人在交談。她的心思靈動，當即跪下來認罪，眼邊似有淚花，當真是梨花帶雨：“妾身彈琴，沒想到會驚擾陛下，妾身有罪，還望陛下寬恕。”

    換做是正常男人，肯定覺得她可憐可愛，說這不怪你，你沒有錯。然后會拉起她的手，開始這樣這樣的劇情。

    關鍵這倆人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