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皇叔一向關系好，侄女過生日高演去送禮物，多正常啊。

    天真的高殷，成功被兩位叔父聯(lián)手拉下來。高演登基為帝，廢高殷為濟南王，不久殺之。

    六叔登基之后，壽兒發(fā)覺父王更忙了。她住在旁邊的小院子里，父王陪她的時間很少，不僅是她，連嫡子高緯都很少見到他。

    她很想念父親。

    她的骨頭疼得越來越厲害了。

    但是王府的大夫看過，開了幾劑藥，吃了也不見好。高湛聽聞孩子有感冒發(fā)燒，以為是季節(jié)更換，氣溫變冷，才害得女兒的身體難受。

    他跟孩子說：“等到開春的時候，天氣暖和，壽兒肯定會好起來的?！?/br>
    壽兒點點頭：“春天呀……”

    可是她覺得春天好遙遠。

    孝昭帝高演死在十一月，長廣王高湛登基為帝。

    他帶著王府里的眾人，搬進去皇帝的宮城。

    高湛摸到皇帝的玉璽，這塊石頭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惹得無數(shù)人為它頭破血流。

    上面刻著八個字：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br>
    這句話是秦始皇刻在傳國玉璽上的，始皇帝早已化為枯骨，這塊破石頭竟然還在。侯景戰(zhàn)死之后，他的手下將傳國玉璽從南梁送入北齊。

    文宣帝用過，孝昭帝用過，現(xiàn)在終于落到他的手里。

    高湛覺得人生已算圓滿，他坐在帝位上，名利無雙，他的長女自然是最尊貴的長公主。

    他在潔白的紙上落下兩個字：

    【永昌】

    朕的永昌公主。

    如果說，皇位是上天賜予秦始皇，最寶貴的禮物。

    那么壽兒便是上天給予他的寶物，價值連城的寶物。

    他打算將女兒撫養(yǎng)長大，讓她嫁給大齊最好的兒郎。壽兒喜歡長得好看的郎君，喜歡和表哥段深一起玩耍。

    高湛覺得光看臉，段深那個小白臉還行，但他看那個小子很不順眼。

    總想要挑刺似的。

    他正要派人去請壽兒，結果卻見到有宮人來報，急道：“陛下，大公主不好了，大公主暈過去了！”

    封號還沒正式擬旨，宮人以大公主稱呼高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湛連忙跑過去，只看到長女緊緊地閉著眼睛，臉色十分蒼白。他把孩子抱在懷里，才發(fā)覺壽兒瘦得皮包骨，身上一點兒rou都沒有。

    明明她出生的時候，臉上是rou乎乎的。

    現(xiàn)在她的下巴尖尖的，沒有rou。

    地上跪了好多個御醫(yī)，皆是束手無策。有醫(yī)術高明的看出來，道：“陛下，公主所患的是血癥，臣等學藝不精，無……”

    無藥可醫(yī)。

    這么殘忍的話，誰都不敢說出來。

    高湛想要殺人，殺了這幫庸醫(yī)，再換另外一批過來。壽兒才九歲，她怎么可能患上血癥呢？她的身上流著他的血啊，他都沒死，她怎么可能會死呢？

    “若是朕的血換到公主身上，是否可行？”

    “陛下，萬萬不可啊——”

    眾人嚇得瞠目結舌，換血之事，千古以來都沒有人實行。更何況是皇帝的血，天子的血rou，竟然要換給別人。

    當真是聽都沒聽說過。

    壽兒隱隱聽到御醫(yī)們的話，她恢復意識，去拉高湛的手。她笑著說：“父皇，兒臣沒事的，御醫(yī)已經(jīng)盡力了，父皇別怪他們?！?/br>
    她好像活不久了。

    她希望父皇要活很久。

    既然藥石難醫(yī)，高湛想起沖喜的辦法，問道：“壽兒，你喜歡你的段表哥，對不對？”

    壽兒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表哥長得好看，是鄴城最好看的男孩子。好多小丫頭都喜歡段深，甚至幻想以后嫁給段深做妻子。

    壽兒也幻想過。

    她輕聲道：“父皇姿容甚偉，勝過表哥許多?！?/br>
    女兒這樣說，果然高湛很高興。

    大寧二年的正月，武成帝下旨，定下永昌公主高壽與姑臧縣公段深的婚事。

    壽兒的腦子里混混沉沉的，她最近好像越來越困了。她喜歡段表哥不假，但五歲的二meimei也喜歡他。

    沖喜的辦法不管用，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不想害了段表哥。

    永昌公主跟東安公主說：“二meimei，等我走了，你愿意跟段表哥玩嗎？”

    “可以啊。”東安公主不知道jiejie為什么這樣說，追問道，“大jiejie，你要去哪里？帶上我好嗎？”

    “不可以哦，我要去好遠的地方。”

    正月好冷，她有點困，但還想去找父皇。父皇跟大臣們在宴飲，她不應該打擾的。

    她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一身酒氣的父親。

    高湛看到長女在等他，關心道：“永昌的身子，最近有好轉嗎？”

    “父皇，兒臣已經(jīng)好多了。”壽兒看他又喝酒，皺起眉頭，“父皇，以后不要喝太多酒，這樣對身體不好。要親近賢臣，遠離小人……”

    “朕知道了?！?/br>
    高湛敷衍著，沒將女兒勸誡的話放在心上，嘴上胡亂應付著。

    他沒想到，那日竟然是永別。

    朕的永昌公主，她沒能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

    她死了。

    永昌死在正月，他本想處置段深，讓駙馬給公主陪葬。但是東安公主趕過來，五歲的二女兒抱著他的腿，嫩生生地說：“父皇，我想讓段表哥陪我玩，你讓他陪我玩?！?/br>
    “這種話是誰教你說的？”

    “是大jiejie?！?/br>
    果然是永昌。

    高湛沉默了，他知道永昌是一個特別善良的人，她不愿意任何人受到傷害。御醫(yī)們沒有治好她的病，她寬恕他們，讓父親莫要責罰御醫(yī)。

    她料想到駙馬會被連累，就讓meimei來求情。

    東安公主也喜歡膚白貌美的段深，表哥舉止有禮，性情溫和，她是愿意跟表哥玩耍的。

    更何況段氏是北齊貴族，段深的父親段韶是高湛的表哥，若是東安公主以后與段氏成婚，這門親事看起來十分體面，門當戶對。

    永昌考慮到所有人，但是她卻不在了。

    都說高氏其智近妖，只是天不予命，許多兄弟姐妹都英年早逝。

    高湛想著死去的長女，她怎么就不笨一點呢？

    永昌若是笨笨的，上天就不會帶走她了。她從小就那么聰明，比皇太子高緯這個蠢貨聰明多了。

    五歲的樂安公主不懂生死，安慰道：“父皇，大jiejie去了遠方，肯定會回來的?！?/br>
    高湛把二女兒抱起來：“是啊，她會回來的。”

    佛家說人有輪回投胎，若后宮再有女人懷孕，說不定是永昌回來了。

    他在永昌的葬禮上，看到了文宣皇后李氏和侄女高寶德。高寶德今年十四，生得花容月貌，是高氏最漂亮的姑娘。

    她的生母李氏自然是極美的。

    文宣皇后已經(jīng)不年輕，但她保養(yǎng)得不錯，看起來像是二十幾歲，是個窈窕的婦人。當年高澄和高洋都喜歡她，十幾年前也是名動一方的美人。

    高湛心想，就她了。

    二嫂李氏能生出漂亮的女兒，若是她當永昌的生母，定能把永昌生得好看。

    永昌那么愛美，她肯定會開心的。

    高湛搬到寡嫂的昭信宮居住，同起同臥，連正妻胡皇后都冷落了。他專寵李氏，總喜歡盯著她的肚子看。

    “朕那么努力，永昌應該回來吧?！?/br>
    果然一個月后，李氏診出有喜脈。

    半年后，御醫(yī)說昭信皇后懷的是一個女胎。

    高湛很高興，喊道：“賞！”

    他大手一揮，值錢的好東西源源不斷送進來昭信宮，有給李氏補身的藥材，還有玩器和珠寶。光是給李氏裁衣的宮女，就有三十幾人，規(guī)格遠超正宮的胡皇后。

    他把耳朵貼在李氏的肚皮上，聽到里面胎動的聲音，心滿意足。

    他就知道，永昌肯定舍不得他，她會回來的。

    既然都懷上了，他對李氏沒有多留戀。他開始勤政，將精力都撲到治理國家上。

    他放松對昭信宮的控制，居然沒留意讓侄子高紹德混進來了。

    少年看到母親鼓起來的肚子，很生氣地說：“母后你這樣做，對得起父皇嗎？您不考慮你自己，也替寶兒考慮一下吧！”

    他說的是文宣帝高洋，李氏死去的丈夫。他的meimei高寶德因為李氏的事情，在外頭都沒臉見人。

    “我，我……”

    李皇后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