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負(fù)心后我嫁給他宿敵 第94節(jié)
皇帝暗自咬了咬牙,皺眉道:“說!” “使用手段得來的,終究不是愛?!?/br> 馮觀跪得太久,氣血不通,膝蓋刺痛到麻木。他強(qiáng)撐著起身,有些蹣跚地退出御書房。 殿門重新關(guān)閉,皇帝忽然揚(yáng)手,將一杯茶砸在他跪過的地方。 黃釉瓷杯碎裂,茶水濺到了袍角上。 皇帝在一呼一吸間調(diào)節(jié)好情緒,起身走向內(nèi)殿。轉(zhuǎn)過一道落地明造雕花槅扇門,卻又背靠門板的姜云初迎面相碰,頓時(shí)心虛垂首。 良久,他試探問道:“你都聽到了?” 姜云初緩緩抬眼,看向皇帝,“一清二楚。” 皇帝面沉如水,問道:“有何感想?” 姜云初抿了抿嘴角,不答。 皇帝走向她,寬大的身軀遮擋著映照在姜云初身上的光,道:“馮觀是一柄暗刃,專殺黑夜中的魑魅魍魎,但殺得多了,自己也將成為魑魅魍魎。朕看著你,一次又一次去接近,朕是什么樣的心情,你想過嗎?” 姜云初心頭輕顫,臉色有些蒼白:“臣妹感激皇兄的愛護(hù)之意,也明白皇兄的苦心。然而,他三翻四次地為臣妹冒死,將性命置之度外,臣妹怎能無動于衷?” 皇帝用掌心覆住她扣在門格子上的手背,感覺她的手冰涼如玉。他逼近一步,下頜蹭到她的鬢角,貼在對方的耳畔說話:“那朕呢?朕三翻四次地寵你護(hù)你,你對朕……” “皇兄!”感覺天子的氣息吹拂在她眉睫間,帶著溫暖的濕意,姜云初下意識地躲避,打斷那些聽不得的話,“在臣妹眼里,你是最敬愛的皇兄,僅此而已?!?/br> 皇帝冷笑:“可朕,不想當(dāng)你的皇兄。” 姜云初幾乎被皇帝壓在了槅扇門上,鼻端充斥著天子衣袍上的御香,一縷縷侵入肺腑。她感到呼吸不順,不知是緊張還是慌亂,心跳得厲害。 所有人的生死,都只在天子一念之間??神T觀有何過錯(cuò)?皇帝又有什么錯(cuò)呢? 錯(cuò)的,似乎是…… 姜云初深吸口氣,拿定了主意,低聲道:“陛下,還記得你給我跟馮觀賜婚的事嗎?” 皇帝的身軀僵了一下,手勁瞬間失控。 姜云初感到掌骨被緊攥的疼痛,卻沒有吭聲。 皇帝很快意識到,立刻撤了勁力,但沒有松手。他幾乎是用盡平生的涵養(yǎng),才勉強(qiáng)保持住了為君的儀態(tài),面色鐵青地低喝:“昭和,你別犯糊涂!” “臣妹清醒得很?!苯瞥趵潇o地說道,“當(dāng)初是臣妹誤會了他,才在大婚當(dāng)日悔婚,如今臣妹想與他完婚,完成旨意?!?/br> “那不作數(shù)!”皇帝激動地喝止,用另一只手扼住了姜云初的后頸,迫使她直視自己,“你跟他的婚事早就作廢了,朕早就廢除了,你無須跟他完婚?!?/br> 姜云初眼眶濕潤,決然道:“可臣妹想嫁給他,此生只想當(dāng)他的妻,還請皇兄成全?!?/br> “我若不想成全呢?”皇帝“咔嚓”一聲,槅扇門被捏穿了個(gè)大洞,木屑四濺,隨即整扇頹然倒塌。 姜云初嚇一跳,下意識地舉袖遮擋。 這聲動靜頗大,不少內(nèi)侍在殿外高聲叫起來:“陛下?”只礙于之前的命令,不敢推門進(jìn)來。 “……無事,不必驚慌?!被实酆瓝P(yáng)聲道。 “皇兄……”明知可能會觸怒龍顏,姜云初還是說出了哽在喉嚨里的那句話,“臣妹此生只能做你的皇妹,不能讓你惹非議,還望成全?!?/br> “朕成全你,何人成全朕?”皇帝悲情地看著她。 姜云初看著一地的碎木條心驚,訥訥道:“馮觀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陛下,陛下難道不應(yīng)該報(bào)恩嗎?” 她躬身拱手,向后退。皇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回來,微微冷笑:“你這是在責(zé)怪朕要他冤死?” 姜云初微微垂眉,低聲回應(yīng):“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嗎?” “那朕要你當(dāng)朕的女人,你也拒絕不得。” 皇帝不由分說,拽著姜云初直往榻上去。 姜云初嚇得一邊掙扎,一邊哀求:“皇兄,請你清醒些,我們的身份不能做出如此貝德之事,還請三思!” 皇帝輕輕松松將冒犯天威的臣妹丟在了床榻上,面上喜怒難辨,俯身道:“朕不想三思,朕只想要你!” “皇兄!你韜光養(yǎng)晦這么多年,終于鏟除了心腹大患,難道不是為了當(dāng)一名明君嗎?難道你真要因一位女子毀于一旦嗎?”姜云初喘息不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能驚慌地?fù)潋v。 皇帝渾身一僵,隨后頹然挫敗地坐在床榻上,捂著臉嗚咽:“為何總是這般,就因?yàn)殡奘翘熳?,總不能隨心所欲嗎?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得到?” 姜云初察言觀色,確定皇帝不會對自己怎樣,輕聲安撫道:“皇兄,天子生來與人不同,普通人家尚且不能隨心所欲,何況是掌控天下生死的天子?您是值得受人敬仰的,我不值得你這般為我?!?/br> 皇帝皺眉:“馮觀,也不值得你這般為他?!?/br> 姜云初搖了搖頭,笑道:“皇兄,我們是命中注定?!?/br> 馮觀臉色丕變,寒聲道:“你什么意思?!” 姜云初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解釋道:“皇兄不是賜給我免死金牌嗎?免死金牌可免罪持金牌著,或者能免罪其親屬。與馮觀成親,臣妹方能救他一命,不是嗎?” 皇帝聞得此言,心底燒著一團(tuán)陰惻而狂暴的火,此刻被強(qiáng)行忍?。骸澳氵@是在怪朕,明知他是被江驁?jiān)┖Φ?,卻要他死?可你又知曉,他與王振早已勾結(jié),兩人的勢力發(fā)展過大,嚴(yán)重危害王權(quán),朕若不趁機(jī)除掉,恐怕難以手握王權(quán)。” 他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掌心空蕩蕩地疼痛著,仿佛渴望著刀刃在握。 姜云初的神情反倒緩和下來,帶著一種冰天雪地般的寧靜,一言不發(fā)地疾馳。她道:“臣妹不怪,臣妹只往皇兄成全,成親后,我們會永不回京師?!?/br> 皇帝愕然一怔,心里萬種惆悵。 姜云初察覺皇帝眼眸那一絲瘆人的殺機(jī)已消失不見,又道:“江驁昨日欲對臣妹行不軌之事,臣妹為求自保,捅了他一刀,若他沒死,今日回來求皇兄賜婚,臣妹只求皇兄不要讓此人來妨礙臣妹與馮觀成親?!?/br> 言畢,她向皇帝行了禮,決然地轉(zhuǎn)身退出。 她知曉,皇帝容不下馮觀,自然也容不下江驁,之所以遲遲不動這人,是因他太容易收拾了,如今皇帝知曉馮觀動不得,那自然會動江驁。 江驁,活不了了! 出了皇宮后,姜云初找步蓮婷一同置辦了成親之物,抵達(dá)詔獄時(shí),甘十九已將詔獄的牢房布置成喜堂。 沒有高堂,他們拜天地,簡單舉行了儀式,合了合巹酒,彼此相視而笑。 馮觀上前擁著姜云初,柔聲喊道:“娘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還是復(fù)婚了?!?/br> 姜云初一個(gè)手肘用力撞向他的胸膛,怒嗔道:“這才是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你早就算到我會通過這種方式救你。” 馮觀摸了摸鼻翼,心虛地笑了笑:“誰讓你總是不想嫁給我?!?/br> 眾人聽得莫名其妙,步蓮婷正要開口發(fā)問,馮觀手中繡春刀鏗然出鞘,在她猝不及防之際,從她身旁一刀摜進(jìn)站在她身后之人。 那人也算機(jī)敏,雖來不及格擋,但在瞬間扭轉(zhuǎn)身形,這一刀刺進(jìn)旁肋,并未致命。 馮觀拔刀,血濺桌椅,那人手捂血流如注的傷口,踉蹌后退,也拔出刀來:“殺了馮觀!” 話音剛落,外頭殺進(jìn)來了許多東廠番子,搶身而上,揮刀直取馮觀。 馮觀以一擋二仍占了上風(fēng),覷了個(gè)空子先把負(fù)傷的侍衛(wèi)甲捅了個(gè)透心涼,飛起一腳將人踹出去。 甘十九見勢不妙,領(lǐng)著錦衣衛(wèi)廝殺出去。 姜云初抓起桌面竹筒中的一把筷子,天女散花般投擲出去,雖然那些東廠番子削斷了絕大部分筷子,但仍有一根筷子如堅(jiān)硬的鐵釬,洞穿了他們的咽喉。 這群東廠番子戰(zhàn)力并不弱,他們勢如破竹地殺出詔獄,翻身上馬,一路砍殺,中途遇到姜雨霖帶來的援兵,更是如虎添翼,殺到城門口。 然而,城門禁閉,早已有一批東廠番子在伺候著。 江驁?jiān)跂|廠番子的簇?fù)硐卢F(xiàn)身,怒紅了雙眼:“笙笙,你竟敢讓狗皇帝殺我,還嫁給了馮觀?我不會原諒你的。” 姜云初不假思索地追問:“你把皇兄怎樣了?” 江驁冷笑:“沒怎樣,只是我事先早有準(zhǔn)備,劫持了小太子,有了這個(gè)人質(zhì),狗皇帝只能乖乖放我出宮找你?!?/br> “你瘋了。” 姜云初驚慟攻心,眼前驟然發(fā)黑,整個(gè)人癱軟下去。 黑暗里似乎有人抱住了她下墜的身軀,模糊的聲音喚道:“笙笙!笙笙!” 姜云初處于一種喘不過氣的眩暈中,心率紊亂,意識與外界之間仿佛隔著層厚厚的水幕,什么光線與聲音滲進(jìn)來后都是扭曲的。 那個(gè)聲音堅(jiān)持不懈地呼喚她,同時(shí)有股真氣暖流從后背緩緩注入心脈,姜云初長長地吸了口氣,回魂般睜開了雙眼。 她看清說話的人是馮觀,翕動幾下嘴唇,只發(fā)不出聲音,手指痙攣似的緊抓著對方臂彎。 江驁見兩人舉止親密,怒不可遏,大喊道:“笙笙,你過來,你過來我就把小太子給你?!?/br> “別過去,小心有詐。”馮觀拉著姜云初的手,憂心忡忡地提醒。 “哇——”小太子被江驁一把舉在空中,發(fā)出不安的哭喊聲。 此時(shí),皇帝帶著侍衛(wèi)們匆匆追來,瞧見危在旦夕的小太子,心急如焚:“江驁,放了太子,朕放你一條生路?!?/br> 江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不要生路,我只要姜云初過來!” 第八十章 眾人紛紛看向姜云初, 馮觀緊攥著人不放。 “哇哇哇!”年幼的太子被江驁掐得生疼,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讓在場之人的心揪了起來。 皇帝看向姜云初, 張了張嘴, 欲言又止,可他身旁的侍衛(wèi)們紛紛向姜云初下跪, 請求道: “求昭和公主救太子!求昭和公主救太子!” 馮觀生怕姜云初有所松動, 抓緊她的手腕搖了搖頭:“不要去,他已經(jīng)瘋了。” 是的, 江驁以為自己可以瞞天過海, 勝券在握, 殊不知掉入了皇帝的陷阱里, 如今他得知皇帝不過是利用他除掉馮觀的勢力, 削弱東廠的實(shí)力,好方便集中皇權(quán), 皇帝目的達(dá)成了,自然是要?dú)⑺模荒軄韨€(gè)魚死網(wǎng)破。 往前一步,顯然是深淵, 可她別無選擇, 那可是太子, 偏是她當(dāng)初拼死救活的小外甥。 她用掌心覆蓋住馮觀的手背, 眼眶里蓄滿姍姍來遲的淚水:“對不起,我又要棄你而去了?!?/br> 甘十九見姜云初握著馮觀的手默默落淚, 心里不由暗自感慨一句:多情自古空余恨, 只恨綿綿無絕期。 皇帝清咳一聲。姜云初忙抽回手,用袖子擦干淚, 轉(zhuǎn)身向他亮出免死金牌:“皇兄,如今馮觀已是駙馬,按照律例,臣妹可用免死金牌免去他的死罪?!?/br> 皇帝木然收回免死金牌,權(quán)衡利弊后,始終無法講話說出口。他不愿,卻不得不成全。 姜云初深呼吸一口氣,向他行了個(gè)大禮,執(zhí)著地請求道:“臣妹愿為救太子赴死,但請皇兄當(dāng)眾應(yīng)允,赦免駙馬的死罪,此生不殺姜、馮兩家。還請皇兄成全?!?/br> 皇帝眉頭緊鎖,面色痛苦,伸手想要將人扶起,卻見馮觀跪在姜云初身旁,緊扣著她的手不放,而姜云初忙將自己的手放進(jìn)他掌心。 氣氛頓時(shí)安靜下來,他緩緩閉眼,終是忍痛取舍:“好,只要救回太子,朕放你們離去,此生不殺姜馮兩家的人,而姜馮兩家的人此生……不得進(jìn)京。”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姜云初聽出他的無奈和痛苦,也感受到當(dāng)中的情意,鄭重地向他行了個(gè)禮,含淚道:“感謝圣恩,臣妹感激不盡!” 江驁等得不耐煩,惱悻地瞇起眼:“笙笙,你再不過來,我可要砍了太子一條手臂了?!?/br> 眾人頓時(shí)屏住呼吸,面對這只知?dú)⒙镜囊矮F,紛紛緊盯著姜云初。讓如此嬌美的公主留在這瘋狗身,以身犯險(xiǎn),顯然是兇多吉少,他們的請求是殘忍無情,卻又無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