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生命安全，在姜云初射出第二箭時(shí)，侍衛(wèi)趕緊走開。

    眾人只聽得“嗖”一聲?，箭飛了出去，可箭靶上依舊瞧不見箭鏃的。

    有人在叫：“怎么沒看到?箭鏃，箭射到?何處去了？”

    眾人左右張望，有人眼尖，指著不遠(yuǎn)處的樹杈驚叫：“在樹上。”

    眾人抬頭仰望，卻見藏在樹上太監(jiān)屁股中了一箭，正狼狽逃離，頓時(shí)轟然笑了起?來。

    路貴妃舉袖嬌笑：“笙笙你這孩子真是的，別人射靶子，你倒好，射的都是亂七八糟的玩意?！?/br>
    姜云初尷尬道：“我再試試?！?/br>
    隨后，她?特意認(rèn)真地?cái)[好姿勢，陸續(xù)射出三箭。

    一箭一條信鴿的命，死狀慘不忍睹。

    路貴妃無奈道：“你這是射箭還是殺生。還是罷了，回屋里來坐吧，要何賞賜，本宮給你便是了?！?/br>
    姜云初撂下弓箭，走回屋里落座，正要開口?回絕，卻聞路吟霜不善的話語。

    “姜云初，我看你是故意的！你定是仗著有馮觀撐腰，目中無人。我姐可是當(dāng)朝貴妃，他馮觀官再大也只是令人不齒的鷹犬，說難聽點(diǎn)就?是走狗，安能與我姐相提并論！”

    其?余人等聞得此?言，議論紛紛。

    姜云初冷笑一聲?，站起?身來與路吟霜對視，擲地有聲?地問她?：“是何人給你勇氣，如此?誹謗朝廷官員？”

    “我——”路吟霜欲想辯駁，被路貴妃狠狠拉了一下。

    李夫人的外甥因?犯事被馮觀一刀斃命，站起?身來冷眼相對：“江夫人只是陳述事實(shí)，你的夫君身為錦衣衛(wèi)，經(jīng)常到?處抓捕人，天?知曉私底下冤殺了多少無辜的人。”

    姜云初本不想與之?爭辯，可轉(zhuǎn)念一想，此?乃表現(xiàn)自?己?癡愛馮觀的大好時(shí)機(jī)，便疾言厲色：“李夫人，說句實(shí)在話，您的夫君身為吏部尚書，難道從未貪污受賄？那捐監(jiān)多批的名額如何算，所有的捐獻(xiàn)都上繳朝廷了么，就?沒克扣部分填充小金庫？敢不敢請皇上查證？”

    “……”

    李夫人神色大變，慌張落座。

    姜云初轉(zhuǎn)頭看向盛氣凌人的安國公?夫人，笑道：“安國公?夫人，難道您的夫君就?沒有結(jié)黨營私的嫌疑？那他與朝中大臣一起?喝酒聽曲兒，暗中逛花樓又如何解釋？他曾經(jīng)與那些背地里痛罵權(quán)宦和錦衣衛(wèi)的亂黨接觸過，又如何解釋？你敢不敢請皇上查證？”

    “……”

    安國公?夫人神色大變，慌張掩臉，全然沒了囂張的氣勢。

    翰林大學(xué)士之?女林音覺得姜云初太囂張了，氣得拍案而起?：“好一張伶牙利嘴，朝中大臣豈能是你這等卑賤婦人非議的？”

    姜云初眼眸一暗，走向林音，步步逼近：“小女子嘴再厲害，也抵不過林小姐的父親。翰林學(xué)士大人整日領(lǐng)著一群儒生，逮誰罵誰，還欺軟怕硬，可有何作為？他若是敢像指揮使?大人那般上陣殺敵，打得蒙古族瓦剌部落甘拜下風(fēng)，或者挨了三十?廷仗依然面不改色，當(dāng)眾逼得皇上收回成命，小女子倒是敬他是條漢子?？伤颐?？他最大的勇氣也就?拿我夫君這些替陛下當(dāng)差辦事的人出氣！”

    林音步步后退，被犀利的言辭噴得一臉灰，在“出氣”二字呵斥出來時(shí)，人更是嚇愣在地。

    姜云初不再多看她?一眼，步至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向眾人捍衛(wèi)馮觀的權(quán)威：“的確，錦衣衛(wèi)是鷹犬，可你們也不瞧瞧，他們是何人的鷹犬？若不是有些朝臣在其?位不謀其?政，攥著利益拼命往上爬，動(dòng)不動(dòng)便搬出禮儀制度挾持圣意，不顧及天?子的顏面，陛下會(huì)需要他們嗎？”

    “……”

    眾人咽喉里仿佛被塞進(jìn)火炭，從混沌不堪的腦海中，驀然掙出一絲清明。

    這……怎么說著說著，成了她?們夫君的批判大會(huì)？

    “啪！啪！啪！”

    三聲?拍掌落下，眾人循聲?望去。

    不知何時(shí)，天?子站在門口?，身后站著宮女太監(jiān)以及打獵歸來的男子們。

    眾人臉色各有異色，各懷鬼胎。

    姜云初眼神微怔，心里忐忑不安。

    似乎，妄議天?子、妄議朝中大臣，按罪，當(dāng)誅！

    第39章 [vip]

    “參見?陛下！”

    路貴妃站起?身來, 在路吟霜的攙扶下，領(lǐng)著在座之人向皇帝朱祁跪拜。

    姜云初混在隊(duì)伍里跟著跪拜，充當(dāng)滄海一粟。

    “愛妃請起?。”朱祁上前扶起?路貴妃, 溫柔的語氣轉(zhuǎn)為肅然, “你?們都起?來吧！”

    言畢，他扶著路貴妃，走到正殿中央的主座上端坐, 命婦貴女們紛紛落座，垂眉噤聲。

    馮觀眼神微動(dòng), 面上卻?無動(dòng)于衷, 走到姜云初身旁落座。

    此?時(shí)，射獵會(huì)已畢，不出意料，馮觀又奪了魁。皇帝賞賜優(yōu)勝者, 他笑?逐顏開，出列謝恩。

    姜云初見?他慢悠悠返回，一時(shí)之間不知作何感想。

    還沒來得及收回深思，忽聞路吟霜?dú)鈶嵦钼叩叵蚧实鄹鏍睿骸氨菹? 姜云初妄議朝廷官員，大放厥詞，按律當(dāng)誅, 請懲罰她?！”

    她?心?神徒然一震, 欲開口解釋, 不料方才與她?爭辯的幾位夫人貴女紛紛出列：“陛下, 臣婦等附議。”

    “……”

    眾口鑠金, 積毀銷骨。三人成虎，百口莫辯, 她?只?得抿嘴緘默。

    皇帝目光銳利地看過來，不怒而威：“姜云初，你?可知罪？”

    姜云初無奈，只?得雅步走到皇帝面前，下跪道：“陛下，民女知罪！”

    她?垂下腦袋，孱弱的雙肩微微塌下，話音帶出軟趴趴的尾音，不安的情緒一覽無遺。

    馮觀眼尾輕輕挑起?，知曉在場有一人正仔細(xì)端詳自己，深究自己對姜云初的甚是情感，遂故作不在意，優(yōu)哉游哉地喝起?酒來。

    可這一幕落在眾人眼里，卻?成了他并不待見?姜云初，因而，她?們變得更針對她?。

    姜云初早已知曉這男人招桃花，不曾想，這些爛桃花見?了她?皆成惡鬼，肆意撕咬。

    為了救出生父，她?懶得跟男人計(jì)較，誠誠懇懇地給皇帝磕了個(gè)?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可是，陛下，所謂不知者無罪，民女出身鄉(xiāng)野，不懂律法，不知曉不得妄議朝廷官員，還望陛下仁德，念在民女情有可原的份上，從輕發(fā)?落。”

    “……”馮觀正喝著酒，差點(diǎn)嗆到了。

    翰林大學(xué)士之女林音完全繼承了其父嫉惡如仇的風(fēng)骨，見?姜云初睜眼說瞎話，氣得顧不得圣駕在前，怒然揭穿：“一派胡言，你?爹是夫子，你?怎可能不懂律法！”

    “林小姐，我知曉你?是翰林大學(xué)士之女，瞧不起?我是夫子之女，認(rèn)為我配不上你?愛慕的指揮使大人，可您也不能冤枉我呀！妄議朝廷官員是要?殺頭的，我好不容易嫁給你?愛慕的指揮使大人，又怎會(huì)如此?不惜命呢？”

    軟糯的嗓音帶有幾分凄楚，眾人抬眸望去時(shí)，姜云初雙眸已水霧漣漣，整個(gè)?人看上去我見?猶憐，似乎受到莫大的冤屈。

    馮觀面上雖毫無表情，但內(nèi)心?苦澀得很，連帶下肚子的酒水亦是苦澀的。

    “你?——”林音氣得噎住了。

    姜云初不給她?反駁的機(jī)會(huì)，轉(zhuǎn)頭面向皇帝，擲地有聲地說道：“還請陛下明鑒！民女的確不通曉律法，只?是聽聞在場諸位夫人小姐妄議錦衣衛(wèi)，言語間表示不恥，民女的夫君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自然是要?極力護(hù)著的。若陛下要?罰，民女領(lǐng)罰，可安國公夫人、安國公之女謝錦蘭、翰林大學(xué)士之女林音、路貴妃的胞妹路吟霜理應(yīng)與民女同罪！”

    言辭犀利，句句在情在理，滌蕩人心?。

    諸位涉事者皆心?虛地看向馮觀，見?對方絲毫沒有要?插手之意，便認(rèn)定姜云初在馮觀那里毫無地位。

    沒了顧慮，她?們團(tuán)結(jié)一致，你?一言我一語地對姜云初進(jìn)行詆毀。

    “大膽，爾等身份，怎能與我等相提并論?！?/br>
    “就是，骯臟泥塵，怎可與日月爭輝?！?/br>
    “陛下，姜云初滿口胡言，不可信也！”

    ……

    周圍一片寂靜，男人們面色陰沉，皆不知如何開口，只?是忌憚地看向馮觀。

    馮觀依舊悠然自得地喝著小酒，面上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情緒波動(dòng)，看上去完全置身事外，對此?毫不在意?？蔁o人知曉，其藏于桌底的手早已攥緊了拳。

    面對諸位大臣家眷的糾紛，皇帝朱祁甚感頭疼。他一向習(xí)慣處事前詢問王振意見?，這回亦不例外。

    “甕父，此?事你?如何看待？”

    王振眸里閃過一絲算計(jì)，拱手行禮道：“依微臣之見?，姜云初罪不至死?。可……”

    說到此?處，他有意無意地瞟向馮觀，頗有私心?地提議：“此?事皆因姜云初善妒，容不得其他女子傾慕馮指揮使引起?，如此?妒婦，難保他日不會(huì)為了爭寵迫害他人，不如陛下罰她?削發(fā)?為尼，終生不得嫁娶?！?/br>
    削發(fā)?為尼、終生不得嫁娶！

    多么惡毒的懲罰！

    馮觀緊握著酒杯，若不是甘十九機(jī)靈，故意上前嬉皮笑?臉地替他斟酒，只?怕酒杯早已被捏成粉絲，敵人已窺見?他的內(nèi)心?。

    王振探測不出馮觀對姜云初的情意，心?里很是欣慰。

    皇帝朱祁并未察覺此?處的暗流涌動(dòng)，若有所思地贊同：“此?言甚是……”

    “哎呀！”路貴妃及時(shí)打住，瞬間引走他的注意。

    眾人嚇了一跳，皇帝緊張得雙眼緊盯著她?腹部：“愛、愛妃，怎么啦？”

    路貴妃故意裝作難受，捂著腹：“陛下，臣妾忽感腹中不適?！?/br>
    朱祁焦急地盯著他：“愛妃莫慌，朕立馬命御醫(yī)給你?瞧瞧?！?/br>
    話音還沒消散，已迫不及待第喝令：“張御醫(yī)，趕緊過來！”

    張御醫(yī)不敢遲疑半步，趕緊沖上去為路貴妃進(jìn)行望聞問切，一番診斷后，方抹了額頭的冷汗，暗自松了口氣。

    朱祁急不可耐地質(zhì)問：“如何？腹中胎兒可還安好？”

    張御醫(yī)恭順地拱手行禮：“啟稟陛下，腹中胎兒無恙。”

    “那就好。”朱祁頷首，松了口氣，看了路貴妃片刻，甚是疑惑，“可路貴妃為何感到不適？”

    張御醫(yī)推測道：“啟稟陛下，孕婦容易疲憊，許是周居勞頓引起?的不適，微臣建議貴妃臥床休息?！?/br>
    聞言，路貴妃面露幾分倦意，對皇帝柔聲道：“陛下，臣妾想要?陛下陪，陛下可否起?駕陪臣妾回行宮歇息？”

    面對愛妃的撒嬌，朱祁終于面露笑?意：“哎，路貴妃，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黏朕了。好吧，朕送你?到行宮休息。”

    言畢，皇帝親自攙扶路貴妃起?身。

    “謝陛下恩典。”路貴妃扶著皇帝的手，暗中給姜云初遞了個(gè)?讓人安心?的眼神。

    姜云初滿懷感激，這位路家大姐端莊賢淑，打小幫理不幫親，是路家人里頭最受她?喜歡之人。

    皇帝一心?陪著懷有龍種的路貴妃，自然無心?處理此?等小事，隨意丟下一句“諸位愛卿，你?們各自閑聊吧”，便下令擺駕行宮。

    鳳輦就在一旁的臺(tái)階邊上候著，皇帝與貴妃陸續(xù)登上鳳輦龍輦，眾人紛紛跪拜：“恭送陛下，恭送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