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下意識的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指揮他。

    “還有這些，通通都往里面?放?！?/br>
    “我不會做飯，今天中午先將就一下，晚上讓我媽回來做好吃的。”

    宋時樾拿著調(diào)料包的手頓了頓，有些艱澀的開口。

    “我……”

    他還話還未說完，手臂就被少女猛地拍了拍。

    “快點(diǎn)攪一攪，不然?糊在一起了?！?/br>
    兩個小屁孩從醫(yī)院出逃的后果?就是:只能在饑腸轆轆的時候，只能各自捧著一碗紅燒牛rou面?。

    沈知意右手動不了，只能左手拿著叉子把泡面?往嘴里送。她砸吧一下嘴，覺得自己今天煮的泡面?味道?還可以。

    宋時樾手里拿著筷子，卻沒怎么動嘴。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沈知意前面?的桌子，似乎要?把桌子釘穿，好讓他看見里面?被紗布纏著的右手。

    “趕緊吃，不然?等會就不好吃了?！鄙蛑獯叽偎?/br>
    “歲歲……”

    少年喊。

    沈知意抬頭看他。

    他的臉消瘦得厲害，膚色蒼白?，眼窩里掛著濃重的青黑，眸色深沉，看著就像電視劇里行將就木的病人一樣。

    他看著她，然?后垂下頭。

    “對?不起?！?/br>
    他說。

    第36章

    沈知意剝了根香腸丟他碗里。

    “動不動就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么？”

    “我?……”

    “你什么你……”

    沈知意把裹著紗布的右手抬起來，“你是想說這個嗎？”

    少年頓時不說話了。

    沈知意又吸溜了一大口泡面, 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這又不是你弄的, 你道?什么歉？”

    “宋時樾，首先?你得先?是你自己，然后你才是其他身?份。不是你潑的我?, 你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就這么喜歡把別人的罪過攬到自己身?上嗎？”

    她?這話說得有些重，少年的身?體rou眼?可見的僵了僵。他蒼白著臉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知意嘆了口氣, “你覺得因?yàn)樗?是你的母親, 所以哪怕你也是其中一個受害者，但還是覺得連累了我?是嗎？”

    “再說了, 是我?自己把你推開的, 我?受的傷是我?自己選的, 跟你沒有關(guān)系, 你不用感到道?歉。”

    少年低頭?咬了口香腸, 最終還是選擇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

    “我?只是……怕你因?yàn)檫@個討厭我??！?/br>
    他從未見少女哭得像那天晚上那么傷心過，她?的哭聲?里帶著nongnong的害怕。

    這讓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 她?害怕的源頭?來自于他身?邊。

    可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從他面前被人抱走，無能?到甚至連一句挽留也說不出口。

    那一刻，他內(nèi)心的恐懼達(dá)到了頂峰，恐懼到甚至讓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

    那個從他記事?起就陪在他身?邊的女孩, 好像真的要離開他了。

    剛剛在天臺上如果不是那通電話, 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的人生好像永遠(yuǎn)都?是這樣, 黑壓壓、亂糟糟的一片。

    爺爺奶奶雖然養(yǎng)了他，但他們年紀(jì)大了, 再加上活得艱苦，總以為現(xiàn)在的生活水平跟他們年輕時候差不多，給他的生活費(fèi)少得可憐。

    太?早過于懂事?的他，甚至連要求都?不敢提出來，就拿著那么點(diǎn)微薄的生活費(fèi)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如果不是沈知意，他早就餓死在那個嚴(yán)寒的冬季。

    對他來說，少女就像一道?光，在他踽踽而?行的十多年里，一點(diǎn)點(diǎn)驅(qū)散他心里的黑暗。

    爺爺奶奶走后，他的世界宛如一面沒了墻的屋子。厲風(fēng)從四面八方灌進(jìn)來，空蕩蕩的，空得他甚至能?聽得見風(fēng)聲?的嗚咽。

    而?沈知意則是唯一還罩著他的頂，讓他不至于暴身?于荒野之中。

    他只有她?了，他也只剩她?了。

    所以當(dāng)少女那天晚上被抱走的時候，他以為她?不要他了。

    他不怪她?，只怨自己沒能?力留住她?。

    就像和之前一樣，無論他怎么努力，有的東西不是他的，終究不會屬于他，他所做的努力不過都?是徒勞罷了。

    沈知意問他，“你還記得嗎？我?八歲的時候特別欠，招惹隔壁大爺看?地的大黃狗，它攆著我?追了三里街?！?/br>
    “差點(diǎn)咬到我?的時候，是你救的我?，直到現(xiàn)在你的小腿上還有一個淺淺的牙印。那你會因?yàn)檫@個討厭我?嗎？”

    少年搖了搖頭?。

    她?又問，“那你覺得我?是一個很小氣的人嗎？”

    少年依舊搖頭?。

    沈知意說，“你八歲那年因?yàn)橥崎_我?被狗咬了，你沒討厭我?。為什么現(xiàn)在我?推開你被水潑了，我?反而?要討厭你？宋時樾，你做人可不能?這么雙標(biāo)？”

    她?用左手費(fèi)力的端起碗挪到宋時樾那邊。

    她?坐在他旁邊，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彎著眉笑?。

    “我?承認(rèn)，我?那天晚上不應(yīng)該把你一個人拋在醫(yī)院自己走的。這不，今天一大早趁我?爸媽不在，我?就趕緊溜過來給你道?歉了，結(jié)果……”

    她?抿了抿唇，再也笑?不出來了。

    宋時樾伸手輕輕的握住少女拿著叉子的左手，低聲?跟她?保證。

    “不會了。我?答應(yīng)你，再也不會了?！?/br>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朝他伸出小拇指。

    “拉鉤?！?/br>
    少年彎了彎眉，順從的伸出小拇指跟他勾了勾。

    吱呀——

    開門的聲?音忽然在兩人身?后響起。

    沈知意如同一個驚弓之鳥猛地從位置上彈起來，就連坐在他旁邊的宋時樾都?忍不住局促的站著身?子，望向門口的臉色有些蒼白。

    柳梅打開門面對的就是兩個站在客廳誠惶誠恐的小雞仔。

    她?把鑰匙丟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站在門口換鞋，順帶還抽空瞟了他倆一眼?。

    “你倆干嘛呢？站在那里干什么？”

    沈知意干笑?道?，“吃……吃東西呢。”

    柳梅穿著拖鞋，側(cè)過身?子看?了一眼?。

    “沈知意，我?看?你是皮癢了！你不會做飯就不能?點(diǎn)個外賣？小樾剛從醫(yī)院出來，你就帶他吃這糟心玩意兒？”

    宋時樾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張口，“柳……柳姨。”

    柳梅走過去拉過他的身?子里里外外的看?了幾圈，見他沒受什么傷才放下心來。

    她?沒提跳樓的事?情，只是不輕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你說你，多大個小伙子了？受委屈了也不知道?找姨幫忙？”

    “不過這事?也怪我?。你也知道?我?一向大大咧咧的，脾氣上來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那天也是氣急了才沒管你?！?/br>
    “不過后面我?讓你玉山叔回去看?了。他說你被轉(zhuǎn)移到市里最好的那個醫(yī)院去了，那里面的專家都?在你病房跟前站著呢，所以才讓你在他們那兒待著?！?/br>
    “我?……”

    宋時樾張了張嘴，眼?眶忽地一下就紅了。

    柳梅手忙腳亂的安慰他，“哎呦……你這是干嘛呢？你差點(diǎn)都?快成我?的兒子了，我?哪能?不管你??？”

    她?伸手抱住他，“不管怎么樣，我?們一家子永遠(yuǎn)站在你身?后?！?/br>
    “哪怕你真的不喜歡他們，不想跟他們回去，姨愿意養(yǎng)你。你這么俊個大小伙，成績又好，脾氣也好，將來有的是光明前途，可別千萬想不開?！?/br>
    柳梅常年在花店上班，身?上難免沾染上各種花的味道?，聞起來甜甜膩膩的。

    宋時樾把頭?埋在她?的頸間，重重的吸了口氣，啞著聲?音“嗯”了一聲?。

    柳梅推開他，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你最近就安安心心的跟歲歲在家，剩下的事?情交給我??！?/br>
    “你去干嘛？”沈知意問她?。

    柳梅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進(jìn)臥室，打算把壓箱底的戰(zhàn)袍找出來。

    “老娘去給你們討公?道?去！”

    沈知意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泡面吃完，抬著自己裹得跟個豬蹄一樣的右手，溜進(jìn)了柳梅的房間。

    房間里頭?的柳梅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艷麗的紅裙。

    裙子還是她?跟沈玉山結(jié)婚十周年時沈玉山給她?的禮物，好幾萬呢。她?平時就放在箱子底下有事?沒事?摸一摸，根本就不舍得穿出去。

    今天的她?可謂是下了血本。

    沈知意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化妝桌前面化妝。平時用一滴摳摳搜搜的精華乳液，此刻像不要錢一樣往她?臉上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