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們已經(jīng)跟你?解釋清楚了，你?可不可以讓我們?nèi)ヒ?他？求求你?了，讓我見?見?他好不好？”

    “我……”

    沈知意愣在原地，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心理上，她很同情這對年輕的夫婦，他們痛失自己的愛子，哪怕知道生還的可能很小，但依舊找了十多年也沒有放棄。

    可在感情上，她實(shí)在不忍心看?見?宋時(shí)樾再面臨新的感情問題了。

    她了解他，所?以她知道，當(dāng)他們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shí)候，他并?不會欣喜。

    就像一個?在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他卑微的祈求上蒼可不可以給他水，哪怕一丁點(diǎn)也好，可是沒有。

    直到他憑借自己頑強(qiáng)的毅力走出了沙漠，這時(shí)候忽然竄出一個?人，他把所?有的水都給了他，以為?會得到他的感激，或者高興。

    可是沒有。

    他并?不會高興，他只?會感到悲哀。

    就是因?yàn)?這點(diǎn)，所?以沈知意才感到進(jìn)退兩難。

    她知道對面的這對夫妻說什么也要和他們兒子相認(rèn)，可她想緩一緩、再緩一緩，至少讓宋時(shí)樾先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宋凜能等，可黎莘說什么也不愿意等。

    一個?被思念折磨的十多年的母親在今天終于看?見?了她的救贖，這讓她怎么控制自己？

    “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我去見?他？錢！給你?錢可以嗎？一百萬夠嗎？兩百萬？還是三百萬？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見?他而已?！?/br>
    “阿姨，我……”

    正?在這時(shí)候，沈知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機(jī)忽然響了起來。

    沈知意愣了愣，低頭看?去，上面閃爍著“宋時(shí)樾”三個?大字格外的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著那個?手機(jī)，空氣頓時(shí)安靜了下來，只?有來電鈴聲在響著。

    黎莘松開他的手，用渴求的目光望著她。

    “接電話好不好？我想聽他的聲音？”

    沈知意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接聽電話。

    她打開了擴(kuò)音，少年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慢悠悠的在電話里響起。

    “沈知意，你?人呢？怎么我一覺醒來你?就跑了？”

    “我……”沈知意張了張嘴，在對面兩人灼灼的目光下，一時(shí)間?只?覺得后背發(fā)涼，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少年還在發(fā)著高燒，并?沒有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

    那邊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他翻了個?身，他聲音有些低啞，聽起來莫名的像是在撒嬌。

    “沈知意，你?在哪里？什么時(shí)候回來？”

    聽著他的聲音，黎莘用手死死捂住嘴，坐在椅子上哭成一個?淚人。就連坐在她旁邊的宋凜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眼前的這番景象怪異得可怕，看?的沈知意頭皮發(fā)麻，她囫圇著開口。

    “我在外面玩呢，你?在病房好好待著，晚一點(diǎn)再過去看?你??！?/br>
    “哦……”宋時(shí)樾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最近黏沈知意黏得很厲害。只?要她一不在他身邊，動不動就打電話問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時(shí)候回去？

    沈知意愿稱之為?——

    奪命三連問。

    平日里，她樂于寵著他，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人家親生父母就在她跟前看?著她。

    所?以沈知意很冷酷的假裝沒聽到他語氣里的抱怨。

    “沈知意……”

    宋時(shí)樾又道，“要不我們回去吧？”

    沈知意隱晦的翻了個?白眼，“宋時(shí)樾，你?什么樣子你?心里沒個?逼數(shù)嗎？天天半夜燒到神志不清的，回去誰半夜帶你?來醫(yī)院??？”

    宋時(shí)樾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嘗試一下物理降溫?！?/br>
    沈知意快要給他氣笑了，“我看?你?發(fā)燒的時(shí)候，護(hù)士給你?打的針不是打在屁股上，是打你?腦袋里了吧?！?/br>
    這種話也能說得出來，還是從常年穩(wěn)坐年級第一的學(xué)霸嘴里說出來的。

    少年的燒還沒完全?退去，吃了飯后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做的事?情也缺乏考慮，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

    “歲歲……”他又換了個?稱呼。

    “我不喜歡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我們回去好不好？醫(yī)生說了，我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不會再復(fù)發(fā)的?！?/br>
    沈知意知道他為?什么不喜歡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但他的親生父母在這里，她也不好說什么，只?想趕緊把電話掛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我先掛了，回去再和你?說?！?/br>
    “歲歲……”她想掛電話，可宋時(shí)樾不樂意。

    “再陪我說說話?！?/br>
    沈知意：“……”

    說！說！說！說個?der！你?親爸親媽快把我的手機(jī)給吃了！你?還說！

    可她又不能當(dāng)著他們的面罵他，沈知意心里別?提有多憋屈了。

    宋時(shí)樾得寸進(jìn)尺，“沈知意，你?在和誰玩??？”

    沈知意想說關(guān)你?屁事?，但最后他只?能咬著牙道，“同學(xué)。”

    “哦……”宋時(shí)樾道，“男的女的？”

    沈知意忍無可忍，“宋時(shí)樾，我勸你?不要太過分。”

    電話那頭的少年難得的笑了起來，聲音帶著幾分低沉。

    “問問也不行嗎？歲歲，你?不會是背著我和別?人偷偷廝混吧？”

    沈知意手忙腳亂的掛斷電話，也不知道是替他辯解還是替自己辯解。

    “那個?……你?們聽我說，他平時(shí)不這樣的，就是最近發(fā)高燒把腦子燒糊涂了，我和他就是單純的鄰居關(guān)系?！?/br>
    她想，她回去一定要讓宋時(shí)樾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媽的狗東西?，毀她清譽(yù)！

    第28章

    高?檔咖啡廳里優(yōu)雅的鋼琴聲還在流淌, 服務(wù)員像是沒?聽見他們?剛剛的爭吵一般，格外?優(yōu)雅的把托盤里的咖啡放到他們?面前, 并且禮貌的詢問?他們?需不需要一個包間。

    黎莘端坐在位置上, 朝服務(wù)員微微頷首。

    “謝謝，不用了?！?/br>
    沈知意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從一個神色有些癲狂的母親瞬間變成一個優(yōu)雅端莊的貴婦。

    她的坐姿很端正，白?皙纖長的手?指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fā), 然后把放在沈知意面前的那杯咖啡推得離她更?近一些，語氣里透著nongnong的歉意。

    “抱歉，嚇到你了吧？醫(yī)生說我?在某些時(shí)候情緒會格外?的不穩(wěn)定, 看起來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 希望剛剛沒?有嚇到你?！?/br>
    “對了，不知道你喜歡喝什么?, 所?以就自作主張幫你點(diǎn)了個小女孩都比較喜歡喝的咖啡, 一點(diǎn)都不苦的, 你嘗嘗。”

    沈知意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杯子, 茫然地盯著面前優(yōu)雅知性的女人。

    這和剛剛歇斯底里的問?她要怎么?樣才?能見他兒子一面的是同一個人？

    沈知意震驚了。

    黎莘責(zé)備的看了宋凜一眼, 又轉(zhuǎn)頭朝沈知意道。

    “我?發(fā)起病來不管不顧的，完全只?按自己的心意辦事, 很多時(shí)候感知不到周圍的情緒?！?/br>
    “我?讓宋凜在我?犯病的時(shí)候控制住我?，不要讓我?出去嚇到別人?？伤看味疾宦牐看味伎v容著我?，所?以才?會發(fā)生剛剛的事情。”

    宋凜沒?說話。

    他心愛的妻子每次都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這讓他怎么?能拒絕她的請求？

    好端端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糧的沈知意：“……”

    想到了宋時(shí)樾, 黎莘的美目里爬上一抹哀愁, 眼角微微濕潤。

    “宋凜好幾次勸我?回國療養(yǎng), 但我?遲遲不肯回來。因?yàn)槲?的孩子丟在那里，沒?找到他, 我?始終不甘心。沒?想到造化弄人，他人竟然就在國內(nèi)?！?/br>
    “如果……如果我?能不那么?固執(zhí)，早點(diǎn)回國的話，他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可惜這個世界上并沒?有那么?多如果。

    她發(fā)起病來不管不顧的，可現(xiàn)在人清醒了，比起和宋時(shí)樾相認(rèn)，她心里面更?多的是對他的心疼。

    宋凜調(diào)查回去的資料她也看了，薄薄的兩頁紙，里面寫滿了十多歲少年的心酸。

    有時(shí)候她甚至在想，她的孩子就這樣艱難的活在世上，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不曾賣掉那個玉佩，如果他們?一直待在國外?不回來……

    他們?的距離幾乎跨越了半個地球，可能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正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受到這般苦楚。

    桌子上的餐巾紙抽了一張又一張，沈知意笨拙的安慰她，“沒?事兒的，都過去了?，F(xiàn)在你們?找到了他，他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可哪能就這么?容易過去呢？

    身體上的傷愈合了，那心里的傷呢？

    這個道理沈知意懂，黎莘也懂，但她還是勉強(qiáng)笑了起來，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你是個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可能今天我?會把我?和他的關(guān)系搞得一團(tuán)糟?！?/br>
    她的手?和柳梅的手?完全不一樣。柳梅經(jīng)常干活，哪怕平時(shí)注重保養(yǎng)，可手?上也帶了一層薄薄的繭子。

    黎莘不一樣，她完全就是用金銀堆砌出來的千金大小姐。那手?柔弱無骨的，又滑又嫩，比她吃的嫩豆腐還嫩。

    難得的，沈知意堪比城墻的老臉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