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兔子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白瓏捏著自己的手指頭，輕聲說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阿爹跟阿娘經(jīng)常會吵架，每次他們吵架，我就害怕，害怕他們會分開，害怕他們不要我了?！?/br>
    聽到白瓏開始講過去的事，白澤不知不覺平靜下來，它靠攏在她身邊安撫地用兔耳朵蹭蹭她的手，“然后呢？”

    “然后阿爹阿娘就和好了。我覺得很奇怪，為什么他們那么要好，卻要吵架呢，為什么吵架以后，又能很快和好呢？”

    白澤：“這大概是因為，感情太好了，所以即使吵架也影響不了什么吧！”

    白瓏：“我問阿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呢？為什么要吵架呢？阿娘告訴我，因為人不是完美的，因為人有脾氣，脾氣一上來，就算是心愛的人也不管不顧，但是只要感情還在，吵完以后還是會互相體諒，然后感情就會變得更好。雖然我不能理解，但是我覺得阿娘說得是對的。后來阿爹告訴我，人都是有私心的，只不過有的人私心大，有的人私心小。阿爹說他就是因為有私心，所以他每次看到有好東西，總想偷偷給我，不想分給家族中其他子弟。但是這樣是不對的，所以他每次都會偷偷反省自己?！?/br>
    “但阿爹說，他雖然反省，但他不覺得有私心不好，他說人就是因為有私心，所以才會變得越來越好?！?/br>
    白澤懵了，“因為自私，所以才變得越來越好？”

    白瓏覺得這個解釋起來好難噢，她手指抵著腦袋想了想，才道：“阿爹就是這樣說的，反正只要沒有損害到別人，自私就是一件好事?！?/br>
    “可是，你跟我說的男主，讓我覺得他不像是個人?！卑篆囉珠_始掰手指頭數(shù)數(shù)，“如你所說，他明明那么好，可是他為什么要圍著我打轉(zhuǎn)呢？明明我沒有跟著他一起轉(zhuǎn)。阿娘說人不是完美的，他太完美了，看起來像是假的；阿爹說人都有私心，可是你說他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卻不需要任何回報。他竟然一點私心也沒有，更不像人了！他難道就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好嗎？他難道就沒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嗎？為什么我拒絕他以后，他還要喜歡我呢？”

    白澤：……

    完了！白瓏又開始講歪理了，而我居然又被她的歪理給說服了。

    聽完白瓏這些話，它竟然有點細思極恐，竟然覺得男主這個狀態(tài)還真可怕，不會全都被白瓏說中了吧？

    白澤開始瑟瑟發(fā)抖。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為了不再想男主了，白澤問白瓏，“那你呢？你有私心嗎？”

    對，就是這樣，要是女主找不出她自己的私心，那我就可以反證她前面說的都是錯的！錯的！

    在白澤看來，白瓏的心智跟幼童一樣簡單，她連對別人的同情和可憐都理解不了，怎么去理解私心呢？也許她就是嘴上說說。

    未料白瓏一下不說話，她一動不動，只偷偷拿眼睛瞄它一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剛剛偷吃糖被抓到。

    白澤：……

    白瓏小聲道：“我覺得我也要反省，因為我也好自私?！?/br>
    白澤：……

    白瓏：“我，我以前從不相信別人的話，也不信你的話，因為我覺得你們都是外人，符陰才跟我是一伙的，所以我只相信符陰的話。”

    白澤：……

    它簡直想原地倒下然后跟白瓏說，請放在心里不要說出來謝謝！

    白瓏糾結(jié)地捏著自己的手指頭，“可是，你讓我去找天眼鬼母看浮顯天鏡，我才知道符陰也有事情會瞞著我，我才知道有時候你們說得比符陰說的對?！?/br>
    “沒錯就是這樣！”白兔子一下蹦起來，仿佛終于找到機會扳回來一城。

    說完它又覺得哪里不對，“那你怎么一點兒都不怪符陰？”

    白瓏笑起來，“因為符陰不是完美的呀！”

    白澤瞬間倒地，它服了，它真的服了，白瓏還能自圓其說了！

    白瓏認認真真道：“符陰喜歡做壞人，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他也沒有告訴我，可是他知道我不喜歡壞人，所以才瞞著我偷偷去做壞人，因為他知道我知道了以后會不開心，可是他又抵抗不了自己的私心，因此才不讓我知道，所以我不會怪他?！?/br>
    白澤：……

    我要被你的“知道”繞暈了。

    白瓏：“符陰是因為在乎我所以才瞞著。可是我也在乎符陰呀，我知道做壞人不好，我勸符陰做好事，符陰不喜歡做好事，可是他現(xiàn)在聽我的話了，他為了我能把私心放在下面，所以公平起見，我也要把私心放下面，只要符陰愿意做好事就可以了，我不能把私心放得那么大，不能要求他在心里也做個完全的好人?！?/br>
    “唔……”她舉起手指頭比了一下，大概只有指甲蓋前面的一點點，“私心只要這么一點點就夠用了?！?/br>
    她說完，看白兔子癱在桌子上不想說話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是不是說得太深奧了？”

    白澤：……

    是啊，太深奧了，簡直讓它無語凝噎。

    一墻之隔，小窗之下，符陰靠坐在墻角，聽著里邊白瓏的聲音，不覺低頭，輕笑。

    作者有話要說：　　上輩子的符陰：臥槽這個人毀容啞巴又斷腿，她還開心得像個小傻子她還能照顧我，我這么大個人怎么能被區(qū)區(qū)魔化打倒，怎么好意思讓她照顧我？

    上輩子的白瓏：哇！養(yǎng)兒防老是真的！小龍長大變成大龍真的會孝敬又丑又殘的大人??！

    于是愛情就這么開始了。

    第91章 第一更

    “我的師祖玄妙道人曾經(jīng)提過, 到了真仙境那個層次，只要他想看到你，就能看到, 想知道你，就能知道?！?/br>
    齊正非徐徐說出這么一句話。

    柳沾衣一邊把玩著扇柄一邊道：“這是什么意思？”

    因為舊傷的緣故, 柳沾衣的修為停留在洞慧境許久了, 一直沒能升上天人境, 真仙境那種層次的隱秘，她自然不可能清楚。

    司溟看她一眼，解釋道：“也就是說, 只要洞虛天境那一位一個念頭, 就能看到此時我們在做什么, 聽到我們在說什么。”

    柳沾衣一僵，扇子都險些拿不住了, “這怎么可能？”

    齊正非：“人間界的凡人，也覺得修仙飛升是不可能的?！?/br>
    柳沾衣眼中染上焦慮, “那豈不是說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他的眼中, 這還怎么打？”她說著忽然一頓, 略帶幾分笑意看向坐在一旁面色平靜的符陰, “你有辦法是不是？”

    符陰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抬手一指頭頂。

    柳沾衣等人一同往上看, 只見上空幽藍水波輕輕蕩漾，日光層層穿透下來, 已變得極為微弱。

    柳沾衣知道符陰不會糊弄他們，她盯著頭頂那水波瞧了良久，隱約好像看見了一層融于海水的輕紗，但這輕紗眨眼又消失無蹤, 仿佛只是她看花了眼。

    不過修士到了洞慧境，除非外力干擾，否則不可能有看花眼這種事，所以柳沾衣分外肯定道：“是那輕紗，那是什么東西？”

    齊正非沉吟道：“若我沒有記錯，這應(yīng)當是龍宮的寶物——不夢花。”

    扇子捅了一下司溟的肚子，柳沾衣問：“不夢花是什么？”

    司溟搖搖頭，這是龍族天人境以上修士才能知曉的密辛，他當初一晉升就逃離了龍宮，根本不可能知道。

    倒是齊正非給出了解釋，“我早就聽聞過不夢花這件神器，據(jù)說它可以鎮(zhèn)壓氣運屏蔽感知，所以在其他妖族日漸式微，族中生而超凡的后代越來越少的時候，蛟龍族依舊可以誕生許多強大的后代。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正是因為這件神器存在，所以蛟龍族的氣運才沒有被分走太多?！?/br>
    不過從老龍王越來越瘋魔的做法來看，即便不夢花能夠欺瞞住天道對蛟龍族氣運的感知，暫時幫助蛟龍族穩(wěn)固昌盛的氣運，他心里的不滿也越來越多。

    齊正非繼續(xù)道：“有了不夢花在，即便是真仙境強者也不能窺伺，所以你們可以放心地待在龍宮范圍內(nèi)?！闭f到這里，他笑了一下，“我之前一直以為不夢花是一朵花，沒想到是一塊融入水里的輕紗?！笔撬麣v練得還不夠，才會犯下這種錯誤啊！

    一開始，他對符陰掌控蛟龍族這事，除了有些出乎預(yù)料的驚訝外并沒有其他想法，但是在跟白澤的情報匯合，發(fā)現(xiàn)共同要對付的栢問仙后，齊正非才恍然，察覺到符陰入主龍宮，興許也是為了不夢花而來。

    這也是顯而易見的，自從龍宮易主，他們身邊再沒有冒出那些持著銀釘?shù)耐鈦碚摺?/br>
    而如今稚雞族的地盤也歸符陰所有，據(jù)他所知，稚雞族也有一件跟不夢花相似的法寶。

    齊正非正在思量這些事情，忽然察覺到一抹難以忽視的目光，他下意識側(cè)頭看向目光的來源，正對上眼神復(fù)雜的白兔子。

    四目相對，兔子忽然發(fā)問：“你剛才說的，都是你自己想說的嗎？”

    “什么？”齊正非不太明白它的意思。

    白澤卻突然晃了晃腦袋，像是要把侵入自己腦袋里的東西抖落出來。它很快跳離齊正非身邊遠遠離開，只有一句話順著水波晃悠悠飄過來，“沒……有……什……么……”

    齊正非：……

    ***

    “嗷嗚……”

    隨著一聲聲蛟龍的呼吼，蒼浩山，不，知雪山的山門前，兩頭看門石獸嘴巴張開，從灰白色的石嘴里同時吐出一團黑色的火焰，這火焰沒有溫度，卻仿佛含著劇毒，它尚未落地，僅僅是聞到它燃燒時散發(fā)出的氣味，就有幾條蛟龍暈乎乎倒了下去，其中甚至包括天人境巔峰的副使海未明。

    意識暈厥之前，他茫然又疑惑地想，傳送陣是由陛下的血液做成的，為什么陛下的血有毒呢？

    他沒有思考到答案就暈了過去。

    砰的一聲，幾條蛟龍同時倒了下去。而在他們倒地的同時，那兩團黑色的火焰合并在一起，并迅速從內(nèi)向外形成一個孔洞，這孔洞越來越大，最后變作了一個可容數(shù)人通過的門框，門框形成的那一刻，一身金衣的符陰牽著白瓏走了出來。

    兩人身影跨出，火焰形成的通道再次分解成兩團，分別回歸了石獸當中。

    白瓏還是第一次進行傳送，十分新奇地左顧右盼，結(jié)果一扭頭，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幾個人。

    “唔？他們怎么了？”

    符陰習(xí)慣性撒謊，“他們太累，睡著了。”話畢他一低頭，就對上了白瓏看著他的目光。

    她抿著唇，皺著眉，大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仿佛在控訴他是個撒謊精。

    沒有了以前對符陰偏聽偏信所產(chǎn)生的自我蒙蔽，白瓏輕易就看穿了符陰在說謊。

    符陰被這直白的目光看得羞愧不已，他移開視線，有些不確定道：“我的血里有毒，做成傳送靈火時沒有祛除毒性，他們大概都是中毒了。”

    “傳送”是天人境以上才能掌控的術(shù)法，只需要取出體內(nèi)血液淬煉成傳送靈火，投往預(yù)備好的地方，就能依靠自身與血液的聯(lián)系瞬間抵達目的地。只不過傳送靈火并不好淬煉，需要大量靈石和數(shù)不清的高階靈草，因而用得起傳送靈火的，大多背靠一個大勢力。

    掃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人，符□□：“淬煉成靈火后，毒性降低了許多，以蛟龍的體魄，這本該奪命的劇毒成了安眠的迷藥，讓他們睡上一會兒就能醒了?！?/br>
    白瓏現(xiàn)在對符陰產(chǎn)生了信任危機，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遭到了她的審視，確定符陰這回沒有騙人，白瓏終于露出笑容，挽著他的手開開心心走進知雪山，只是踏入山門后，她腳步一頓，滿是疑惑道：“符陰，你的血為什么會有毒，你不是沒有毒的嗎？”

    那一刻，仿佛被一道雷霆當空劈中，符陰的思緒里甚至出現(xiàn)一瞬間的空白。

    他忽然想起來，不錯，上一世，他的血不但無害反而有上品丹藥的療效，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真龍的血rou，后來在魔淵時，為了讓白瓏的身體不在魔淵的侵蝕下崩潰，他還誘哄她喝下了他的血。

    可是這一世，他的血為什么變成了劇毒？

    這一刻，紛繁的念頭控制不住地狂亂炸開，符陰想起了這一世和上一世許多的違和，想起上一世他為了凈化血脈為了獲得力量在九死一生當中不斷掙扎，想起這一世輕輕松松化為真龍……

    這些違和他本該早就重視，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東西干擾了他的判斷，以致于直到白瓏提起，他才回想起來！

    符陰的面色凝重起來，他遲疑一會兒，忽然指著山上那一片建筑，“你看，跟以前一樣的知雪山?！?/br>
    白瓏的注意一下被轉(zhuǎn)移，她看著遠處恢宏又精美的宮苑殿宇，看在在天空中悠閑飛舞的仙鶴，看著捧著物事來來回回的仆從，發(fā)出了哇的一聲贊嘆！

    對于白瓏而言，這就是她和符陰的家。

    ***

    當天夜里，睡在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床上，白瓏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屋子里忽然多了個洞，洞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有個聲音，一直從洞里傳出來，它在喊：“白瓏……白瓏……”

    為什么，總是有人在喊她？難道不能自己過來拜訪嗎？真沒禮貌！

    睡夢中的白瓏皺起了眉頭，在那呼喊聲越來越大時，她睜開了眼睛。

    星河在窗外亙古懸掛，那個巨大的圓窗下，蘭草上的露珠微微滾動。

    床上的紗幔水波般搖擺，床上的身影坐起身，她揉著眼睛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