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這次進(jìn)宮是?特意給皇后相看的。

    果不其?然，次日褚瑤便?被召去了永和宮，皇后娘娘同她說?，初六那日，原定的是?給她行太子妃的冊封之禮，屆時(shí)?再添一門喜事，給太子納個(gè)良媛，日后與她一起伺候太子。

    良媛的人選已經(jīng)訂好了，便?是?魏夫人的侄女?，昨日進(jìn)宮相看過?的那個(gè)姑娘。

    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陛下?也已同意，畢竟為皇室綿延子嗣是?大事，太子身邊只她一個(gè)女?人可不夠，就算添了一個(gè)良媛，日后也還是?會有承徽、昭訓(xùn)、奉儀，多多益善……

    “褚瑤，你既然選擇留在太子身邊，日后便?免不了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更何況太子妃為東宮做表率，要賢良淑德，寬仁大度，規(guī)勸太子雨露均施，多為皇室開枝散葉，添子添福才是?……”

    皇后面上?端的是?語重心長的神?態(tài)，可實(shí)則卻在暗中打量著褚瑤的表情。

    同為女?人，皇后自然知道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gè)男人是?何種滋味，可宮里就是?這樣，太子日后若繼承大統(tǒng)，后宮更是?會不斷的有新人進(jìn)來。

    她今日給太子添一位良媛，雖也有給褚瑤添堵的意味，可也是?讓她提前知道這件事，若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shí)，便?趁早另做打算……

    她說?完這些，不出所料的在褚瑤的臉上?看到了幾分黯然。

    “多謝皇后娘娘提點(diǎn)，我知道了?！瘪椰幮睦镌缇皖A(yù)料過?這件事情，今日聽到了，便?也不覺得驚訝，“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皇后最后提醒她一句，“左右陛下?也點(diǎn)頭應(yīng)允了，圣意總不會隨意更改，太子那邊若有不愿，你也多勸勸，莫要讓他為了你去與陛下?爭執(zhí)……”

    褚瑤沉默著，沒說?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比手行了個(gè)禮，這便?離開了。

    晚上?裴湛回來的晚一些，他也被叫去了永和宮，從皇后口中得知了要給他納良媛的事情，且已經(jīng)得到了父皇的允許，也告知了褚瑤。

    裴湛對?他的母后已經(jīng)徹底失望：“母后既然如?此見不得兒子好，那么也恕兒子不孝不敬，什么良媛承徽，昭訓(xùn)奉儀，母后若覺得宮里冷靜，便?往父皇枕邊薦人，何必來為難孤和阿瑤？”

    皇后氣得胸口疼：“你……”

    裴湛轉(zhuǎn)身便?走，一點(diǎn)情面也不留。

    待回到東宮，便?立即去尋褚瑤，見她正在陪鳴哥兒玩石頭，面上?雖未見什么氣惱的神?色，卻也不似往常對?他笑得開心，只是?淡淡道：“殿下?回來了？還沒用晚膳吧，我和鳴哥兒已經(jīng)用過?了，殿下?自個(gè)兒去吃吧?！?/br>
    都不等他一起用晚膳了，看來心里確實(shí)不高興了。

    “孤剛從母后那邊過?，你且放心，那件事孤沒同意……”

    “我知道殿下?不會同意的，”她的臉上?仍是?沒什么表情，云淡風(fēng)輕，又?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殿下?先?去用膳，吃完再說??！?/br>
    說?完便?低頭繼續(xù)陪鳴哥兒玩。

    裴湛自是?沒胃口吃飯，走過?去先?安撫著鳴哥兒：“鳴哥兒，你自己玩一會兒，爹爹和娘出去說?會兒話。”

    鳴哥兒正在壘石頭，聞言頭也不抬：“好的爹爹?！?/br>
    裴湛這才將褚瑤拉去了偏殿。

    “你在生氣么？”

    “還好……”

    “你在想什么，告訴孤？”裴湛看著她平淡無波的面容，心里便?生出了幾分恐慌，“你不會……又?生了離開孤的心思？”

    褚瑤眼眸低垂，長長的眼睫掩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皇后娘娘讓我做一個(gè)賢良淑德、寬仁大度的太子妃，可我恐怕是?沒有那么廣闊的胸懷，去接納你身邊還有別的女?人……”

    裴湛聽聞這話，反而?欣喜：“沒有便?沒有，孤只你一個(gè)女?人，也沒什么不好……”

    第90章 字據(jù)

    他說只她一個(gè)女人, 也沒?什么不好。

    他眼眸深情，情愫氤氳，褚瑤相?信在?這一刻, 他說的這句話是真摯的, 沒?有?騙她的。

    可也僅能代表當(dāng)下他是真心的，日后如何, 誰又能預(yù)料到?。

    他是?太子，日后繼承大統(tǒng)后, 便是?一國之主，屆時(shí)不斷有好顏色的姑娘送進(jìn)宮中, 他是?否又能記得今日的諾言。

    “殿下, 空口無憑, 你?得給我立一個(gè)字據(jù)……”

    他自是?痛快答應(yīng)：“好。”

    他叫阿圓拿了筆墨紙硯過?來?, 落筆之時(shí)，褚瑤卻道：“殿下, 初六的冊封之禮暫時(shí)取消吧, 我們以三年為期，若三年之后，殿下仍是?這樣的想法, 我便重新嫁給你?, 若三年之后, 殿下已不是?非我不可，那?我也不是?非要做這個(gè)太子妃……”

    裴湛原以為她會讓自己寫, 日后保證只有?她一個(gè)女人的字據(jù), 卻沒?想到?她竟還定了三年的期限。

    他知道她對這個(gè)太子妃的位子看得很淡, 好像隨時(shí)做好了離開他的準(zhǔn)備。

    “三年太長?，不若按之前所說, 明年再行冊禮？”

    “三年雖不算短，卻也不算長?，”褚瑤今日下午便仔細(xì)盤算過?這件事情了，“三年之后，鳴哥兒剛好六歲，正好是?啟蒙的年齡，晚晚也三歲，心智開蒙，也開始懂事了，屆時(shí)我們?nèi)粽娴臎]?有?在?一起，他們想必也能慢慢接受的……”

    裴湛周身的氣息冷凝了幾分，深邃的墨眸中，方才滿溢的情意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所以你?果真是?生了離開孤的心思，對么？”

    褚瑤平靜道：“我只是?想給殿下和自己都留一條退路罷了?！?/br>
    “好，孤寫?！惫P走龍蛇間，他如她所說的那?般在?紙上寫下承諾，若三年之后他有?了別的女人，便放她離開，各自安好。

    他沉著臉將寫好的字據(jù)遞給她，褚瑤看了一遍，確認(rèn)內(nèi)容無誤后便轉(zhuǎn)身收進(jìn)?了柜子里。

    夜里裴湛將鳴哥兒和晚晚交給了兩位奶娘帶，而后讓值守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離遠(yuǎn)些站著，落了門閂后，便將褚瑤拉進(jìn)?了帷帳之中。

    大抵是?那?會兒寫字據(jù)的時(shí)候被氣壞了，說今晚必須與她算賬，于是?手段格外厲害，褚瑤的忍耐一次次被他沖破，他咬著她的耳朵，誘她出聲：“外面?沒?有?人，你?且放開些……”

    褚瑤被他抵住了要害，在?極致中幾乎落下淚來?。

    他故意使?壞，在?激得她即將綻放的時(shí)候，故意停頓下來?，與她說話：“阿瑤，不管是?三年，還是?三十年，孤都守得住……”

    褚瑤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脊背中，本能地貼近了他，啞著嗓子，幾乎泣不成聲：“殿下，殿下……”

    “怎么了？”他故意裝傻，分明自己也忍得滿頭大汗，這會兒卻咬緊了牙關(guān)不肯給她，勢要讓她吃些苦頭。

    褚瑤在?迷亂之中看到?了他狡黠的眸光，知曉他這是?故意捉弄自己，于是?干脆推著他的肩膀，扭轉(zhuǎn)形勢，自己翻身做主。

    “殿下不給，我便不能自己得到?么？”

    裴湛怔愣片刻，沒?想到?她竟這般大膽，將他按在?了身下。

    自然他也樂得休息片刻，雙手交疊枕在?腦后，自下而上看著她，欣賞著面?前搖曳的花枝。

    被雨水打濕的花瓣很快綻放，曇花一現(xiàn)后便立即萎靡下來?。

    裴湛起身，扶著軟成一灘春水的人兒，非要這朵嬌花為他再綻放一次。

    *

    此后幾晚，褚瑤每每筋疲力盡才能入睡，日日起的遲，嗓子一連幾日都不見好，鳴哥兒聽著她沙啞的聲音，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擔(dān)憂：“娘親你?沒?事吧？娘親你?生病了嗎？生病要吃藥……”

    褚瑤抿了一口潤嗓的茶，啼笑皆非：“娘在?吃了……”

    原定初六的冊禮被取消，自然魏夫人的那?個(gè)侄女也沒?有?再進(jìn)?宮。

    這日永和宮來?人，皇后娘娘又要召見她。

    褚瑤以為皇后又要提給裴湛納良媛的事情，沒?想到?皇后對此事只寥寥提了幾句，便與她說起另一件事情來?。

    “陛下這些日子一直有?意給惠仁擇選駙馬，本宮也替惠仁掌眼看了幾個(gè)，這看來?看去，還是?覺得今年那?新科探花江清辭最是?合適……”

    江清辭的為人秉性褚瑤也是?清楚的，于是?應(yīng)和道：“江大人確實(shí)挺不錯(cuò)的?！?/br>
    “本宮著人查探過?他的底細(xì)，還算干凈，只不過?聽說他在?綏州時(shí)，與你?也頗有?淵源？”

    “是?，那?時(shí)我離開陸家后，因緣巧合結(jié)識了江大人，那?時(shí)我籌備開甜水鋪?zhàn)?，他幫了我許多……”

    “只是?幫忙嗎？本宮怎么聽說，你?們之間可不止朋友那?么簡單？”

    褚瑤不喜歡她這般拐彎抹角地試探自己，況且當(dāng)初江清辭的母親命人去她的甜水鋪?zhàn)忧棒[事，如此鬧得許多人都知道江清辭曾與她有?過?一段情意，所以很容易便能查探到?，褚瑤便也沒?有?必要有?所隱瞞，便直接道：“皇后娘娘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問呢？江大人那?時(shí)對我有?過?幾分好感?，如今已經(jīng)消解了，我與江大人如今只算是?相?識過?的朋友罷了?！?/br>
    “本公知道你?們之間不會有?什么，本宮只是?覺得，既然他對你?另眼相?看，本宮便想請你?幫個(gè)忙？”

    “什么忙？”

    “你?與惠仁關(guān)系好，又與江清辭是?舊識，本宮思來?想去，覺得你?最適合做他們的媒人，”皇后雖然與褚瑤相?處得并不好，但是?無奈褚瑤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才會屈尊請她幫忙，“你?是?惠仁未來?的嫂嫂，雖然太子推遲了你?的冊禮，但本宮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納別的女人罷了，你?遲早還是?東宮的太子妃。既如此，你?也該以長?嫂的身份，替自家meimei多cao心些，試著撮合撮合他們，若是?他們能對彼此有?意，本宮便讓陛下給他們賜婚……”

    皇后大概以為，只要搬出太子妃的條件，她就愿意為她做事。

    只不過?她本來?也沒?有?將太子妃之位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又何必為此費(fèi)心維護(hù)，況且這種?牽線搭橋的事情，褚瑤并沒?有?興趣做。

    裴湛定然也不會希望她去見江清辭。

    “緣分一事自有?天定，惠仁公主與江大人曾同窗讀書?，也曾一同踏青游玩，娘娘不若問問惠仁公主的意愿，若她對江大人有?意，主動一些也無傷大雅……”

    “本宮問過?惠仁，她大抵對江清辭是?有?幾分喜歡的，只不過?臉皮薄，不敢表露出來?罷了。若是?往常，本宮自不會著急，等著他們?nèi)站蒙楸闶?，可自從那?假的安康郡主被送回去之后，本宮的心便又提了起來?。假郡主雖送回去了，可定下的親事還在?，那?靖南王的嫡孫如今還未娶正妻，本宮擔(dān)心，日后他們說不定還會拿聯(lián)姻說事，讓惠仁嫁過?去……”

    褚瑤遙想起當(dāng)初在?文思閣與惠仁公主一起讀書?時(shí)，那?時(shí)才傳來?靖南王要攜孫女進(jìn)?京的事情，惠仁公主便提醒過?她，說是?靖南王是?為了結(jié)親一事來?的，也順口提過?，陛下原來?是?打算等惠仁及笄后把她嫁給靖南王府嫡孫的，那?嫡孫比惠仁大八歲多，惠仁十分不愿意……

    對于惠仁，褚瑤難免心軟些。

    在?皇宮里真心對她的，除了東宮的阿圓和程鳶他們，也只有?惠仁愿意與她交心，褚瑤自是?不忍心看到?她嫁去靖南王府。

    這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那?我試試看吧?！?/br>
    褚瑤回去之后，當(dāng)天晚上就將此事告訴了裴湛，畢竟以后免不了要見江清辭，提前和他打個(gè)招呼，讓他以后莫要胡亂吃飛醋。

    他這次倒是?善解人意，并未阻攔，只是?道：“惠仁是?孤的meimei，孤作為皇兄自也要盡些心力，你?若想到?什么撮合的法子，先與孤說，孤與你?一起張羅……”

    褚瑤還真想到?一個(gè)法子：“過?幾日，我大哥撲買的宅子就要出榜了，若是?能得中，屆時(shí)便叫上惠仁公主與江清辭一起去新宅子慶賀一番，再叫上程鳶和柳太醫(yī)，這樣也不會顯得太刻意……”

    三日后，府衙出榜，褚瑤的大哥憑兩千四百八十兩的價(jià)格競得了那?座宅院，拿到?新宅鑰匙后，褚瑤立即雇人去打掃清理，次日便讓大哥告假，去綏州將母親和二哥接來?，正好趕上江清辭休沐兩日，一起回綏州把鋪?zhàn)拥氖虑橐蔡幚砹恕?/br>
    而后借著給新宅溫鍋的喜事，將惠仁公主請去了新宅。

    惠仁自是?喜歡湊熱鬧，挽著褚瑤的手開開心心進(jìn)?了新宅，入院才發(fā)現(xiàn)江清辭也在?這里。

    褚瑤暗中觀察惠仁的表情，發(fā)現(xiàn)她看向江清辭時(shí)，果真帶了幾分嬌羞。再瞧那?江清辭，公子端方，清正俊雅，倒是?看不出什么異樣的情意來?。

    第一次給人做媒，褚瑤心里也沒?底，且心中也很擔(dān)心做了強(qiáng)扭瓜不甜的事兒，于是?將惠仁拉到?一邊，索性與她直說了皇后要自己撮合她與江清辭的事情：“惠仁，這間上并非只能是?男子追求女子，女子為何不能大膽些，追求自己中意的男子？你?若對江大人有?意，不妨試著主動一些，若能得他回應(yīng)，自是?皆大歡喜，若他確然對你?無意，也無需強(qiáng)求，另覓良緣便是?了……”

    惠仁公主小臉臊得通紅：“褚jiejie，我若主動追求他，豈不是?掉了身份？他會不會因此看不起我？”

    “你?既心悅他，自然也知道他的為人，他絕不會因?yàn)檫@種?事情就看不起你?，”褚瑤勸她，“我只是?覺得比起矜持的等待，倘若能自己勇敢的爭取，日后就算不成，也不會有?遺憾了?！?/br>
    惠仁公主將她的話細(xì)細(xì)思量，而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我聽褚jiejie的?！?/br>
    臨近晌午時(shí)，褚瑤便同大家說，既然是?給新宅溫鍋，便自己生火做飯才好，隨后便給大家安排了各自的任務(wù)，程鳶眼睛才剛恢復(fù)，不能受煙熏，所以安靜坐著喝茶就好，柳太醫(yī)今日來?此給二哥復(fù)診，不能進(jìn)?廚房，萬一傷了手，待會兒便不能給二哥針灸了。大哥今日是?東家，須得招呼客人，自然也不用進(jìn)?廚房。剩下的便只有?惠仁和江清辭，以及裴湛了。

    不等褚瑤說到?江清辭，他便主動站出來?：“我無事，可以進(jìn)?廚房幫忙?！?/br>
    褚瑤立即給惠仁遞了一個(gè)眼神，惠仁公主便也緊跟著說道：“我也去廚房幫忙?！?/br>
    如此褚瑤便與惠仁和江清辭一起往廚房走去，裴湛將鳴哥兒推給褚彥：“孤也過?去瞧瞧……”

    褚瑤剛安排惠仁和江清辭一起摘菜洗菜，便見裴湛負(fù)著手，踱著步子進(jìn)?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