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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養(yǎng)崽日常 第78節(jié)

    陸少淮被大理寺判了凌遲,裴湛遵守與他的約定,于行刑的前一個晚上,讓人給他送了最后一頓飯,并故意留下了一只粗瓷碗。

    他在萬物俱寂的黑暗中摔碎了那只碗,神色沉靜如水,呆望著窗外?的那抹恬靜而清絕的月色,良久,他自地上拾起一枚粗糲的瓷片,沒有任何遲疑地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

    她守著仍舊氣息微弱的女兒,那么?小的一個小人兒,身上紅通通的,近乎透明的樣子,叫她不敢觸碰,直到?小人兒咿呀哭了起來,小貓兒一樣細微的哭聲,小手不安地揮舞著,她忍不住伸出手,由著小人兒握住了自己的小拇指,小人兒立即停止了哭聲,安穩(wěn)的睡著……

    那樣小的一只手,力氣輕的像羽毛,卻讓褚瑤喜極而泣。

    第84章 夢魘

    裴湛自回來之后, 一直被事務纏身?,陸少淮假扮他的這段時間,把他多年的經(jīng)營攪得一塌糊涂, 他要收拾陸少淮留下的爛攤子?, 順便解除了與安康郡主的婚約。

    雖然先前陸少淮假扮他時,陛下已經(jīng)?有意要解除他與宋時微的婚約, 但圣旨還未下來的時候,便捅出了?真?假太子?一事, 二皇子?死后,這樁婚事還在裴湛身上。

    先前裴湛命人從淮南那邊帶回來的人證, 幸而沒有被陸少淮禍害。

    那人證曾是荊州刺史府上的教習嬤嬤, 據(jù)她所說刺史夫人當年因為一直未曾懷孕, 受人指點從人牙子手中買了個女孩兒, 帶回府中好生教養(yǎng),用來為腹中招子?。

    那個女孩兒便是宋時微, 而她之所以被靖南王的人認定是遺失多年的孫女, 不?僅是因為她年齡樣貌多有符合,更?是因為她而后有一枚月牙形狀的胎記……

    那教習嬤嬤說,她耳后根本不?是胎記, 而是先前頑皮時被利物所傷, 剛好留下了?一個月牙形狀的傷疤而已。

    這件事情當初靖南王的人也曾盤問過她, 她也如實告知,卻不?知為何后來宋時微還是成了?靖南王的孫女。

    宋時微大抵對此事是不?知情的, 皇帝也沒直接降罪于她, 只是派人將她送了?回去, 并親自書信一封給靖南王,留足了?顏面給對方, 只說是明珠蒙塵,魚目混珠,望他早日找到?真?正的孫女。

    此事戳破了?靖南王利用假孫女博得陛下的信任的意圖,讓陛下對他的防備也多了?幾分,若靖南王是個聰明的,近幾年怕也不?敢行韜光養(yǎng)晦之事了?。

    *

    忽而今夏,處處芬芳,院里的枝椏開始瘋長,卻遮不?住日漸熱烈的陽光。

    一日之中,巳時的陽光最是舒適,褚瑤開了?半扇窗牖,迎一方溫和的陽光,將小小的人兒置于這方小天?地中,用雪緞遮住小丫頭的眼睛,讓她曬一會兒太陽。

    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月,早產(chǎn)的小丫頭在所有人纖悉不?茍的照料中,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如今哭聲?有力,能吃能睡,已經(jīng)?長成一個粉嫩的小嬰兒了?。

    裴湛給她取名“婼安”,乳名喚做“晚晚”,希望她日后的身?體?不?受早產(chǎn)困擾,平安長大,一世安穩(wěn)。

    鳴哥兒如今已經(jīng)?兩歲了?,活潑好動,口齒伶俐,說話的本事突飛猛進,以前總是兩個字的往外?冒話,如今已經(jīng)?能連成句子?說出來了?。

    褚瑤教他背些簡單的詩詞,他雖不?知是什么意思,卻也是教幾遍就能背下來,就是有些字他咬不?清楚。

    褚瑤教他“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他跟著念“鵝鵝鵝,噠噠向天?歌”。

    褚瑤教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跟著念“床前明月光,咕嘰咕嘰霜”。

    他如今對許多事物都有了?好奇心,陛下和皇后對他很看重,打算給他請一位開蒙夫子?,裴湛卻拒絕了?,說是普通孩子?最早也要三四歲開蒙,鳴哥兒如今將將才兩歲,正是釋放天?性的時候,且由著他再玩上一年,明年這個時候再開蒙也不?遲。

    帝后便也作罷,倒是愈發(fā)?寵著他,以至于這小人兒敢不?再拘于東宮,而是滿皇宮地到?處跑,一次竟然一溜煙跑進了?御書房,爬到?了?陛下腿上,結果被陛下賞了?小屁股兩巴掌,以及一方鑲嵌著寶石的鎏金銅瑞獸鎮(zhèn)紙,說是孩子?喜歡,拿去玩。

    鳴哥兒還很喜歡找褚彥玩。

    褚彥因著先前在梧州那場刺殺中冒險救下了?裴湛,立了?大功,又憑他超群絕倫的射箭本事,被裴湛舉薦做了?御前侍衛(wèi)。

    所以鳴哥兒在宮里能經(jīng)?常見?到?這位舅舅,時常向他討要零嘴。

    褚彥自是寵著這個大外?甥,還給他做了?一把小小的弓箭,不?當值的時候,就來東宮教他射箭玩,也能經(jīng)?常與褚瑤見?面。

    他慢慢知曉了?褚瑤與裴湛之間的事情,覺得兩人如今孩子?都有兩個了?,卻仍是和離的狀態(tài),總歸是不?太像話,問褚瑤是何打算。

    褚瑤幽幽嘆了?口氣:“大哥,我總覺得歡喜不?起來,不?知道是哪里不?對……”

    前幾日裴湛確實同她提起過,想要立她為太子?妃,且已經(jīng)?告知了?陛下和皇后,他們?也沒有反對,畢竟在陸少淮貍貓換太子?這樁陰謀中,倘若沒有她和褚彥,或許他早就死在了?梧州。

    他也同她保證,她做太子?妃之后,也不?必拘泥于東宮之中,可以隨時出宮,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如此為她著想,褚瑤仔細想想,重新嫁他一次好似也不?是什么壞事。只是或許是因為經(jīng)?歷了?太多的事情,她心中并沒有覺得十?分歡喜,反而一直沉悶著,說不?出是哪里不?對,于是便提議暫不?著急成親之事,再許她一年的時間,等她徹底準備好,再成親也不?遲。

    他也沒有強求,很是尊重她的意愿,這般態(tài)度,反而又讓褚瑤多想了?。

    她甚至覺得,其實裴湛如今也沒有特別想娶她,只是因為她因他蒙難,而她的大哥又救了?他,且如今又為他生了?一個女兒,所以好像娶她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且自他回來之后,他都沒有過問她,在他消失的這兩個月里,她與陸少淮是如何相處的?

    那是一段她不?愿意回想的時光,他不?問,她自然也不?會提及,兩人心照不?宣,仿佛就當沒發(fā)?生過一樣。

    可那卻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使她夜里時常夢魘,夢到?陸少淮游魂一般出現(xiàn)在她的床前,所以每一個夜晚,她都要在床頭掌一盞燈,才能勉強入眠。

    裴湛并不?知道這件事,這些日子?她一直一個人睡,為了?讓她安心調養(yǎng)身?子?,他夜里一直歇在側殿。

    但是夜里一直掌著燈,對小孩子?總歸不?太好,所以女兒便暫時由奶娘帶著睡。

    褚瑤想改掉這個習慣,所以今晚特意將燈盞滅了?,只有外?面的廡廊下懸著的宮燈透進來些許亮光,她忍著驚悸的心慌,試著慢慢入睡……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之時,朦朧之間她又聽到?了?推門而入的聲?響,霎時心里便彌漫起一片恐慌,周身?的血液一瞬間沖上頭來,使得她渾身?都顫抖起來。

    她自枕下摸出一直藏著的剪刀,握緊了?對著黑暗中的人影:“你別過來!”

    這近乎本能的反應,卻讓兩個人都愣住了?。

    “阿瑤別怕,是我……”裴湛點燃了?燈盞,燭光輝映下,那張臉還是讓褚瑤驚懼了?片刻。

    不?過褚瑤很快清醒過來:他不?是陸少淮,陸少淮不?會再出現(xiàn)了?,以后只會有一個裴湛,一個真?正的裴湛。

    “對、對不?起,殿下……”她頹然放下了?手?,可那種偌大的恐慌與無力的感覺卻沒有辦法立即從她的身?體?中抽離出去。

    皇家別院那段心驚膽戰(zhàn)的日子?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口,陸少淮不?知用的何種方法將自己的臉變得與裴湛一般無二,以至于自裴湛回來之后,她每次看到?他,那種由心底生出的畏懼與厭惡感,讓她對裴湛也生出了?抵觸的感覺。

    她以為自己可以克服,可現(xiàn)下看來,外?傷易醫(yī),心障難除,她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重新接受裴湛。

    裴湛因她方才的舉動,亦是怔忪許久。

    自她生下女兒后,便一邊調養(yǎng)身?子?,一邊與太醫(yī)照顧著女兒。女兒身?體?弱,除了?她與奶娘和太醫(yī),旁人都不?能靠近,所以這些日子?,他也鮮少與她待在一起,大多時候只是隔著屏風說說話,或者隔得遠些與她見?面,她并未有什么異樣,只是偶爾眉眼間會流露出些許的疏離之色,他只以為是她還在生他的氣,怪他當初不?該冒險去梧州。

    今夜是女兒身?體?康健后,他第一次來她的房間。

    卻沒想到?她會是這般反應。

    他開始后悔,當初不?該那樣放過陸少淮,叫他死得太輕易。

    他一直不?曾過問當初陸少淮與她在皇家別院朝夕相處的日子?,只是大理寺在審問那些別院的護衛(wèi)時,送來的案件筆錄上記了?一筆,陸少淮與夜夜她同屋而眠……

    他同父皇母后提起要立她為太子?妃的事情時,父皇并未多說什么,只是問他可想好了?,若是想好了?,日后就好好待人家。

    母后雖對這件事情有些微詞,但是只要父皇點了?頭,他也只是來告知一聲?,并不?在意的意見?。

    母后叫住他,問他:“你當真?不?介意?她與那逆臣賊子?日夜相守一個月之久,誰也不?知她是何時認出的那人,難保他們?之間不?會……”

    “母后!”他出聲?制止了?母后的話,“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那都不?是她的錯,是我的錯……”

    只要她的心里沒有陸少淮,她就永遠是只獨屬于他一個人的。

    而他確認她心里沒有陸少淮,是因為他聽江清辭說,她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與陸少淮一起墜湖,冒著溺水的風險,才將消息遞了?出來。

    但凡她對陸少淮有一絲情意,都不?會做出這樣同歸于盡的事情來。

    如今她們?母女平安,他還有何不?知足?

    熒熒燭火映照著她驚懼未消的面色,他走過去,從她的手?中取下剪刀,將宛若驚弓之鳥的她輕輕攬入懷中:“沒事的阿瑤,是孤嚇到?你了?。以后孤會早些回來,若是晚了?,孤就不?進來了?……”

    褚瑤平復著心中的恐慌,小聲?地“嗯”了?聲?。

    他揉揉她的頭發(fā)?:“孤近日不?忙了?,晚晚如今也沒有什么大礙,且叫奶娘和太醫(yī)先照看著兩日,明日咱們?帶著鳴哥兒出宮散心,去溫泉山莊看看你想要的香水行建造得怎么樣了?……”

    “嗯?!?/br>
    “既出了?宮,索性再去綏州看看你的母親和二哥,還有蘇娘子?與知葉她們?,順道兒瞧瞧你那兩個鋪子?的生意如何了?,可好?”

    “嗯?!?/br>
    “那孤今晚,可以歇在這里嗎?”

    “……嗯?!?/br>
    第85章 蒙住

    床頭的琉璃燈一直亮著, 褚瑤被裴湛攬在?懷中毫無睡意,她時不時扒開他的衣領檢查他脖子上的小痣,用指腹搓一搓, 或用指甲蹭一蹭, 確認那顆小痣是實實在在長在皮rou里的,才算安心。

    裴湛被她的小動作弄得好笑又心酸, 握住她的手,將?人愈發(fā)摟得緊了些:“他已經(jīng)死了, 不會再有人來假扮孤了……”

    這是兩個多月以?來,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陸少淮。

    如果?不是為了讓她安心, 他是決計不想提那個男人半個字的。

    褚瑤動作一頓, 在?他懷中安靜了好一會?兒, 才問:“他……怎么死的?”

    “自戕?!?/br>
    “哦……”

    褚瑤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先前被陸少淮禁在?別院的時候, 她日日不得安穩(wěn),恨不能?殺了他才好, 可如今聽聞他真的死了, 心里卻并?沒有覺得很痛快,只是覺得遺憾,若是當初沒有那個誤會?, 他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殿下為什么不問我, 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他假扮你的?”如今陸少淮成了她的夢魘, 要戰(zhàn)勝這個夢魘的唯一辦法,就是不再逃避, 直面?她為之恐懼的那段時光。

    裴湛便也說了實話:“一直想問, 但怕你不開心……”

    “他昏迷了一個月, 蘇醒后不久便提出去宮外休養(yǎng),就在?他帶我和鳴哥兒去皇家別院居住的那一天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 ”褚瑤說,“若是早一日發(fā)現(xiàn)就好了,我也不會?跟他去別院,將?自己和鳴哥兒置于他的手中,以?至于每日每夜,都?不能?過得安穩(wěn)……”

    “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他方一問出這個問題,便立即有了答案,“憑著孤脖子上?的這顆小痣嗎?”

    “小痣只是其一,后來我用別的事情試探過他,他的反應不對,所以?我才確認的……”

    “哦?什么事情?”

    “就是先前殿下假扮他去酒樓見我時,我同殿下說過的那些話,殿下可還記得?”

    “嗯,記得?!焙沃褂浀?,簡直記得十分清楚。她那時說,她若是早知?道當時與她成親的人是他而不是陸少淮,就不嫁給他了,給他氣壞了。

    “我那時同殿下說這話,殿下很生氣,可我同他說那些話時,他卻表現(xiàn)的很平靜,”她分析著,“如殿下這般小氣量的人,即便是失憶了,性情總不會?變的,不可能?在?聽到那些話時會?還能?淡定?,所以?我才確認的……”

    “原來是這樣……”他頗有幾分無奈地笑了笑,“原來在?你的心里,孤是小氣量的人。”

    褚瑤解釋道:“我沒有要貶低殿下的意思……”

    “孤知?道,”他撫著她的背,決定?終止這個與陸少淮相關的話題,“不說他了……”有這功夫,還不如做點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