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衙內(nèi)？”秋荷驚喜地與對方揮手打招呼。

    江清辭他們?nèi)寺犚娐曇簦T口瞧去，見那?里站著四位清清爽爽的小娘子，其?中一位，他們也都識(shí)的。

    是太子殿下養(yǎng)在山莊里的那?位小娘子，這幾日一直與他們一起在山莊聽課。

    江清辭的目光被秋荷的聲音吸引了一瞬，隨即便落在了她身旁的褚瑤身上。

    今晚小節(jié)夜，他以為她會(huì)與惠仁公主一起回宮慶祝，沒想到竟會(huì)出現(xiàn)在這里？

    “阿瑤，秋荷姑娘……”他與她們一一打了招呼，隨即問她們，“好巧，你們今晚也要在這里吃飯？”

    “我們不知道?這里需要提前預(yù)定位置的，”秋荷遺憾道?，“所以進(jìn)不去。”

    江清辭與兩位同窗對視一眼?，在征得他們的同意后?，主動(dòng)邀請道?：“我們在此定了一間小閣子，若你們不嫌棄，與我們擠一桌可好？”

    秋荷不敢做主答應(yīng)，便興奮地看向褚瑤，眸中露出懇切的目光來。

    褚瑤不忍拂了她的興致，便與江清辭他們道?：“如此，便叨擾你們了。”

    第67章 不懂

    良辰美景, 貴客登樓，燈燭晃耀中，醉翁把酒酬酢, 語笑喧嘩, 好不熱鬧。

    入了樓上的小閣子，落下珠簾繡額, 便又?清雅起?來。

    江清辭將菜單遞給她們：“你們想吃什么?，隨意點(diǎn)……”

    秋荷與知葉互相瞧瞧, 都不好意思點(diǎn)菜，最后將菜單推給褚瑤, 褚瑤低頭看了一眼, 菜品繁雜, 菜名花哨, 她也不知該點(diǎn)什么?，便又?將菜單推了回去, 靦腆道：“我們都是第一次來這里, 實(shí)在不曉得該點(diǎn)什么?，還是你們來點(diǎn)吧……”

    瞧他們的衣著通身華貴，想來家中非富即貴, 應(yīng)該經(jīng)常出入這種規(guī)格的酒樓。

    果真他們只隨意瞥了幾眼菜單, 便將開口?的羹湯、下酒的果子, 以及招牌的細(xì)菜和主食盡數(shù)點(diǎn)了出來，聽著約莫十幾二十道菜品之多, 末了還道：“先這些, 若不夠咱們再點(diǎn)……”

    后又?要了兩壺酒, 同她們說這是樊樓自?釀的眉?jí)劬?，醇雅?xì)膩, 不易醉人，適合她們女子喝，而后與她們一一斟上。

    褚瑤客氣?地?fù)踝×俗?己的杯盞，推說腸胃不適，便不喝了。

    再說她們四個(gè)不能全都喝醉，女子在外面謹(jǐn)慎一些總是沒錯(cuò)的。

    好在對方?都是謙和的君子，見?她推辭便也沒有繼續(xù)勸說，江清辭則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飯菜很快被端上來，秋荷與知葉年紀(jì)小，瞧見?這么?多好吃的便移不開眼睛，蘇念穩(wěn)重，只夾自?己身前的幾道菜，褚瑤面對滿桌肴饌，雖想吃，卻無力消解，只能挑些極為清淡的吃了幾口?。

    饒是這樣，胃里還是鬧騰起?來。

    她不想掃了大家的雅興，抿了一口?茶壓了壓，實(shí)在壓不住，只能起?身暫離：“抱歉，我出去一下?！?/br>
    出了小閣子，急步走下樓，穿過長廊往后院走去。

    后院不知種了一棵什么?樹，饒是冬天也綠意盎然。

    來不及去雪隱，她扶著那棵樹便干噦起?來。

    幸而方?才?吃的不多，很快就吐干凈了。

    只是弄臟了別人的地方?，委實(shí)不好，便打算去找掃帚來清理一下。

    一轉(zhuǎn)身，卻瞧見?江清辭也過來了。

    “方?才?在閣子便見?你臉色不太好，”他遞過一方?錦帕來，“你還好嗎？若實(shí)在難受得緊，我陪你去醫(yī)館瞧瞧……”

    褚瑤并未接他的帕子，自?袖中掏出了自?己平日用的，與他言謝：“多謝江衙內(nèi)關(guān)心，我無礙，只是……”懷孕一事雖不好與秋荷她們說，但是對于江清辭，褚瑤希望與他只是泛泛之交，若他心中對她還有一絲念想，褚瑤也不希望因這份念想讓兩人都不好過。

    他如此受到孫夫子青睞，理應(yīng)將全部?心思都用在讀書科舉上，明年金榜題名，清清正正地走上仕途。

    于是她撫上小腹，輕聲道：“我并非生病，只是有了身孕……”

    他聽聞，果真愣在原地，連那遞出錦帕的手都忘了收回。

    褚瑤瞥見?院子角落里有掃帚，便過去拿了回來，正欲彎腰去清理污物，手中的掃帚卻被對方?截了去。

    “我來吧……”對方?低著頭，燈山的光照不到他的臉上，褚瑤看不見?他的神情，卻也能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

    “我不懂，”他一邊打掃，一邊悶聲說道，“以前你曾經(jīng)說過，你不愿意給太子殿下做妾，所以才?與他和離?？?如今為的什么?，他連名分都沒有給你，你卻愿意為他再孕育一個(gè)孩子……”

    褚瑤站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解釋，這半年發(fā)生的事情太多，這孩子也來得也實(shí)屬意外，可?這其中的彎繞曲折都不好與旁人說道，她只好沉默著。

    他收拾好之后，見?她一直沒有作答，卻也只是短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分明有幾分不解，幾分嘲弄，或還有幾分心疼……

    “我去給你拿杯水來，你且漱漱口?再回去……”他確有大家子弟的修養(yǎng)與克制，即便此時(shí)心中并不暢快，卻待她一如之前那般體貼周到。

    褚瑤不想再麻煩他：“我自?己去就好……”

    他微微抬手?jǐn)r了一下她，而后轉(zhuǎn)身離開。不消一會(huì)兒?便折返回來，手中多了一杯溫水，遞給她之后，便一言不發(fā)回去了。

    褚瑤望著他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漱口?之后并未立即回去，坐在花壇上吹了會(huì)兒?涼風(fēng)，待身上的不適感消退干凈后，才?起?身回去。

    小閣子酒香馥郁，秋荷與知葉喝得小臉通紅，蘇念面色如常，與江清辭等人聊些詩書典故。她本就有才?女之稱，與他們這般飽讀經(jīng)書的學(xué)子聊天也不會(huì)露怯，甚至還引得他們露出欽佩欣賞的目光來。

    桌上添了四份先前沒有的甜點(diǎn)，秋荷見?她回來，便笑嘻嘻與她道：“方?才?江衙內(nèi)叫人送了這糖蒸酥酪過來，酸甜細(xì)膩，奶香濃郁，可?好吃了……”

    江清辭道：“我方?才?問過，說是這甜點(diǎn)生津開胃，你嘗嘗……”

    所以他方?才?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并未直接回小閣子，而是幫她去尋這酸甜適口?的甜點(diǎn)了，甚至不失偏頗地叫人送了四份上來，想的可?謂周到。

    褚瑤扶著甜點(diǎn)地杯盞，與他言謝。

    酒酣飯飽，他們大都已經(jīng)微醺，秋荷還想去這樓上的最高處看看，想知道站在那里是不是真的能看到皇宮。

    于是大家便約著一起?往樓上走去。

    自?五樓登上了閣樓，那里早有不少人擠在欄桿處，憑欄眺望，皇宮在nongnong的夜色中煌煌燁燁，如同瀲滟在河中的一盞花燈，絢美非常。

    知葉拉著秋荷，尋了個(gè)空隙鉆進(jìn)?去，江清辭與另外兩位郎君憑著身高，站在后面亦可?望見?，他們談?wù)撝裘髂旮咧校涂?入宮赴瓊林宴，去瞧瞧皇宮里面的光景了。

    蘇念雖也想看看那禁中之地，但顧及褚瑤的情緒，便也沒往前擠，只是陪著她站在人少的地方?聊天。

    “阿瑤，你日后有何打算？還會(huì)回綏州嗎？”

    褚瑤絞著手中的帕子，心緒復(fù)雜：“我也不知道，興許會(huì)，興許不會(huì)……”只憑那人的良心，看到時(shí)候會(huì)不會(huì)放她走了。

    “你若是想留在這里，便不能這般稀里糊涂的過下去，要早做打算才?是，”蘇念小聲道，“若殿下不是個(gè)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萬不能貪圖眼前的富貴，極早抽身才?好……”

    褚瑤笑笑，連蘇念都誤會(huì)她是為了貪圖富貴才?愿意沒名沒分地跟著裴湛，想來其他人也都是這般想她的。

    “蘇jiejie的話，我記下了……”

    閣樓上不斷有人走上來，人多不免氣?味繁雜，酒氣?與各類熏香之氣?摻和在一起?，褚瑤聞著不適，便想先下樓去。

    “蘇jiejie，我無意觀景，就先下去了……”

    “我陪你一起??！?/br>
    “不用了，”褚瑤看得出來她也想去看看那皇宮，“你和秋荷她們再看一會(huì)兒?，我在樓下的馬車?yán)锏饶銈儭！?/br>
    “好，人多，你下樓慢些。”

    褚瑤與她分別，往樓下走去。

    恰逢一波客人自?下而上，與她的方?向相逆，褚瑤護(hù)著小腹，盡量貼著樓梯的欄桿往下走。

    只是擦身而過時(shí)，對面忽然蜂擁而上，擠褚瑤往欄桿上撞去……

    腰上沒有預(yù)知的疼痛，反而撞入一方?柔韌之中。

    她偏頭往后瞧去，是江清辭，伸手護(hù)住了她撞向欄桿的那側(cè)腰身。

    他轉(zhuǎn)而繞去她的前面，自?作主張握住她的手腕，隔著厚厚的衣袖，并無半分唐突之心：“人多，莫傷著腹中的孩子。”

    她心頭一熱：“多謝。”

    他自?前面開路，護(hù)著她往下走去。

    他往下走一步，她便跟著他往下走一步，那只帶著微微皂角清香的手，指甲圓潤，泛著紅潤的光澤，時(shí)不時(shí)晃人他的眼中，而他的手就落在她的手腕處，只稍往前一些，便能抓住。

    可?是他卻知道，他再也沒有機(jī)會(huì)去抓住那只手。

    以前只恨不相逢未嫁時(shí)，以為她是真的不愿意做妾，所以才?不肯嫁給他。如今才?知，她不計(jì)名分也要給太子殿下生孩子，大抵也只是個(gè)戀慕虛榮之人，這樣的女人，配不上他的喜歡。

    而他也不可?能去肖想太子的女人。

    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對她好了……

    *

    翌日一早，蘇念她們便要回去了，秋荷感嘆，昨日在京城中的一番見?識(shí)，恍若做夢一般。

    于褚瑤來說，她們驚喜出現(xiàn)，又?匆匆離去，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場夢呢。

    洪杉昨夜值守了一夜，早上本該去歇息，卻主動(dòng)?提出要護(hù)送她們回去。

    他對蘇念的好感，連秋荷與知葉都看了出來，蘇念又?怎會(huì)不知他的心意？

    在山莊門口?與褚瑤分別時(shí)，那些來此求學(xué)的學(xué)子們也紛紛趕來，昨晚與她們一起?吃飯喝酒的兩位郎君，也過來與她們打招呼。

    昨夜秋荷與知葉只顧埋頭苦吃，只有蘇念與他們能聊到一起?，自?然他們對蘇念的印象也更深一些。

    “蘇娘子這便要回去了嗎？”其中一位郎君昨晚與她相談甚歡，頗有幾分不舍的意味，便自?報(bào)了家門，與蘇念道，“娘子錦心繡口?，在下實(shí)在佩服，日后若有機(jī)會(huì)來京城，定要來我府上做客……”

    蘇念客氣?道：“郎君抬舉了，郎君博古通今，滿腹珠璣，非我能比，日后若有機(jī)會(huì)，定要向郎君再討教一番……”

    而后便登上馬車，那郎君與她揮手告別，洪杉黑著臉，馭車疾馳而去。

    褚瑤便也折回山莊，與他們一起?去了學(xué)堂。

    坐下沒多久，惠仁公主與陸明芙便也一前一后趕到了。

    褚瑤瞧見?惠仁公主精神懨懨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似是昨夜沒睡好，正欲問上一問，對方?卻忽然嘆了一口?：“褚娘子，唉……”

    “公主，怎么?了？”怎的一大早便如此垂頭喪氣?？“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惠仁一臉難色：“一兩句說不清楚，待中午散課后，我再與你細(xì)說……”

    孫夫子每日都會(huì)提前一刻進(jìn)?來，惠仁公主便轉(zhuǎn)回身去，神思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孫夫子開始講課，安康郡主也沒有出現(xiàn)。

    褚瑤隱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上午的課業(yè)結(jié)束后，身后的江清辭便迅速收拾好書奩，與她們行禮之后，便告辭了，目光并未在她們身上多停留一瞬。

    惠仁公主抓著褚瑤的手：“褚jiejie，你來，我有事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