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并不代表著她不通人情世故。

    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履歷驚艷的女法醫(yī)，沈芝蘭有著常人難以匹及的膽大心細。

    再加上打小就?跟談靳楚住在一起，工作后?又分到了同一個?單位，十幾年的相處下來，自家這位小師弟即使一個?字不說?，沈芝蘭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還沒甩干水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她難得帶上了兩分耐心：

    “……又想咱們爺爺了？”

    談靳楚盯著車窗上砸落的雨點，低低“嗯”了一聲。

    那位名震全國的警屆泰斗，不僅是他的親爺爺，也是沈芝蘭的干爺爺。

    25年前，他師姐的父母犧牲在緝毒一線，自此被談老爺子收養(yǎng)。

    年幼的沈芝蘭性格孤僻又乖張，對芭比娃娃、公主裙不感興趣，卻喜歡跟著干爺爺一起，跟死人的尸體打交道。

    去年他們a市沒怎么發(fā)?生過大案要案、一片太平清閑的時?候，劉隊還動過給支隊里這位女法醫(yī)說?媒拉纖的心思。

    卻被劉思甜善意打趣道，“您就?省省吧，人家小沈啊，就?只喜歡死了的男人?！?/br>
    當時?談靳楚也沒有替沈芝蘭反駁什么。

    畢竟，他算得上是除了爺爺外，最了解自家?guī)熃愕娜肆恕?/br>
    談靳楚很?清楚地記得，自己上一年級，師姐上六年級那會兒，有個?調(diào)皮搗蛋的男生，拿文具刀割斷了她同桌的一縷長發(fā)?。

    同桌是個?文文靜靜的內(nèi)向?小姑娘，對著斷發(fā)?默默哭鼻子，沒選擇告訴老師。

    但下課之后?，沈芝蘭卻扭過頭，問后?桌那個?男生，為什么要割她同桌的頭發(fā)?呢？

    男生嬉皮笑?臉的，只是說?，哎呀，我跟她開個?玩笑?嘛，好玩而已。

    可下一秒，他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一柄細長銀刀，直接被人遞到了他的脖頸間。

    而笑?容沒有消失，只是從男生的臉上，轉(zhuǎn)移到了沈芝蘭的臉上。

    她的笑?極其燦爛，又讓人毛骨悚然。

    “真無聊，割頭發(fā)?有什么好玩的？我教給你，割破脖子兩側(cè)的頸動脈，血呲拉一下噴出來，那才叫有意思呢?！?/br>
    說?這話的結(jié)果就?是，正?在出現(xiàn)場的談老爺子，直接被班主任請去了學校。

    本來就?沒老老實實上過幾天課的沈芝蘭，就?又被退學了。

    他這位師姐一點兒都不愛學習，頭發(fā)?還成天亂蓬蓬的，特別不招老師喜歡。

    談老爺子沒什么帶孩子的經(jīng)驗，對此無計可施。

    談靳楚的親生父母，又從事?于國家頂尖武器裝備科研生產(chǎn)的保密單位，連他自己從出生后?，都沒在父母身邊待過幾天。

    倆小孩兒后?來都在公安大院長大，基本屬于放養(yǎng)。

    所以這對姐弟的性格也有點兒相似，都帶著一股子生人勿進?的冷傲。

    不過，年幼的談靳楚還是比較讓爺爺省心的。

    他智商高，耐心好，從6歲就?開始接連跳級，是身邊人公認的天之驕子。

    但他也比較淡漠，只管學自己的，并不關(guān)心干jiejie的成績，更談不上對那位學渣少女有什么瞧不起。

    直到后?來，談靳楚才心生些?許鄙夷。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位脾氣古怪的jiejie，居然動不動就?捏著一條白?色的、不停蠕動的蟲子，湊在眼前端詳。

    ——那是蛆。

    潔癖的他有點兒忍不下去了，第一次主動找干jiejie談心。

    可沈芝蘭卻用看蠢貨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她的聲音冷冰冰的，一句接一句連連問道：

    “你見過腐敗成巨人觀的尸體嗎？”

    “你知道表皮大部分都已經(jīng)脫落，尸斑、尸僵都失去鑒定?作用后?，如何來推斷死亡時?間嗎？”

    ……

    她把手里的蛆蟲丟到談靳楚面前。

    “就?是靠這個??！?/br>
    沈芝蘭告訴他，這是蒼蠅的幼蟲。

    而蒼蠅卵的孵化，以及蛆蟲的生長都十分規(guī)律，通過尸體上蛆蟲的長度，就?可以精準地推算出死者的死亡時?間。

    且蒼蠅的嗅覺十分靈敏，尤其是對血腥味兒。

    它們比警察更迅速，只需要十幾分鐘，就?能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談老爺子的身后?，又多了一個?跟屁蟲——他的親孫子談靳楚。

    由于接觸漸多，談靳楚對干jiejie的了解加深，對她的欽佩也與日俱增。

    十幾歲的沈芝蘭，在法醫(yī)鑒定?和案件偵破上，展現(xiàn)出了超高的天賦。

    甚至，隨后?又跟天之驕子弟弟面前秀了一把驚人的智商。

    ——她在學校里，比談靳楚更能跳級。

    補上落下的功課，趕超初高中生，接著考大學，讀研讀博，隨后?成為一名年輕又專業(yè)的法醫(yī)。

    不需要頂著談老爺子徒孫的那層關(guān)系，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實力大名遠揚。

    前天，b市刑警支隊得知沈芝蘭也要來幫忙，原本還覺得兩起碎尸案棘手而倍感壓力的刑警們，又對案件的偵破充滿了信心。

    沈法醫(yī)也沒有令他們失望，每次從解剖室來到會議室，都會帶來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這一次也不例外。

    談靳楚打來電話之前，她剛有了新?的眉目。

    不知為何，沈芝蘭也想起了當年存心嚇唬小孩兒時?，丟給談靳楚的那條蛆蟲。

    她輕笑?一聲，“與其想爺爺，不如幫我想想案子。”

    6月12日傍晚發(fā)?現(xiàn)的那批碎尸，死者的死亡時?間已經(jīng)推算出來了，沈芝蘭還對他的身份做了分析。

    她直接讓b市的刑警去調(diào)查，一名無業(yè)或從事?網(wǎng)絡(luò)游戲類工作的22歲獨居男性，身高1米68，體重63公斤。

    患有梅毒，曾在一個?月之內(nèi)去過皮膚科就?診，且注射過青霉素，開過紅霉素軟膏等外用藥物。

    談靳楚沉默著聽完，也跟著輕輕笑?了一笑?。

    “姐，你這話題轉(zhuǎn)移的太生硬了，也不安慰我一下……”

    沈芝蘭握著手機，黑下了臉，“……矯情的，再唧唧歪歪，你就?給我滾?！?/br>
    ……

    a市和b市接連下了一整夜的大雨。

    雨幕籠罩之中，有普通老百姓的像往常一樣的平靜日子，也有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的波云詭譎。

    直到第二日中午，天微微放晴。

    通宵加班又忙碌到飯點兒的b市刑警們，終于有了一個?突破性的進?展。

    12點18分，趴在辦公室跟老同學一起吃泡面的沈芝蘭接到電話。

    “沈法醫(yī)，那個?在油菜花田被發(fā)?現(xiàn)的死者……”

    手機那端的人氣喘吁吁，卻又無比激動，還帶著一股五體投地的崇拜：

    “我們按照你說?的，已經(jīng)查到他的身份信息了！”

    第42章

    死者名叫王海濤, 男性，22歲，身高1米68, 體重?63公斤, 高中肆業(yè)。

    b市刑警查在到他的就診記錄，掌握身份信息后, 立即追蹤過去，前往他租住的?地方。

    那是一片房齡有幾十?年的?老舊城中村，也是b市漂泊奮斗、囊中羞澀的?打工人們最傾向的?無奈之選。

    王海濤就是其中一棟破樓里的居民。

    可?警察們進入他在6層西戶的?家中之后, 當場卻有些?傻眼。

    因為, 他們并沒有見?到極度血腥的?畫面, 也沒有聞到腥腐沖天的?尸臭。

    迎接他們的?，是光潔如新的?地板，以及濃烈的?84消毒水味兒。

    甚至, 原本就不認為王海濤家中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的?幾位警察，在進門?之后, 就更覺得?他是在其他地方遭遇不測, 被兇手殺人分尸的?了。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家中如此干凈整潔, 也十?分不對勁。

    況且，他們還?在接診過王海濤的?皮膚科醫(yī)生那里了解到, 這位患者?極不重?視個人衛(wèi)生。

    來看病的?當天，頂著雜亂無光澤、還?帶著頭皮屑的?半長?發(fā)，扎著硬挺的?小辮子，穿的?衣服上也有一股難聞的?尿sao味兒, 因此, 接診的?醫(yī)生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刻。

    法醫(yī)的?鑒定報告上顯示的?也是如此：指甲粗糙未修，指甲縫兒里藏污納垢, 兩?只手的?小拇指指甲還?留得?很長?。

    這樣一個邋里邋遢的?人，又怎么會在家中進行如此細致的?大掃除呢？

    很快，現(xiàn)場勘查的?痕跡檢驗科同事就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

    他們在死者?臥室的?床角和地板磚上，檢測到了血跡。

    狹小的?房間之內(nèi)也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里面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由于窗戶封著，還?沒有揮發(fā)殆盡。

    但即使擦除清理得?再?怎么干凈，犯罪現(xiàn)場遺留的?痕跡，也逃不過現(xiàn)代科學手段的?追蹤。

    魯米諾試劑會讓消失的?血液無處遁形。

    痕檢科的?刑警拉上窗簾，蹲在床邊，盯著地上發(fā)光的?痕跡仔細勘查。

    “……臥室里很有可?能是王海濤死亡的?第一現(xiàn)場，但絕對不是分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