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jiān)蘅闯銎蠲鳂防Я?，?拍著她的背心，輕聲道：“睡吧，等你睡醒之后?，洗硯他們應(yīng)該就能找來了?！?/br>
    祁明樂嗯了一聲，就算洗硯找不到這里，她相信，祁明照也能找到這里來的。

    在張?jiān)廾媲?，祁明樂歇下了所有的疲憊，以完全信任的姿勢靠在張?jiān)迲阎?。沒一會兒，她便?沉沉睡了過去。

    張?jiān)薏o睡意，只緊緊擁著懷中的人，仿若抱著一件絕世珍寶。

    祁明樂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時(shí)?候，只覺自己像是挨著火爐睡的。祁明樂覺得熱，下意識便?想將?這個‘火爐’推開?，但甫一伸手，掌心便?觸碰到了躍動的心臟。

    祁明樂瞬間?清醒了，她猛地睜眼，就見張?jiān)弈樕p紅，祁明樂立刻將?掌心貼在張?jiān)薜念~頭上，這才?發(fā)現(xiàn)張?jiān)逘C的嚇人。

    張?jiān)薜纳眢w向來都很好，可他今夜先是傷到了腳踝，之后?祁明樂背他走的這一路，落在他后?背上的雪化成了水然后?又結(jié)成了冰。那些冰水透過衣料悉數(shù)貼在了他的背心上。

    早在剛到木屋時(shí)?，張?jiān)薇?察覺到自己有些發(fā)熱了，但他不想讓祁明樂擔(dān)心，便?并未同?祁明樂說，一直暗自撐到了現(xiàn)在。

    祁明樂急忙給張?jiān)尬沽诵┭┧钟门磷?沾雪水給他敷額頭，但張?jiān)抟琅f燙的嚇人。

    而外面依舊是黑黢黢的，非但沒有半分天亮的意思，反倒時(shí)?不時(shí)?還傳來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

    祁明樂心急如焚，不住給張?jiān)迵Q著帕子?。

    張?jiān)藓芾В燮げ皇芸氐南腽ぴ谝黄?，但他察覺到了祁明樂的不安，便?極力強(qiáng)撐著攥住她的手，呢喃著安慰祁明樂：“明樂，別怕，我沒事?！?/br>
    他都燒成火爐了還說沒事！

    祁明樂眉心緊蹙，不住給張?jiān)尬顾畵Q帕子?敷額頭。

    寒風(fēng)肆虐，扯的火苗亂竄。

    張?jiān)奚砩显絹碓綘C，他整個人已經(jīng)燒的意識模糊了，困意似潮水般，一遍又一遍侵襲而來，不住吞噬著張?jiān)薜囊庾R，但張?jiān)奕詮?qiáng)撐著不肯就此睡過去。

    他知道祁明樂怕黑，他不想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不知過了多久，張?jiān)揠[隱聽到了凌亂嘈雜的腳步聲。他攥著祁明樂的手倏忽收緊，下意識想去保護(hù)祁明樂時(shí)?，卻聽見有人叫了聲‘明樂’。

    似乎是祁明照的聲音。

    至此張?jiān)薏?放心，而后?徹底昏睡了過去。

    “張?jiān)蓿。?！?/br>
    “公子??。?！”

    張?jiān)捱@一覺睡的并不踏實(shí)，他半夢半醒間?，走馬觀花般看見了很多過往。到最后?，他看見了祁明樂。

    冬陽稀薄，周遭薄霧彌漫。祁明樂一身緋色刺繡撒金裙坐在馬背上，她肩上背著一個包袱，笑容明媚沖他道：“張?jiān)?，我們緣盡于此，你多保重?！?/br>
    話?落，不等他答話?，祁明樂已經(jīng)頭也不回的縱馬疾行?而去。

    “明樂！”張?jiān)廾偷乇惑@醒。一睜眼，又看見了頭頂熟悉的紗帳，他迅速轉(zhuǎn)過頭，但屋里內(nèi)卻沒有祁明樂的身影。

    在外間?的采荷與洗硯聽見動靜，兩人忙急急跑進(jìn)?來。

    見張?jiān)扌蚜?，他們倆十分高興。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張?jiān)藜奔眴枺骸敖裉焓浅鯉?？少夫人呢？?/br>
    “回公子?，今兒是初七?！辈珊纱稹?/br>
    聽到今日已經(jīng)是初七時(shí)?，張?jiān)薜男暮莺萏艘幌隆＿€沒等他再開?口時(shí)?，洗硯又補(bǔ)充了一句：“少夫人在前廳，祁少將?軍過來了。”

    一聽祁明照來了，張?jiān)揞D時(shí)?顧不得有傷在身，立刻便?要?下床。

    他不能讓祁明照帶走他的妻子?！

    第104章 告白

    荷和洗硯被嚇了一跳, 他們還不及阻止，張?jiān)薇悴活櫮_上的傷，已經(jīng)下床了。

    幾乎是張?jiān)迍傉酒饋? 右腳腳踝處便傳來一股鉆心的疼意。但張?jiān)迏s仿若不覺，只緊緊抿著發(fā)白的唇角，踉蹌著便要往外走?。

    他要去找他的妻子！他不能讓祁明照帶走?她！

    但剛走?了兩步, 張?jiān)薜挠夷_便支撐不住了，他的身子瞬間不受控的朝地上倒去。

    “公子?。。　?/br>
    “張?jiān)蓿。?！?/br>
    采荷洗硯的聲音, 與?祁明樂的聲音同時(shí)響起。

    狼狽跌在地上的張?jiān)?，甫一抬眸，就見祁明樂疾步奔至他面前，生氣罵道：“你這剛醒來就著急忙慌的下床, 你是想以后?腳踝落下傷病么？”

    說話間, 祁明樂抬手正欲去探張?jiān)奘欠襁€在發(fā)熱時(shí), 手腕卻驀的被張?jiān)抟话堰　?/br>
    與?祁明樂一道過?來的祁明照，看見這一幕時(shí)，眉梢微挑。祁明照先是掃了一眼張?jiān)奘軅哪_踝，繼而將目光落在張?jiān)弈樕稀?/br>
    隔著祁明樂，他們兩人的目光輕輕撞在了一處。

    但祁明樂卻渾然未覺，她讓洗硯給自己搭把手，一起將張?jiān)薹鲋?，然?吩咐道：“洗硯, 你去請大夫來。”

    張?jiān)薜哪_踝骨折了，他們回來之后?, 大夫已經(jīng)替他接上了, 并?特意交代，這段時(shí)間讓張?jiān)藓蒙鷮B(yǎng), 這只腳切記不可用力，也?不能再次受傷。

    但剛才張?jiān)匏ぴ诹说厣?，祁明樂?dān)心?他又受傷，便想著讓大夫來看一看。

    奉墨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剛要去時(shí)，卻被張?jiān)拗棺×耍骸安挥谜埓蠓?，你們都下去，我有話想單?dú)同少夫人說。”

    說到這里時(shí)，張?jiān)尬罩蠲鳂返氖滞?，看?祁明照：“可以么？兄長??！?/br>
    祁明照與?張?jiān)迣σ曧汈В瑢⒛抗饴湓谄蠲鳂飞?上，只丟下一句，“我在前廳等你，不要讓我等太久”之后?，便徑自轉(zhuǎn)身?離開了。

    采荷與?洗硯聞言，也?齊齊退了下去，一時(shí)屋內(nèi)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了。

    外面日光稀薄，屋內(nèi)光線浮動。

    張?jiān)拮诖才?，祁明樂就站在他面前?/br>
    張?jiān)扪鲱^望著祁明樂，他記得夢醒時(shí)分，看見祁明樂一身?緋色撒金紅羅裙高坐在馬背上，笑容明媚同他道：“張?jiān)?，我們夫妻緣盡于此，以后?你多?保重?！?/br>
    然后?，沒?等他開口說話，祁明樂便頭也?不回的打馬疾行而去。

    一念至此，張?jiān)捱蠲鳂肥滞蟮氖?，倏忽間又收緊了幾分。

    “明樂，我……”張?jiān)迍偲鹆藗€話頭，就被祁明樂打斷了。

    祁明樂隱約已經(jīng)察覺到，張?jiān)尴胝f什么了。所以她在張?jiān)奚?邊坐下，然后?道：“張?jiān)蓿瑥那耙恢倍际悄阍谡f，這一次，我先說如何？”

    張?jiān)扌?下倏忽一緊。

    他生怕祁明樂要說夢里那番話jsg，可偏偏這是祁明樂第一次提出她先說，他沒?辦法拒絕。

    張?jiān)拗坏貌话驳耐?祁明樂，應(yīng)允了。

    “張?jiān)?，其他小姑娘?竇初開的年紀(jì)，或許會幻想，自己日后?要嫁個什么樣的如意郎君。而我那個年紀(jì)的時(shí)候，正待在櫟棠關(guān)。我的父兄每日忙著練兵應(yīng)敵，而我則要幫他們處理各種?瑣事，我沒?有那個時(shí)間，也?沒?有那個精力想這些事。”

    說到此處時(shí)，祁明樂頓了頓，旋即又聳了聳肩：“而且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在櫟棠關(guān)的時(shí)候，無論是我爹的下屬，還是與?我哥交好的將領(lǐng)，他們都把我當(dāng)兄弟，而我也?把自己當(dāng)男兒看，時(shí)常趁著我爹和?我哥不注意，便喬裝成小兵的模樣，跟著他們一塊兒去打戎狄人?！?/br>
    說到這些時(shí)，祁明樂眼角眉梢里全透著懷念。雖然櫟棠關(guān)環(huán)境艱辛，但在那里的那十年，祁明樂卻過?的開心?。

    “再到后?來，我跟著我父兄回了上京，遇見了衛(wèi)恕?！逼蠲鳂返哪抗饴湓诖巴?，“在櫟棠關(guān)的時(shí)候，軍營里的人都把我當(dāng)兄弟，我爹有時(shí)候也?忘了我是個姑娘家，而我也?把自己當(dāng)男人。而衛(wèi)恕跟我從前認(rèn)識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他溫柔愛笑文雅翩翩，衣衫永遠(yuǎn)整潔，就像這富貴溫軟的上京一樣，對我來說既陌生又透著新奇。他會在我被我祖母責(zé)罵的時(shí)候逗我開心?，會替我簪花叫我小姑娘，也?會告訴我，女孩子家偶爾也?可以使使小性子。我長?到十六歲，就連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個女孩子。而衛(wèi)恕是第一個將我當(dāng)成女孩子的人?！?/br>
    所以她淪陷在了衛(wèi)恕的溫柔里，哪怕明知道衛(wèi)恕心?有所屬，卻仍一腔孤勇，作繭自縛一般的去打聽?衛(wèi)恕的喜好——

    因?yàn)?衛(wèi)恕喜歡文雅的姑娘，她就收起了刀，學(xué)琴棋書畫，學(xué)調(diào)香烹茶，努力的把自己變成衛(wèi)恕喜歡的樣子。

    “后?來我與?衛(wèi)恕之間的種?種?，我之前也?同你說過?，眼下就不再重復(fù)了。再到后?來我嫁給了你，我之前對這門婚事，其實(shí)沒?報(bào)太大的希望，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若過?不下去，就同你和?離的準(zhǔn)備。這些話，我之前也?同你說過?了?！?/br>
    張?jiān)掭p輕頷首，目光仍緊緊落在祁明樂臉上，他知道接下來祁明樂說的話才是重頭戲，所以他的眼底顯而易見帶著緊張。

    祁明樂輕輕笑了下，然后?側(cè)過?身?子看向?張?jiān)蓿骸霸谀隳峭韱?我，能不能試著心?悅你之前，其實(shí)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yàn)?那時(shí)候我們都已經(jīng)成婚一年了，我覺得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必要，畢竟嫁給你之后?，我從來沒?想過?要與?你和?離，所以我當(dāng)時(shí)才那么說的。但我沒?想到，你會因?yàn)?這個生悶氣，然后?第二日就自請去邕州公干了?！?/br>
    “我沒?有因?yàn)?這個而生氣?！睆?jiān)尬兆∑蠲鳂返氖郑泵忉?，“我去邕州公干，是因?yàn)?我們成婚后?一直形影不離，我想著分開一段時(shí)間，或許你能看清楚我在你心?中的位置?！?/br>
    后?面的話，張?jiān)逈]?有再說，但想到，張?jiān)迯溺咧莼貋碇?，雖然白天對她的態(tài)度一如從前，但夜里卻一直宿在書房，祁明樂便知道，張?jiān)藓?面沒?說出口的話是什么了。

    今日他們夫妻二人既然決定開誠布公的說，祁明樂便也?沒?有藏著掖著。

    “在你宿在書房的那段時(shí)間，我很?認(rèn)真的想了你問?的那個問?題。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我始終不敢確定，我究竟是心?悅你，還是在這一年多?的相處里，逐漸習(xí)慣了有你的存在?！?/br>
    “明樂……”

    “你先聽?我說完。”祁明樂道，“最后?我實(shí)在想不出答案，便去問?了蓁蓁。蓁蓁同我說，你與?衛(wèi)恕不同。我對衛(wèi)恕是一見鐘情?的乍見之歡。而我對你，則是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的久處不厭。我用乍見之歡的濃烈，與?久處不厭的溫潤做對比，自然不會有答案。后?來，蓁蓁還同我說，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順其自然，等契機(jī)和?時(shí)間到了，我的心?自然會給我答案。而現(xiàn)在，我好像有答案了，你要聽?么？”

    張?jiān)抟恢毕胍粋€答案，可真到這一刻，他心?里突然又生了膽怯。他怕祁明樂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答案，他更怕祁明樂說完答案之后?，會同他說夢里的那番話。

    “當(dāng)然，若你不想聽?，那我就不說了，我們依舊像從前那般過?日子?！逼蠲鳂酚幸庾脚幌聫?jiān)?，想看張?jiān)奘呛畏磻?yīng)。

    卻不想，張?jiān)藜奔碧ы?，迅速道：“你不會與?我和?離？”

    “哈？！和?離？！我什么時(shí)候說過?要同你和?離了？！”祁明樂先是一愣，旋即似想到什么，她立刻道，“那天在祁家的時(shí)候，你聽?見我哥說的那番話了！”

    說完之后?，祁明樂這才反應(yīng)過?來，難怪他們從祁家回來那晚，張?jiān)匏剖峭蝗幌胪艘话悖蝗挥只貋硭?，之?雖然張?jiān)夼c?她一如既往的親昵，但她總在不經(jīng)意間，能看見張?jiān)扪壑须[匿的哀傷之色，合著竟然是因?yàn)?這個。

    祁明樂又覺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她頓時(shí)沒?好氣打了張?jiān)抟幌拢骸吧底?！你長?那嘴是擺設(shè)么？”

    張?jiān)薏徽f話，只是緊緊拉著祁明樂的手。他的嘴不是擺設(shè)，但他怕自己再說錯什么，反倒將祁明樂推的更遠(yuǎn)了。

    “你——！”祁明樂有心?想再罵張?jiān)迬拙?，但她看著張?jiān)薏话驳哪樱D時(shí)又罵不出來了。

    他們成婚一年多?，一直都是張?jiān)拊趫?jiān)定主動的朝她靠近，并?明明白白的向?她表露心?跡。而她從始至終，一直在享受著張?jiān)薜目v容和?付出，卻從未回應(yīng)過?張?jiān)蓿?從未同他說過?，她對他的心?意，所以張?jiān)薏艜@般患得患失。

    一念至此，祁明樂也?沒?再兜圈子，她直接傾身?上前，捧住張?jiān)薜哪?，與?他四目相對。

    “張?jiān)?，從前我一直分不清楚，我對你究竟是?xí)慣，還是愛而不自知。直到那天夜里，我聽?到你遇襲被帶走?的消息之后?，我的心?突然就像被人硬生生掰掉了一角。我一個人在街上找了很?多?人打聽?，但卻什么都沒?打聽?到，后?來我從城門口的守城小兵口中，知道了擄走?你馬車的去向?后?，我想都沒?想，便打馬去找你了?！?/br>
    “你知道的，我這人怕黑，夜里睡覺都要點(diǎn)一盞燈的?？赡翘煲估?，我獨(dú)自一人在山林里找你的時(shí)候，我心?里也?很?怕。但當(dāng)時(shí)我怕的不是對黑暗的恐懼，而是我怕我找不到你，更怕你撐不到我來救你。張?jiān)蓿瑥奈伊鶜q那年到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戰(zhàn)勝我對黑暗的恐懼，但那天夜里你做到了?！?/br>
    說到這里時(shí)，祁明樂望著張?jiān)薜难劬?，鄭重而認(rèn)真的告訴張?jiān)?，她的答案：“所以張?jiān)?，我覺得，我好像是喜歡你的?！?/br>
    第105章 離別

    祁明樂說完之后, 屋內(nèi)頓時(shí)落針可聞，張?jiān)薨肷螞]反應(yīng)，只呆呆望著她。

    “怎么？這是高興的傻了？”祁明樂一面調(diào)侃, 一面在張?jiān)扪矍按蛄藗€清脆的響指，笑?著道，“喂, 回神了！”

    張?jiān)拶亢鲩g一把攥住祁明樂的手?腕，語氣急切中還微微發(fā)顫：“明樂, 你再說一遍?！?/br>
    張?jiān)抟回灉睾蛷娜?，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他們成婚一年多，祁明樂看他失態(tài)的次數(shù), 簡直是屈指可數(shù)。如今見張?jiān)廾佳奂鼻型? 生怕自己聽?錯了的模樣時(shí), 祁明樂心里頓時(shí)涌起一抹酸澀。

    她主?動靠過去，抱住張?jiān)薜难?，一字一句又重?fù)了一遍：“張?jiān)?，?好像是喜歡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