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應(yīng)了聲，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才上前?去為祁明樂診脈。

    張家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其中?尤以張家大爺神色最為激動(dòng)。雖說張?jiān)奕缃褚呀?jīng)做了京官，也娶了將軍府的千金為妻，如今唯獨(dú)只剩下?子嗣了。若祁明樂有了身孕，那所有的一切就很圓滿了。

    好一會(huì)?兒，胡大夫才收回手。

    張家大爺急急問：“胡大夫，老二?媳婦兒如何?了？”

    “張老爺不必?fù)?dān)憂，想必二?夫人是初來此地，不適應(yīng)這里的水土吃食，脾胃失調(diào)才會(huì)?這般，待老朽開幾副藥，調(diào)理一番便無礙了?！?/br>
    張家大爺神色一怔：脾胃失調(diào)？！所以祁明樂并未有身孕？！

    “好，有勞胡大夫了。”張?jiān)逌貪?rùn)向胡大夫致謝。

    “二?公子您客氣了?！焙蠓蛘f完，便辭別?眾人，去外面寫方子了。

    站在張夫人身后的柳如絮，聽大夫說，祁明樂是水土不服，外加脾胃失調(diào)所致，并非是有身孕，頓時(shí)輕舒了一口氣。但轉(zhuǎn)瞬，她的眼底又浮現(xiàn)出一抹哀色。

    張?jiān)夼c祁明樂是夫妻，他們有孩子是早晚的事，自己能慶幸得了一時(shí)，如何?能慶幸一世呢？

    寧寧見?眾人的表情，跟上次她娘被把完脈之后的表情不同，不禁張嘴便要問：“娘，你們……”但剛說了話頭，就被她娘捂住了嘴。

    寧寧不解看向她娘，就見?她娘沖她搖了搖頭，旋即又做了個(gè)噤聲的動(dòng)作，寧寧瞬間不說話了。

    而張家大爺是個(gè)見?慣風(fēng)浪的人，在短暫的失神之后，他絕口不提剛才誤會(huì)?祁明樂有孕一事，只道：“是你大伯母疏忽了，忘了你可能吃不慣這些東西。”

    張?jiān)愕姆蛉艘?狀，便將話接了過?去：“這樣吧，弟妹，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吩咐廚房重新做一些吃食?！?/br>
    “不用了，不用了?！逼蠲鳂愤B連擺手，“我剛才已經(jīng)吃飽了?！?/br>
    張?jiān)拗榔蠲鳂肥遣缓靡馑?，便同張?jiān)愕姆蛉说溃骸按笊┑暮靡猓覀冃?領(lǐng)了，眼下?明樂這個(gè)樣子，想必也沒?胃口，待她有胃口了，我再吩咐廚房做便是了?！?/br>
    眼下?張?jiān)愕姆蛉擞性性谏?，張?jiān)抟膊幌脒^?多?麻煩她。

    祁明樂一聞到桌上的海鮮味，便覺胃里難受得緊，而且眼下?這樣，她強(qiáng)行?留下?也沒?太大的必要。祁明樂正要說，她先回去歇息，讓他們繼續(xù)用飯，但張?jiān)迏s先一步開了口。

    “大伯父，大伯母，大哥，大嫂，明樂身子不適，我就先帶她回去了。今夜辜負(fù)了大伯母為我們準(zhǔn)備的這些菜肴，明日我們?cè)龠^?來賠罪。”

    “你這孩子，一家人這么生分做什么?！睆埣掖鬆斀釉挘澳阆眿D兒的身子要緊，你先帶她回去歇息，若有什么想吃的，盡管吩咐廚房做?！?/br>
    張?jiān)迲?yīng)了，扶著祁明樂起身，辭別?眾人，往他們的院子回。

    路上時(shí)，祁明樂還?在同張?jiān)薜溃骸敖褚勾蟛笧槲覀儨?zhǔn)備了這么豐盛的菜肴，咱們倆中?途突然都走了，這多?對(duì)不起大伯母？而且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br>
    “眼下?我出都出來了，再回去也不大好，走吧?！?/br>
    聽到張?jiān)捱@么說，祁明樂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此時(shí)正值季春，夜里微風(fēng)徐徐，并未有半分冷意，反倒風(fēng)中?還?帶著不知名的花香。

    祁明樂與張?jiān)蘼朴谱呋匚髟窌r(shí)，祁明樂胃里的難受已經(jīng)平息了。侍女捧了茶來，祁明樂接過?之后，又開始翻起舊賬來：“剛才你怎么不替我澄清？”

    先前?那會(huì)?兒她難受的說不出話來，而張?jiān)抟膊粠兔忉?，最后他們才?huì)?鬧那么大一個(gè)烏龍。

    張?jiān)拊趦羰郑勓赞D(zhuǎn)頭看了祁明樂一眼，淡淡道：“沒?顧上?！蹦菚r(shí)候他一顆心?都在她身上，哪還?有空解釋這些事。

    “再說了，你既不舒服，便該請(qǐng)大夫瞧一瞧?！?/br>
    祁明樂：“……”

    他們正說著話，外面?zhèn)鱽矸钅穆曇?。張?jiān)薏粮墒郑チ碎T口。等他再回來時(shí)，手中?多?了一個(gè)漆紅描花的三層食盒。

    張?jiān)迣⑹澈袆偺崞饋?，祁明樂便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她立刻放?茶盞，快步過?去：“什么好吃的？好香?。　?/br>
    食盒打?開之后，張?jiān)迣⒗锩娴娘埐巳×顺鰜韏sg。

    “咦，怎么全是葷菜？”祁明樂有些奇怪，但她早就餓了，當(dāng)即便拿著筷子夾了一個(gè)rou丸子。結(jié)果?咬了一口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rou丸子竟然是面做的。

    祁明樂又夾了一筷子燒雞，仍舊是素的。

    祁明樂不信邪，將幾樣菜挨個(gè)兒嘗了一遍，小?臉頓時(shí)跨了下?來：“怎么全是素的??？”

    這些菜看著是葷菜，但吃起來卻是素齋。

    張?jiān)拊谄蠲鳂穼?duì)面落座，解釋：“剛才大夫說了，你脾胃失調(diào)，暫時(shí)不能食葷腥。而且這家素齋在臨江很出名，我隨娘去吃過?幾次，應(yīng)該會(huì)?合你的口味，”

    說著，張?jiān)抟艘簧鬃蛹t梅蝦仁給祁明樂：“今夜你先將就吃，明日待你好些了，我再帶你去吃你喜歡的?！?/br>
    這素齋除了外型做的以假亂真外，味道做的也極好，祁明樂便沒?再挑剔了。

    用過?飯后，侍女便將藥端來了。祁明樂豪氣的一飲而盡，等她漱完口再出來時(shí)，就見?張?jiān)抟呀?jīng)換了寢衣，正坐在燈下?等她。

    “你先上床，我熄燈?！?/br>
    祁明樂哦了聲，走到床邊，將鞋一蹬，便爬上床躺下?了。張?jiān)扪鄣组W過?一抹無奈，將屋內(nèi)的燈熄的只剩下?一盞之后，這才朝床邊走過?來。

    坐下?之后，他先是將祁明樂那兩只凌亂的鞋放好之后，才在最外側(cè)躺下?。

    平常祁明樂幾乎都是倒頭就睡，但今夜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床的緣故，祁明樂在床上翻騰了好幾下?，仍舊沒?睡著。她索性直接面朝張?jiān)蓿骸耙晃覀儊砹臅?huì)?兒天吧？”

    “嗯，你想聊什么。”張?jiān)揶D(zhuǎn)過?身來，面向祁明樂。

    祁明樂想了想，道：“說說你和柳如絮吧?！?/br>
    祁明樂這個(gè)話題說的流暢自然，又猝不及防，張?jiān)拚苏Ｋc柳如絮之間并沒?有什么，但祁明樂既問起這事了，他卻并未第一時(shí)間同祁明樂說，而是答非所問：“好端端的，為何?提起她？”

    自然是離京的時(shí)候，云葶跟我說，你們倆是青梅竹馬?。?/br>
    但祁明樂向來是個(gè)講義氣的人，張?jiān)戚慵葒诟懒怂@事，她自是不會(huì)?轉(zhuǎn)頭就將她賣了。所以祁明樂只道：“我瞧她今日看你的眼神不對(duì)勁兒?！?/br>
    “如何?不對(duì)了？”張?jiān)迒栕穯枴?/br>
    “雙目噙淚，眼里帶著化不開的哀傷，還?有……”話說到一半，祁明樂驟然回過?神來，當(dāng)即沒?好氣輕踹了張?jiān)抟荒_，“到底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知道張?jiān)奚碜庸侨?，祁明樂這一腳沒?敢用太大的力氣，但這動(dòng)作到底有幾分不雅觀。

    不過?張?jiān)蘅匆?她惱羞成怒的模樣，非但沒?生氣，反倒還?輕輕笑了一下?。

    祁明樂瞪著張?jiān)蓿骸?？！?/br>
    這有什么好笑的？！

    旁的女子遇見?這種事，要么會(huì)?吃味，要么會(huì)?緊張，但祁明樂提起這事，語氣卻十分平淡，像是在談?wù)摻袢盏奶鞖庖话恪Ｒ?自己的妻子這般不在在乎，張?jiān)扌?里到底有幾分不舒服。

    直到祁明樂惱怒踹了他一腳之后，這點(diǎn)不舒服才慢慢淡了下?去。

    見?自己再逗下?去，祁明樂就真要生氣了，張?jiān)薇氵m可而止：“先前?說過?了，她是大伯母的侄女，自幼父母雙亡，被大伯母接進(jìn)來養(yǎng)在膝下?，名義上喚我一聲表哥?！?/br>
    “沒?啦？！”祁明樂問。

    張?jiān)薅⒅蠲鳂罚磫枺骸胺蛉诉€?想有什么？！”

    祁明樂下?意識(shí)想說，她喜歡你。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這話純粹就是廢話。柳如絮喜歡張?jiān)?，是個(gè)人都能看得出來，但張?jiān)迣?duì)她卻并無半分僭越。

    無論是他們回府時(shí)的見?面，還?是夜里在飯桌上，張?jiān)迣?duì)柳如絮都很冷淡，連眼神都極少往柳如絮身上落。

    而且張?jiān)夼c柳如絮青梅竹馬長(zhǎng)大，若張?jiān)迣?duì)柳如絮有意，他早就娶柳如絮了，怎么可能會(huì)?娶自己？！

    在張?jiān)奁诖蠲鳂穯栂?去時(shí)，祁明樂卻自己把自己勸好了。

    “沒?什么?！彼麄兌家呀?jīng)成婚了，再翻這些舊賬也沒?意思。祁明樂用手背掩著唇角，打?了哈欠，“我困了，睡覺吧?！?/br>
    話落，祁明樂轉(zhuǎn)過?身，正要睡時(shí)，就聽身后傳來張?jiān)抻挠牡穆曇簦骸澳氵@就要睡了？”

    “不然干啥？跟你聊人生??！”說話間，祁明樂又打?了哈欠。

    張?jiān)蕹聊汈?，聊人生就不必了。不過?既然話都說到這里了，他這次沒?有退縮，而是望著祁明樂的后背，斟酌道：“你與衛(wèi)恕……”

    祁明樂原本閉上眼睛，已經(jīng)打?算要睡了，卻沒?想到，張?jiān)蘧谷焕洳欢√崞鹆诵l(wèi)恕，祁明樂唰的一下?睜開眼睛，重新翻身面朝張?jiān)弈沁叀?/br>
    她甫一轉(zhuǎn)過?去，就見?張?jiān)尥?，平日溫?rùn)的眸子里，此刻卻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第43章 說開

    祁明樂沒想到, 張?jiān)迺?huì)突然提起衛(wèi)恕。

    關(guān)于她和?衛(wèi)恕的?種種，在上京并不是秘密。而且對(duì)祁明樂而言，那不過是她嫁給張?jiān)拗? 人生的一段經(jīng)歷罷了。

    祁明樂并不避諱這段經(jīng)歷。

    如今張?jiān)藜热?問了，她便?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同他說：“我從前心儀過衛(wèi)恕, 但?他不喜歡我。在嫁給你之前，我們之間就翻篇了?！?/br>
    祁明樂答的?這般干脆利落, 倒讓張?jiān)拚苏粫r(shí)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還有其他什么要問的?嗎？”祁明樂問。

    張?jiān)尴乱庾R(shí)搖頭。

    祁明樂又打了個(gè)哈欠，聽見這話，她直接轉(zhuǎn)過身, 便?朝里繼續(xù)睡了, 只留下張?jiān)捱€在消化, 剛才祁明樂說的?話——

    我從前心儀過衛(wèi)恕，但?他不喜歡我。在嫁給你之前，我們之間就翻篇了。

    所以這便?意味著，祁明樂心里早就已經(jīng)放下衛(wèi)恕了？！是自己一直誤會(huì)了這么久？！一念至此?，張?jiān)匏查g有種撥云見月的?喜悅。

    而且這一瞬間，張?jiān)尥蝗?明白，為何祁明樂之前，誤會(huì)他不行了。

    那時(shí)候他以為, 祁明樂心里有衛(wèi)恕，他不想強(qiáng)迫她, 亦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所以遲遲未與她圓房。再?加上各種誤會(huì)，祁明樂便?誤以為他不行。

    如今誤會(huì)既解開了, 再?加上祁明樂剛才那番話，是不是意味著，祁明樂心里也是把他當(dāng)丈夫的?，在嫁給他時(shí)，她便?想同他好好過日子的?。

    “明樂，對(duì)不起?！睆?jiān)扪鄣谆^一抹歉意，低聲向?祁明樂道?歉。若非自己的?游思妄想，他們之間也不會(huì)浪費(fèi)這么久。

    “明樂，那我們……”張?jiān)拊捳f到一半，突然?意識(shí)到不對(duì)勁兒。

    祁明樂對(duì)他的?道?歉毫無反應(yīng)。待他再?抬眸看去時(shí)，就見祁明樂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睡著了。

    張?jiān)蓿骸啊?/br>
    祁明樂既睡著了，接下來?的?話，張?jiān)拗坏?咽了回去。不過今夜既然?已知道?了祁明樂的?想法，那也不急于在這一時(shí)，畢竟他們之間來?日方?長(zhǎng)。

    張?jiān)揲L(zhǎng)舒了一口氣，將祁明樂攬入懷中，這才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因著昨日大夫說，祁明樂是初來?水土不服，外加脾胃失調(diào)，是以第二日的?早膳，張家給祁明樂準(zhǔn)備的?是清粥小菜。

    “我也不知道?，弟妹你吃不吃得?慣，若吃不慣，你就跟我說，我讓廚房給你重新準(zhǔn)備?！睆?jiān)愕?夫人，沖著祁明樂嫻雅笑著道?。

    今日桌上的?早膳很?豐盛，一看便?知張?jiān)愕?夫用?了心，祁明樂忙道?：“有勞大嫂張羅了?！?/br>
    “一家人干嘛說這么見外的?話。”張?jiān)愕?夫人拉著祁明樂落座。

    張家上下都來?齊全了，唯獨(dú)柳如絮沒來?。祁明樂順耳聽了一下，下人說柳如絮病了，就不來?前廳用?飯了。

    聽到這話時(shí)，祁明樂沒忍住看了張?jiān)抟谎?，張?jiān)拚谕瑥堅(jiān)阏f話，似是察覺到了祁明樂的?目光，他轉(zhuǎn)頭看向?祁明樂，眼神帶著詢問。

    祁明樂默默將目光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