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靈比左凜年輕，但是他天生體弱，根本不是左凜的對手。

    左凜毫不猶豫的動手將他砸暈，取了密函匆匆逃離。跑到觀星臺甬道里的時候，又折返回去想要殺人滅口，然而一念閃過，放他一條生路，只拿從他身上拿了鑰匙把他反鎖于觀星臺上。

    左凜回府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找出關(guān)于自己的東西丟進(jìn)火盆里，親眼看著它燒的一干二凈，心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

    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將密函據(jù)為己有，可是當(dāng)他要把東西呈給圣上的時候，竟然聽聞司言靈的死訊！也知曉他最后一個預(yù)言：蒼天有眼。

    其實左凜留司言靈活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打算把東西呈上去，將一切都賴在司言靈和司氏身上，就說自己無意發(fā)現(xiàn)司言靈藏了這個東西，因喪子之痛，沖動之下動手里搶來想要呈給圣上，為兒子報仇。左凜了解司言靈的秉性，他一定會承認(rèn)，可是現(xiàn)在他死了……

    大理寺全力查司言靈一案，左凜心中惶恐不安，生怕司言靈的死牽扯到自己身上，又怕圣上懷疑，只好把此物留了下來，靜觀其變。

    結(jié)果司言靈的案子不了了之。

    左凜又想到自己那晚去渾天監(jiān)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不由放下心來。

    可是如此一來，東西是不能交出去了，但左凜又不甘心兒子白白被害，于是待風(fēng)聲一過，便暗中要挾這些官員集體買兇殺人，并命令各家都派一人前往。

    甚至左凜冒險參與，對其他人聲稱也是被逼而來。

    這些人不疑有他，以為他和他們都一樣，畢竟如果誰是幕后兇手，若沒有足夠的支撐，不會貿(mào)然暴露自己，否則豈不是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這些人貪贓枉法，豈是好相與之人？心里早就恨死司氏！

    起初在司氏手里的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把柄，就算被抖出去也不過是丟了前程，不一定危及身家性命，可是與司氏同流合污，使得他們越陷越深，就憑大河決堤死亡數(shù)萬人這一件事情，都夠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了！這等于是斷了他們的回頭路，眼下又不知自己的把柄落到誰的手里，一腔憤恨全部都發(fā)泄在司氏身上。

    剛開始他們怕司家莊人太多，不敢肆意虐殺，只令那些殺手悄悄暗殺，然而暴露之后，他們司氏族人被逼在祠堂，便開始無所忌憚，盡情發(fā)泄自己情緒。

    左凜走出回憶，眼眸中還殘留興奮，“那場景，真是令人難忘?！?/br>
    司氏族人絕望的哭喊聲，成了渡他成魔的咒語，從那以后，才是他瘋狂的開始。

    魏潛發(fā)覺他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便沒有繼續(xù)激怒他，轉(zhuǎn)念問道，“你痛快了嗎？你覺得左宸的仇報了嗎？”

    “怎么沒報！”左凜怒吼。

    可是吼完他又頹然。是的，殺了司氏所有人，他心中對兒子的愧疚絲毫未減，隨著他擁有的越來越多，在深淵里越陷越深，他想起兒子的時候便越多。

    “你跟他有點像。”左凜喃喃道。

    并不是長相，而是那種正直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

    第140章 血光（9）

    面對魏潛，左凜覺得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暴露無遺，令他恨不能撕碎面前的人，可是偏又觸動了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一絲柔軟。

    魏潛很了解這種人的內(nèi)心，左凜極為疼愛幼子，但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他內(nèi)心對權(quán)勢的**，他這些年來在權(quán)勢和愧疚中反復(fù)，也是罪有應(yīng)得。

    不管左凜承不承認(rèn)，左宸是死在他的手中。是他不貪污修建河堤的錢財，他明知道河堤不牢固，還因為一己私心讓左宸前去江南道，可以說那場水患，至少有一半是他的責(zé)任。

    只要不是泯滅人性，數(shù)萬人命背在身上的感覺肯定不好受。左凜正是明白這一切，這些年才會那么煎熬。

    “你為何要找姬玉劫？”魏潛頓了一下，“或許是，為何要殺她？”

    “陳家人一定是告訴你們，是他們偶遇司氏姐妹，才將他們帶回家的吧？”左凜嗤笑道，“司家莊外設(shè)八卦陣，不說司氏是不是欺世盜名，單就這個八卦陣確實有些意思，進(jìn)去的人沒有十天半個月出不來，若沒有陳家人幫忙，我們能夠輕松穿過？”

    如果不是有這個八卦陣，司氏也不會那么疏于戒備。

    “他們要的報酬就是司言靈的嫡妹和兩個庶妹，不過混亂之中我們來不及去捉這三人，倒是人讓他們跑了。陳家人遍尋不見，倒是教他們偶然給碰上了?？梢娳ぺぶ凶杂刑煲?。”

    真相已經(jīng)全部擺在眼前。

    司言靈案、司氏滅門案、朱砂幡案……整個案子里最無辜的就是那在大水中死去的數(shù)萬災(zāi)民。

    “你挾持我順利出城，之后呢？”魏潛問。

    左凜哈哈一笑，“你覺得我還會留著你嗎？”

    “不管我與左宸是否相似，你都沒有打算留著我，畢竟你連親生兒子都能舍棄。更何況一個不相干的人？我想知道的是，你安排好一切，以后你可以縱情山水，再也沒有人能尋得到你，你心里會舒坦嗎？”

    這些年，左凜一直在苦心經(jīng)營，成果斐然。五湖四海皆有他的勢力和產(chǎn)業(yè)。一旦出了長安城，就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將他找出來。

    然而當(dāng)他再無追求的時候，往事就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數(shù)萬無辜死者和親生兒子的冤魂便會越來越重。

    “你與我說這些是想得到救贖？”魏潛諷刺的看著他，“別做夢了?！?/br>
    左凜臉色鐵青，冷哼一聲霍然起身。

    “雪還在下嗎？”魏潛忽然問。

    左凜看他一眼，沉默著離開。

    雪還在下。紛紛揚(yáng)揚(yáng)，密密壓壓。比起十年前的暴雨，只是寂然無聲。

    左凜望著這些雪，腦中刺刺的疼，在他眼里。每一片雪都仿佛一條冤魂，無聲無息的朝他逼近。

    外面，崔凝帶著人把所有可疑的宅子都查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羽林軍已經(jīng)全部撤到皇城附近，兵馬司的人也在一隊一隊的撤走。崔凝站在一個宅子的墻外，仰頭看著院內(nèi)的亭子。

    這個宅子與王家之間只隔了五戶人家，不過這里的宅子戰(zhàn)地面積都很大，因此也有相當(dāng)一段距離。

    “佐使，此宅并未動過土?！迸赃叺您椥l(wèi)出言提醒。

    崔凝抬手拂去睫毛上的雪，“你們看那個亭子?！?/br>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只瞧見一個亭子頂，并沒有看出什么特別的地方。

    “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亭子比別處高？”崔凝問。

    這么一說，大家都看出來了，那戶人家的屋脊高低與別處并無不同，相比之下，亭子就顯得有些高了，粗略估計也就一兩尺的差別罷了，不仔細(xì)看真不大看得出來。

    崔凝解開大氅，丟給身邊的鷹衛(wèi)，“進(jìn)去看看！”

    說著已經(jīng)利索攀上墻。

    崔凝是女子，又如此年幼，這些鷹衛(wèi)本就沒抱多大希望，跟著干轉(zhuǎn)了一個多時辰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眼下看著她跟個兔子似的蹭蹭竄上墻，心里均有些微妙，也說不清是什么感覺，遲疑了一下也陸續(xù)跟著她躍入院內(nèi)。

    院內(nèi)只點了幾個燈籠，但因有積雪，光線尚可。

    崔凝見雪地上還有淺淺的腳印，便順著這些腳印走到一處房屋外面，將耳朵貼在外面聽動靜。

    “輕點，輕點，夫君饒了我吧……嗚……”

    間歇還伴著床榻搖晃的吱呀聲，動靜可不小，別說聽力極佳的崔凝，就是這些站在她身后的鷹衛(wèi)都聽的一清二楚。

    崔凝納悶，聽這女子話中意思是被夫君打了？但聽著婉轉(zhuǎn)的音調(diào)也不大像啊？罷了，說不定人家就這個愛好，她現(xiàn)在急的火燒火燎，哪有功夫管這等閑事！

    崔凝貼著墻根走了一圈，聽了滿耳朵的嗯嗯啊啊，只好轉(zhuǎn)去了別處。

    她倒是沒有什么感覺，只是苦了那些鷹衛(wèi)，大半夜冰天雪地里聽得口干舌燥。

    差不多兩刻左右，便將整個宅子轉(zhuǎn)了個遍。

    崔凝看過那個亭子，并非建于假山之上，而是那處地勢確實比別的地方高。她略懂一些地形、風(fēng)水，那處凸出倒是不會影響風(fēng)水，但地形上不大對頭，四周幾個坊都是一馬平川，偏這里有個小土丘！

    若是平時崔凝見了，不一定會多想，但現(xiàn)在不得不多思多慮。

    倘若不是這個宅子，那很有可能是左右兩邊。

    崔凝翻身上了墻頭，站在上面俯視四周，發(fā)現(xiàn)方才翻進(jìn)來的那邊兩戶人家之間有個窄巷，而這邊只有一堵墻，而且這邊整體地勢要略高一些，院墻內(nèi)外看高度差距也不甚多，只有一尺左右，有些地方還不到一尺。

    整個宅邸的占地面積約莫有四五畝地，如果是后來用土鋪出這么高，除非從地底掏出幾個密室。

    崔凝聽遍了整個宅子，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那有沒有可能是旁邊這個院子？

    思緒一定，崔凝飛快躍下院墻，順著墻根悄悄摸索前進(jìn)。

    這邊院中也是留了兩盞燈籠，光線與那邊差不多。

    崔凝盡量提氣放輕腳步，轉(zhuǎn)頭壓低聲音對身后的人道，“去幾個人到別處探查，這院子里可能會有密室密道，或許還有隱藏護(hù)院，小心別被發(fā)現(xiàn)?！?/br>
    鷹衛(wèi)隊正略做部署，分派了兩組人執(zhí)行，每組三人。

    第141章 血光（10）

    崔凝一邊沿著墻根走，一邊凝神傾聽，各處細(xì)微的聲音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然而整個院子都靜悄悄，連雪隨風(fēng)輕輕砸在墻壁上的窸窣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晰。

    崔凝發(fā)現(xiàn)這些鷹衛(wèi)一味的只跟著她轉(zhuǎn)悠，知道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找到，便壓低聲音肅然道，“我有六七分把握，左凜會藏在這里，各位比我更精通搜查，便由你們做主查探吧?！?/br>
    搜查密道密室什么的，崔凝著實不在行，當(dāng)年師門藏了那么大一個密道，她整天在那里抄書也沒有發(fā)現(xiàn)。

    鷹衛(wèi)隊正聞言，除了自己之外，還留下四個人跟著崔凝，保護(hù)她的安全，其余人全部派出去。

    在此處，崔凝可以利用的只有耳朵和眼睛，剛開始她太過依賴于自己的聽力，一圈下來毫無所獲，只好強(qiáng)迫自己用眼睛觀察，用腦子去思考。

    如此看下來，倒是真的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

    其中一間屋子前面有一排腳印，被掃進(jìn)去的風(fēng)雪覆蓋了一半，只隱約能看見痕跡，尤其是臺階前面的一對腳印十分清晰，看上去似乎是有人在這里站了一會。

    雪下了這么久，若是間隔時間半個時辰，怕是都看不見腳印了。而且，這里的腳印有出無進(jìn)，定是因為此人進(jìn)去的時間不短。

    崔凝踩著腳印站了一下，揣測這并不是小廝仆從留下。這個位置能被雪淋到，若是仆從侯在外頭聽用肯定會站在靠門處，既能躲風(fēng)雪，又能聽見屋里的動靜，以便防止漏聽主人的吩咐。再說這世上。有多少小廝仆從會有這種雅興，寒冬臘月的站在屋檐下觀雪？

    崔凝轉(zhuǎn)身靠近房門，從門縫往里面瞧。

    屋里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線，眼睛稍微適應(yīng)一會，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里面大致的擺設(shè)，看起來像一間待客用的茶室。

    這就更奇怪了，風(fēng)雪夜。怎會有客人？這會兒坊們怕都關(guān)閉了吧！

    崔凝指了指房門。給鷹衛(wèi)隊正使了一個眼神。

    隊正點頭，揮手令兩人先潛入查探。

    二人推了推房門，發(fā)現(xiàn)這屋子是從里面拴上。頓時變得更加戒備，放棄了從門而入的方法，飛身攀上承重梁，悄無聲息的打開窗子探身而入。

    崔凝抄手蹲在門口。耳朵貼門細(xì)細(xì)聽著里頭的聲響。

    約莫兩息，里面便傳來打斗聲。

    鷹衛(wèi)隊正顯然也聽見了。見崔凝示意他們進(jìn)去幫忙，便立即撬開正門沖進(jìn)去。

    屋里光線很暗，人影重重，目測大約一共有八九個人。顯然對方人數(shù)不少。

    鷹衛(wèi)隊正不敢輕敵，立即打了一聲響哨召集其他人，而后一直站在崔凝身側(cè)保護(hù)她。

    里面的光線。實在分不清敵我，一定程度上拖延了他們的戰(zhàn)斗。崔凝更是把門關(guān)起來，只留下一條縫隙往里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