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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65節(jié)

    蕭瑯已經(jīng)說不出話,身體不斷抽搐,口吐鮮血與白沫。

    趙璟站起身低睨他,直到他徹底沒了呼吸,才長舒一口氣,吩咐嵇其羽和譚裕善后,而自己則回寢殿。

    這個時候,他突然很想見到魚酈。

    第57章

    她撫著胸口不住干嘔

    魚酈正抱著尋安在哄。

    隔壁的聲音傳到這雖然已經(jīng)微弱, 但尋安眠中醒來開始焦躁,攥著拳頭不住地哭,魚酈將他抱在懷里哄了許久, 他才漸漸平靜下來, 眨巴著朦朧淚眼在看她。

    魚酈突然有些微妙的感覺。

    她想起了尋安剛剛出生時,她住在崇政殿,一時想不開要跳闕樓,每當(dāng)她有這種念頭時尋安就會莫名大哭。

    這個孩子從一出生好像就與她有著某種靈犀。

    那今日她尚且好好在這里, 也不再有輕生念頭,他無故啼哭又是為什么呢?

    魚酈正胡亂想著,聽見身后傳來足音,她回頭,見趙璟站在繡幃邊靜靜看她,眼中有她讀不懂的憐惜。

    兩人沉默對望, 誰都沒有說話。

    自那日在書房不歡而散, 雖然離得這樣近, 但再沒見面。

    趙璟總是有這種本事,想纏著你時周圍皆是他的痕跡, 密不透風(fēng);不想見你時能消失得徹徹底底,仿若生命中從來沒有這個人。

    魚酈安逸日子過久了,性子上鋒棱被磨得平了, 她不愿用愛恨來折磨自己, 趙璟不出現(xiàn)時她甚至下意識不愿意多想他。

    沉默許久,還是趙璟先開了口:“我剛才聽見尋安在哭,他是不是很難帶?你累不累?”

    魚酈搖頭:“剛才是怎么了?我聽到有動靜?!?/br>
    趙璟沒有拂帳進去, 而是轉(zhuǎn)過身坐到了窗前的太師椅上, 他沖魚酈道:“把孩子交給乳母, 我有話要對你說?!?/br>
    他面上帶著些疲憊,神情嚴(yán)肅,魚酈緊張起來,忙喚進乳母。

    日影偏斜,絢爛光芒掃過琉璃瓦順著窗牖落進來,映亮了趙璟的半邊面頰,顯出幾分溫柔。

    趙璟仰起頭,朝魚酈伸出了手。

    自從把魚酈從垣縣帶回來,趙璟就很執(zhí)著于這個動作,仿佛帶著某些執(zhí)拗,一定要拉住她的手。

    魚酈不在乎這個,將手?jǐn)R在他的掌間,他修長勻亭的手指緩緩合攏,將她緊緊攥住。

    “窈窈,我殺了你的父親?!?/br>
    趙璟以此開端,將這幾日的綢繆實施悉數(shù)告知,唯獨省略了關(guān)于她身世的那一環(huán)。

    魚酈靠在趙璟的懷里久久無言,趙璟有些擔(dān)憂地低頭看她,“你知道,但凡有轉(zhuǎn)圜余地我也不想這樣,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他實在過于僭越了?!?/br>
    趙璟竭力將你死我活歸咎于君臣相爭,生怕魚酈會有半點猜疑,誰知她始終神色淡淡:“從回來的那一日起,我就有這種感覺,你們之間不是你逼死他,就是他謀害你?!?/br>
    魚酈以為到底是父親,會因為他的死而難過,可是真面臨父親薨逝,她心中有一種近乎于冷漠的平靜,甚至還輕輕舒了口氣。

    再也不用見到這個寡涼的父親,再也不用應(yīng)付虛偽的親情,再也不用做戲了。

    有好些想不通的事也可以就此封存。

    趙璟撫住魚酈的后腦將她扣進自己懷里,溫柔勸慰:“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你要是覺得沒有了爹爹心里空落落的……那你可以把我當(dāng)成你爹爹,我不介意再養(yǎng)個女兒?!?/br>
    他由己推人,他跟他父皇生前斗得那么慘烈,可當(dāng)父皇一撒手他還是有段時間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誰知魚酈自始至終都沉靜,甚至在趙璟來親她時還會直勾勾盯他,“我是你女兒,你能這樣對我嗎?”

    趙璟被嗆了一下,怔愣過后忍不住摟著她笑起來。

    趙璟以“入謁暴斃”宣布了蕭瑯的死,尸體被整理后送回蕭府入殮,蕭太后得知后去蕭府哭了半日,幾度暈厥,趙璟聽說只有派御醫(yī)和禁衛(wèi)把人帶回來。

    朝野之上有些異樣的聲音,但在趙璟蓄意彈壓下,總體上還算平穩(wěn)。

    只出了兩件意外。

    譚裕奉命要去將月曇公主送回戎狄時,發(fā)現(xiàn)她和乳母得到消息早逃之夭夭了;與蕭瑯生前交好的神策衛(wèi)中郎將劉盛在蕭瑯?biāo)篮髱е犎ЬJ不知去向。

    后者趙璟沒放在眼里,他只擔(dān)心月曇,派仲密暗中找尋,必要時可以滅口。

    蕭瑯出殯那日,趙璟帶著蕭太后和魚酈回了蕭府。

    到底是相國身份下葬,門庭鼎沸,風(fēng)光大殮,朱氏領(lǐng)著一雙兒女跟在棺槨后哀哀哭泣,蕭太后亦低頭抹眼淚,只有魚酈怔怔看著父親逐漸遠(yuǎn)去,眼睛像干涸的枯泉,半滴淚珠都沒有。

    蕭太后瞥了她一眼,刻意在趙璟面前哽咽:“親爹死了都不哭,真夠狠心歹毒的?!?/br>
    她已經(jīng)接受了趙瑋的橫死,也知道喊打喊殺在魚酈這占不到便宜,不再像過去張牙舞爪,只是言語間仍不經(jīng)意流露出對她的憎恨。

    魚酈看向蕭太后,剛想嘲諷回去,趙璟先一步半攏住他的娘親,以寬慰的姿態(tài)附在她耳邊道:“舅舅意外薨逝,朕知道母后難過,蕭家該有的體面都有,您就別生事了。不然,比死人更悲慘的事還有的是呢?!?/br>
    蕭太后滿心積憤,在兒子的強勢下也得咽下去。

    正值酷暑,除了帶孝的要穿荊衣,其余人都換上了輕薄的羅衫,饒是這樣在完成大殮之禮后仍舊大汗淋漓。

    蕭崇河出面招呼賓客,讓后廚煮了糖楂茶,撒上碎冰,送給客人們解暑。

    趙璟和魚酈的兩碗是他親自遞上去的,交錯之間他看了魚酈一眼。

    魚酈會意,沖趙璟道:“我想去后院看看?!?/br>
    趙璟正應(yīng)付著群臣,還得分神看住他那個隨時會生事的娘,分.身乏術(shù),只有拉住魚酈的手囑咐她:“早去早回,我們天黑前就回宮?!?/br>
    魚酈應(yīng)下,趙璟才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的手。

    順著鵝石小徑慢行,浮荷渠水的盡頭是歇山頂石亭,三面敞闊,清風(fēng)吹起簾帳,蕭崇河正坐在那里。

    自從垣縣回來,浮光掠影似的,姐弟兩倒是見了許多回,卻沒正經(jīng)說上幾句知心話。

    蕭崇河身著孝服,清俊的面容顯得十分憔悴,略作寒暄后,他突然問魚酈:“父親真的是暴斃嗎?”

    魚酈搭在石桌上的指尖輕顫了顫,“阿弟這是什么意思?”

    蕭崇河道:“父親向來身體康健,又未至暮年,怎會這般突然?不光是我,朝中有許多人都心中存疑,怎得入宮見了官家一面,父親就暴斃了?”

    “朝中許多人?”魚酈蹙眉:“他們都說什么?”

    “父親與官家近來諸多齟齬,實在讓人不能不多想。”

    蕭崇河自求學(xué)歸來,見識了帝京中太多詭譎陰謀,早就不是最初那個單純的書生,他對一切存疑,也想過魚酈的立場,但還是覺得阿姐不至于。

    不至于幫著皇帝弒父。

    直到此刻,魚酈才后知后覺出趙璟殺父親,有些cao之過急了。

    不是說他不該死,而是未到時機,他的黨羽還沒鏟除干凈,也還沒抓住他致命的把柄,未曾將風(fēng)聞逆轉(zhuǎn),如此誅殺權(quán)相,難免朝野有非議。

    趙璟登基才兩年,已經(jīng)逼退親父、屠戮權(quán)貴,如今再加一條,殺舅奪權(quán),縱然他睿智多思,手腕強硬,可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只怕會有反噬。

    蕭崇河見魚酈兀自斂眉不語,更加疑竇:“阿姐?”

    魚酈恍然回神,“崇河,我自回宮后一直住在崇政殿,對官家的事了若指掌,他不曾殺父親。我是你的阿姐,你必須信我,不要與那些妖言惑眾的朝臣混在一起,更不要附和他們,被他們攛掇著做些什么事。那樣只會害了你,害了整個蕭家?!?/br>
    她深深看向蕭崇河,“如今你該做的事是擔(dān)起蕭氏的門楣,正經(jīng)做人,好好為官?!?/br>
    蕭崇河面有傷戚,“官家總是待我客客氣氣的,予以勛爵,予以厚祿,可是朝中凡要務(wù)皆不讓我插手?!?/br>
    魚酈睫羽輕覆,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惆悵:“崇河,耐住性子,一切慢慢來?!?/br>
    時局如此,人力終究太過渺小。

    近來魚酈常有此感,王朝興衰、朝野紛爭似一卷黃沙,將所有人裹挾其中,只能逐風(fēng)流,而無回天力。

    姐弟兩郁郁不語,蕭崇河倏地想起什么,取出一方螺鈿盒子,“這是上回阿姐托我去章吉苑挖出來的,一直存放在我這兒,不知阿姐可否還需要,我今日一并帶來了?!?/br>
    魚酈略有些恍惚,她輕輕撫摸過盒面上陰刻的花紋,感慨萬千。

    這里面盛放著瑾穆為她準(zhǔn)備的“裴月華”的籍牒、地契、田契以及寶鈔,可以說小小的盒子里裝的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種人生。

    上面銅鎖完好,蕭崇河是君子,不曾拆開來看。

    魚酈將盒子放回原處,道:“先存在你那里吧,興許……這輩子是用不上了?!?/br>
    兩人正說著話,管家領(lǐng)了幾個新買的侍女從院中走過。

    蕭瑯新喪,家中庶務(wù)繁雜,朱氏請牙婆買了幾個侍女進門。

    跟在最末的侍女將頭低下,偷覷到魚酈與蕭崇河告別,往前院去,忙拎裙悄悄跟上她,在僻靜無人處,猛地閃身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jiejie救我?!?/br>
    ***

    趙璟主持著喪儀,在賓客散盡后給蕭瑯上了三柱香。

    白霧飄飄,氤氳著牌位佛龕,做道場的僧人到了,耳邊是陣陣梵音,讓人心中格外寧靜。

    趙璟看了眼院中石晷,沖隨侍在側(cè)的崔春良道:“你去看看窈窈,她怎么還不回來?!?/br>
    崔春良剛要去,魚酈回來了。

    趙璟拉住她的手,凝著她的臉,“怎么了?”

    魚酈神情呆滯,反應(yīng)緩慢地抬眼看他,目中有漣漪散開,輕輕地?fù)u頭。

    趙璟覺察出她的手在抖,疼惜地攏入掌心,問:“冷嗎?”

    外面艷陽盈天,這話問得著實怪異。

    但魚酈竟真點了點頭:“冷,有思,我冷?!?/br>
    趙璟忙讓崔春良取他的披風(fēng)來,給魚酈系上,又將她攏入懷中,緊緊挾住,點頭問她:“還冷嗎?”

    魚酈仍舊點頭:“我不想在這里了,我們走吧。”

    趙璟忙讓擺駕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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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太后正在后院抱著蕭瑯的舊衫哭,這弟弟活著時也未見姐弟多深情,但他這么一撒手,蕭太后慮及自己的處境、慮及蕭家的前景,倒真?zhèn)畱Q哭起來。

    所以當(dāng)內(nèi)侍來傳信時,說趙璟要擺駕回宮,蕭太后不禁破口大罵。

    趙璟先將魚酈送上龍輿,不時撩簾看一看她。

    她將自己裹在披風(fēng)里,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視線落入虛空,破碎如裂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