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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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言唯恐趙璟不信,道:“當(dāng)年蕭相國為了掩蓋這件事,曾殺了些人滅口,官家細(xì)細(xì)追查下去,總有痕跡可循,臣萬不敢拿此事欺君?!?/br> 趙璟覆在案上的手緊攥成全,過了許久,才吩咐禁衛(wèi):“把他單獨關(guān)押,無朕手諭任何人不許靠近,更不許跟他說話?!?/br> 禁衛(wèi)應(yīng)喏,押著靳言退下。 杳杳深殿一片靜謐,崔春良終于耐不住,湊到趙璟身前,輕聲說:“這……江陵郡王……” 這才是最關(guān)鍵的,如果魚酈是戎狄可汗的女兒,那么尋安的身上也流著戎狄的血,而他是皇長子,是未來的皇儲,是要繼承大魏帝祚的人。 所以靳言才說蕭瑯罪在“玷污官家血脈”。 趙璟從巨大的震驚中走出來,心中盈滿對魚酈的憐憫疼惜,他臉上殺意凜然,瞪向崔春良:“尋安怎么了?他是朕與心愛的女人生的兒子,朕要傳位給他,誰敢說三道四!” 崔春良慌忙應(yīng)喏,連道是這樣。 趙璟深呼一口氣,竭力平復(fù)心情,他道:“召仲密……不,召嵇其羽和譚裕來?!?/br> 兩人來得很快,站在崇政殿的流觴曲水前,見趙璟臉色陰晦不定,好像隨時會跳起來大開殺戒一般,相互交換神色,愈加忐忑。 許久,趙璟才道:“師兄,其羽,朕要你們?nèi)ゲ橐患?,?wù)要守口如瓶,連父母妻兒都不能泄漏半個字?!?/br> 兩人忙道:“官家請說?!?/br> “文泰年間,那時戎狄可汗還未繼汗位,曾以王子的身份來金陵議和,他在金陵期間接觸過什么人,與蕭瑯關(guān)系如何,還有和談中關(guān)于歲幣的沖突是如何解決的。以及后來,蕭瑯是否曾戕害過朝廷命官,一一核實清楚,不許落紙,熟記于心后當(dāng)面匯報給朕?!?/br> 兩人一頭霧水,但牽扯的皆是要緊人物,譚裕抻頭想問,趙璟先一步道:“朕不會說,你們也不要問,此事爛在肚子里,永遠(yuǎn)不許見天日?!?/br> 譚裕只有縮回腦袋,和嵇其羽一起揖禮告退。 趙璟今夜在書房里坐了一會兒,到亥時才回寢殿。 尋安早就被乳母抱去睡覺了,魚酈獨自伏在案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趙璟躡步走過去,從身后擁住她。 魚酈醒了,迷濛地回頭看他,呢喃:“怎么了?你有心事?” 趙璟搖頭,將臉埋入她的頸間,“窈窈,我愛你,我對你的愛不會比任何人少,不管那個人是活人,還是死人?!?/br> 第54章 “窈窈,你對著我叫瑾穆?!” 魚酈把他的頭掰起來, 凝向他的雙目,問:“出什么事了?” 趙璟回望她,目中有融融春水, 泛起層層漣漪, 他微笑:“沒事啊,我每日煩心的無外乎是朝政,你不會喜歡聽的?!?/br> 知他忌諱,魚酈不多問, 轉(zhuǎn)開話題:“今日尋安會叫娘了。” “真的?”趙璟喜出望外。 因前些時日他不許魚酈見尋安,承恩殿伺候的宮人生怕觸怒龍顏,尋安學(xué)話時特意避開娘親、母親這些,倒是早早會叫爹爹,就是不會叫娘。 為此魚酈還曾傷心落淚,看得趙璟心里很不是滋味, 摟著她哄了半天, 甚至還當(dāng)場挽起袖子, 想親自教尋安叫娘,被魚酈哽咽著阻止。 趙璟發(fā)現(xiàn)自己近來變得心軟了, 開始時只想以母子親情喚魚酈回頭,可漸漸的,只要見她開心, 就什么都能答應(yīng), 什么都能讓步。 他好像史書上烽火戲諸侯的昏君,只要博美人一笑,就什么都顧不得了, 這到底是誰的局, 網(wǎng)羅住的又是誰。 他無奈一笑, 抬手撩起魚酈散落于鬢邊的一綹碎發(fā),“窈窈,你覺得現(xiàn)在的日子還好嗎?你過得舒心嗎?” 魚酈有片刻沉默,點了點頭。 趙璟凝睇著她的眼睛,神色微冷,可當(dāng)她仰起頭目光相觸時,他又笑起來,攏她入懷。 嵇其羽和譚裕接連幾日撲在這件事上,查出個七七八八,還未來得及御前呈奏,戎狄那邊倒是先出事了。 那位新上位的戎狄可汗烏耶莫多上表大魏天子,要求放還月曇公主。 月曇客居都亭驛,聽到消息時花容失色,忙找到乳母翟氏說明了情況。 烏耶莫多此舉沒安好心,那老可汗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月曇的兄長們皆殞命疆場,若她回去,無異于羊入虎口,落不著好。 可若趙璟不肯把她放回去,烏耶莫多便會拿住把柄,說大魏無端扣留戎狄公主。 月曇這些日子對趙璟有些了解,覺得這位官家雖然表面上溫風(fēng)和煦,但骨子里冷漠寡涼,未必會為了自己的安危而做授人以柄的事。 乳母翟氏急得在屋內(nèi)踱步,驀地停住,環(huán)顧四周無人,將門關(guān)上,握住月曇的手低聲道:“也許……公主可以去見一見蕭娘子?!?/br> “蕭魚酈?”月曇目睹過官家對蕭魚酈的緊張關(guān)懷,知道她一直住在崇政殿里,雖無名分,但做為皇長子的生母,享的一直是椒房專寵,官家登基快兩年了,身邊就沒有過別的女人。 若要求情,她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只是她憑什么幫自己呢? 月曇說出疑問,翟氏欲言又止,只道:“公主可以試著先去見一見蕭娘子,觀察一下她的反應(yīng),后面的事慢慢再說?!?/br> 月曇換上淡青色襦裙,梳攏起頭發(fā),斜簪一支銀釵,素素寡寡地去了崇政殿。 魚酈正在教尋安說話,尋安坐在了趙璟日常批閱奏折的龍案上,開始時咿咿呀呀學(xué)得起勁,沒有一個時辰就失去了耐心,伸手撥弄魚酈的珠釵,被魚酈挪回去,開始暴躁地踢腿。 魚酈把他抱起來哄,合蕊領(lǐng)著月曇進(jìn)來了。 月曇依照大魏禮節(jié),朝魚酈斂衽為禮。 魚酈分神讓合蕊給月曇搬凳子上茶,將尋安交給乳母,囑咐:“回偏殿繼續(xù)學(xué),不許縱著他,他這脾氣得磨,不然真成官家了。” 乳母以袖掩唇,咯咯笑了幾聲,把孩子抱走。 魚酈坐回來,沖月曇道:“讓公主見笑了?!?/br> 月曇將茶甌放下,“娘子一片慈母之心,哪有什么可笑的。” 她有心事,略與魚酈寒暄了幾句,便將烏耶莫多要她回草原的事說了出來,她難得示弱,淌下幾滴淚:“我父兄皆故去,偌大的草原被亂賊掌控,若我回去,只怕要飽受羞辱,生不如死。” 魚酈凝著她,一時有些恍惚,想到當(dāng)初城破宮傾時,那些倉皇狼狽的昔日貴女,流離若浮萍。 她忖度再三,還是嘆息:“事關(guān)國策,我不能插嘴,官家也不會聽我的?!?/br> 月曇本沒抱多大希望,只是按照乳母囑咐的,輕聲哀求:“不敢為難娘子,只求娘子在官家面前提一提這事,看看官家做何反應(yīng)。您不必替我求情,只探一探官家的口風(fēng)?!?/br> 她頂著一張與魚酈八成相似的面,放下公主的驕傲,這么苦苦求她,魚酈又最受不了小姑娘哭,一時心軟應(yīng)下了。 夜間,魚酈特意備了一碟茯苓糕給趙璟,趙璟拿起來咬了一口,被面里包裹的糖齁得直咳嗽,他灌了一大壺茶,挾掉眼角咳出的淚,沖魚酈道:“你有事說事,只要不過分我都能答應(yīng),快把這東西拿遠(yuǎn)一些?!?/br> 魚酈瞧他這夸張模樣,心下猶疑,拿起一塊想自己嘗嘗,被趙璟奪過來扔回碟里,“你別吃,想吃讓膳房做,跟著我還不至于連糕都吃不起?!?/br> 茯苓糕剛出爐的時候魚酈其實嘗過,不太好吃,可也沒有夸張到這地步吧。 她有些嫌棄地把糕點推到一邊,道:“我下回給你煮羹,我羹煮得挺好?!?/br> 這副殷勤樣兒讓趙璟很是不安,他斂袖坐端正了,頗為含蓄謹(jǐn)慎地掠了一眼魚酈,“你先說事。” 魚酈將月曇今日來找自己的始末大致說與趙璟聽,趙璟聽后半晌未言,轉(zhuǎn)著白玉扳指,念叨:“她來找你了啊……” 神色幽邃莫測。 魚酈有些看不懂,正欲再問,趙璟忽得握住了她的手,道:“照理說,這些兵戈相見的事跟女人有什么關(guān)系,都是男人們爭權(quán)奪利,贏了女人未必能跟著享福,輸了女人卻要跟著遭罪。不過一個公主,吃不了幾斤糧食,用不了幾匹緞子,把她留下就留下了。可是烏耶莫多大張旗鼓地上國書,我反倒沒有強(qiáng)留的道理了。我知道這蠻子的心思,八成以為我跟這月曇公主搞到一起了,我要是扣著人不放,還不知要引出多少難聽的流言。” 他思慮極深,面面俱到,魚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趙璟揉捏著她的手,看著她掌間的疤忖道:“不過她既求上你了,那這個面子還是要給你的,雖然不便一口回絕烏耶莫多,但是這事可以拖,先讓月曇對外稱病,拖他一兩個月不成問題?!?/br> 魚酈舒了口氣,笑說:“謝官家?!?/br> 趙璟摸了摸她頰邊笑出的小梨渦,喟嘆:“前周的人你舍不得,戎狄小公主你也舍不得,我的窈窈這么善良心軟,將來可怎么辦?。俊?/br> 魚酈被他說得緊張起來:“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是有些麻煩?!壁w璟想到了蕭瑯那個禽獸以及他干的禽獸事,握住魚酈的手加勁,幾乎要把她緊嵌入骨,他深深道:“但是我愿意,我愿意為窈窈平盡一切麻煩。” 這件事情一了,趙璟挑了個時間單獨召見月曇。 這回乳母翟氏堅持要跟著月曇一起來。 大殿之上曲水潺湲,趙璟將累牘的奏疏放置一邊,看著兩人道:“朕允你們再留京一月,這全是蕭娘子的面子,她與你們本就沒有交情,能做到這些已是難得。此后,你們不許再去找蕭娘子,她是魏人,同戎狄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br> 月曇不明就里,只呆呆應(yīng)喏。 而乳母翟氏卻心里明鏡似的。來大魏之前老可汗曾經(jīng)囑咐,若月曇公主遇上麻煩,必要時可向蕭家大姑娘求救。 那段前塵舊事知道的人不多,翟氏本未報多少希望,不想官家這等態(tài)度,無疑他是知道的。 翟氏暗暗心驚,都說魏人重血統(tǒng),就連七品芝麻官都不會娶戎狄女子為正妻,沒想到堂堂天子竟有這胸襟。 坊間流傳著官家與蕭氏女的愛恨情仇,從前只當(dāng)戲談,現(xiàn)在看來卻是情比戲真。 她不再多言,與月曇稽首謝恩。 他們走后沒多久,嵇其羽和譚裕就來求見。 兩人奔波勞碌數(shù)日,將蕭瑯當(dāng)年的無恥行徑查了個底朝天。 “蕭瑯這一脈不過是蘭陵蕭氏的旁系,得虧攀上了裴太傅才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和談后極受天子倚重,蕭瑯一路青云扶搖,才有了后來的位置?!?/br> 譚裕不禁譏諷:“怪不得后來賣起女兒來得心應(yīng)手,原來一開始就是靠女人上位的小人。” 嵇其羽暗扯了扯他的衣袖,畢竟是娘舅,這罵得也太難聽了。 御座上的趙璟卻遲遲無回音。 他攥著御筆的手指攏緊,用力到指骨凸起泛白,手腕微微顫抖,目中殺意森然。 “蕭瑯,留不得了?!?/br> 這句話一出,御階下的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眼下并不是鏟除權(quán)相的好時機(jī),蕭瑯是從龍的元老,在朝中經(jīng)營數(shù)年,根系深厚,黨羽尚未除盡,貿(mào)然動他,只會引起內(nèi)亂,遺禍無窮。 “可是留著他一日,事情就有被掀出來的風(fēng)險,萬一他狗急跳墻,把事情抖落出來,尋安的身世暴露,會引發(fā)更大的動蕩。從大局計,這個險得冒?!?/br> 趙璟一邊切情切理地分析,目光直愣愣落于虛空。 可憐的窈窈啊,萬一被她知道她的出生是一場無恥交易的結(jié)果,她一直懷念的母親曾身陷腌臢,她該如何自處? 不行,這件事得瞞住了,絕不能讓她知道。 趙璟聲色沉冷:“那個月曇不能繼續(xù)留在金陵,你們派人守在都亭驛,趁天黑將月曇綁了送還給烏耶莫多。還有那個乳母翟氏……”照今日的表現(xiàn),月曇未必知道,但那個翟氏鐵定是心里有數(shù),“把她殺了,做得干凈利落些。” 譚裕應(yīng)下后又道:“臣和其羽秘密徹查此事時,在典籍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好像當(dāng)年明德帝也查過這件事。” 奉命徹查的應(yīng)該是玄翦衛(wèi),所以在龍圖閣的典章中才沒有記載。但在天子起居注中卻詳細(xì)載明了當(dāng)年他曾派人去往戎狄,也曾召見當(dāng)年那個被蕭瑯冤殺的三閣秘館侍郎的同僚,同年戎狄使者來訪,向來以武道著稱寧折不彎的明德帝破天荒地答應(yīng)了對方互市的要求,使者滯留數(shù)日立即返回,像是做成了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