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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他恨他的白月光在線閱讀 - 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39節(jié)

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39節(jié)

    魚酈不再說話,迎著烈日返回寢閣。

    存了些心思,仔細觀察,魚酈就發(fā)現(xiàn)那些徘徊在主持寢閣外的掃地僧,還有往來運送齋飯的門外弟子, 甚至就連逃難至此的一些人都看上去像暗衛(wèi)。

    暗衛(wèi)訓練嚴苛, 行止步伐都刻在骨子里, 魚酈從前跟在瑾穆身邊時見過許多,只要一直盯著看, 總能看出端倪。

    幾千暗衛(wèi)……看來趙璟不光是想把她困在這里,還把這里當成了藏兵之所。

    城中一旦發(fā)生械斗,這幾千暗衛(wèi)能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覷。

    魚酈愈發(fā)沉默寡言, 但每頓仍要多吃飯, 她知道只有將身體養(yǎng)好才能有一線機會逃脫。

    只是夜間難眠,著實煎熬。

    她時常于深夜合蕊睡著時,赤腳在寢閣內(nèi)走來走去, 隔扇外時有漆黑一片, 卻時有窸窣, 辰悟會披衣站在隔扇外看她,清雋的眉間郁色難抒。

    后來,她的藥變了味道,每每喝完總是很快就瞌睡。

    可是睡著了,就意味著夢魘再度降臨。

    她的噩夢里不再只有趙璟,更有一些異樣扭曲的惡獸妖魔不停地追趕她。她渾身瑟縮,想要掙脫卻不得,整個人如浸在冰潭中,冷徹心肺。

    正囿于地獄,忽聽耳邊傳來清越的嗓音,一遍一遍,耐心呼喚。她自夢魘黑暗中窺得一隙光亮,猛得驚醒。

    魚酈正爬在榻上,額頭冷汗淋漓,合蕊和辰悟站在榻邊輕輕搖晃她,兩人臉上俱是擔憂。

    “娘子,你做噩夢了?!焙先飮@道:“你在夢中總喊救命,這里很安全,你不要怕?!?/br>
    魚酈臻于崩潰邊緣,將頭埋入枕間,壓抑著哭聲。

    辰悟站在一旁看她,看了許久,默默轉身回到隔扇后,開始低聲誦經(jīng)。

    這經(jīng)聲能讓人心底安寧,魚酈哭了一會兒,稀里糊涂和著淚在經(jīng)聲中睡過去。

    清晨,她醒來時,合蕊和辰悟竟都不在,齋飯已擺在榻邊,還有一碗熬得濃釅的參湯。

    魚酈赤腳下榻,繞過隔扇,見到辰悟那張小膳桌上也擺著齋飯,只有半碗,澆了些湯汁,連菜都沒有。

    她想起自己多出來的半碗飯和滿滿的菜,正發(fā)愣,門被推開,辰悟身著伽藍萬卍撒金袈裟,手持佛珠,踏著朝暉走進來。

    他眉間帶著些許憔悴,朝魚酈頷首示意:“娘子用過朝食了嗎?”

    魚酈低凝著他的膳桌,問:“你把自己的飯給了我,你吃不飽怎么辦?”

    辰悟臉上有平和的笑:“《瑜伽四十四卷》中說了十苦,第一苦便是諸食資具匱乏苦。貧僧既入此道,便是來受苦的,若能度世人,區(qū)區(qū)口腹之缺又算得了什么?!?/br>
    魚酈想:我的苦很多,每頓多給我半碗飯是解救不了我的。

    但她下定決心不再向辰悟求助了,她不能利用這小和尚的善心,反將他推入反劫不復。

    她沒再說話,進去把那半碗飯端出來。

    不知從第幾日前,廟墻外開始有人叫賣蜜棗糖糕,一個年輕的女子聲音,悠揚婉轉,極具有穿透性。

    魚酈聽了三日,終于沉不住氣,趁合蕊出去煎藥,辰悟去做法事,偷偷塞給玄癡幾兩碎銀,讓他買兩份蜜棗糖糕,兩人分了。

    玄癡去了兩炷香才回來,打開油紙包,糖糕還冒著熱氣,只是已經(jīng)被人捏得粉碎。

    小和尚懊惱地撓撓頭:“寢閣外的掃地僧一定打開檢查,把每一塊糖糕都弄碎,看看里頭有沒有藏東西。”

    魚酈的心提起來:“沒查出什么吧?”

    玄癡拉著張臉:“查出什么呀,什么都沒有,那僧人瞧著臉生,又這么霸道,我非得向主持告狀?!?/br>
    “別別別?!濒~酈慌忙擺手:“這事可不能讓主持知道?!彼郎惤V,這小僧至多十三四歲,個頭剛到魚酈的肩膀,她摸摸他的頭,問:“你以后還想不想吃糖糕?”

    玄癡望著油紙包里不斷散發(fā)出香氣的蜜棗碎糕,輕輕吞咽口水,奶乎乎地說:“想。”

    “那不就得了。”魚酈摸了摸她鬢邊的金釵,“這個能換很多糖糕,你明天拿它去,再買些回來?!?/br>
    玄癡大喜,瞬間將剛才的不快拋諸腦后。

    兩人趁著辰悟和合蕊未歸,狼吞虎咽,將糖糕全部處理干凈。末了,魚酈舉起那張沾了糖霜的油紙,對著陽光,發(fā)現(xiàn)上面有幾個細小的縷空的字。

    十日后、丑時、曄。

    魚酈有些驚愕,她只認出了外面那個叫賣蜜棗糖糕的是魚柳的聲音,沒想到是蒙曄親自坐鎮(zhèn)。

    也是,他如今就在金陵,甚至混到了趙璟的身邊,不可能不管她的。

    魚酈將油紙扔進爐子里,火舌迅速將紙吞沒,不消一會兒,便只余殘燼。

    不多時,合蕊就端著藥回來了。

    魚酈瞧著這湯藥,心道不能再喝了,辰悟定是在里頭加了助眠的藥物,每回喝下去都瞌睡。往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錯過任何蒙曄那邊傳來的訊息。

    魚酈不知蒙曄為何要將日子定在十日后,但直覺那日必定有要緊事發(fā)生。這家伙,最擅長渾水摸魚。

    嗅到了自由的味道,魚酈不再整日懨懨。她甚至會在午睡后,裝模作樣拄起拐杖,繞到隔扇后找辰悟說說話。

    “小和尚,你不光會念經(jīng),還懂醫(yī)理,真是厲害,你的醫(yī)術是從哪里學的?”

    魚酈托腮看辰悟,辰悟像入定的老僧,闔眸誦經(jīng),手指不停撥弄佛珠。

    他睜開眼,望向魚酈的眼睛,面上浮起淡淡微笑:“是跟我的師父覺慧法師學的,他西游列國,不光研取經(jīng)書,還集各國醫(yī)術之大成,一路上懸壺濟世,活人無數(shù)?!?/br>
    魚酈見他滿含崇拜自豪,生出些好奇:“你們總說覺慧法師,可我來寺廟這么久,為什么從來沒有見過他?”

    辰悟道:“師父在閉關,不見外客。”

    “哦?!濒~酈拖長了尾調(diào),起身要走。辰悟叫住她,卻不說話,只盯著她的臉。他那雙眼睛清澈無垢,像一縷陽光直射過來,仿佛所有妖魔在這樣的注視下都無所遁形。

    魚酈被他看得有些慌,她猛然意識到,自己被關這么久,慮事竟這么不周全了。

    兩人僵持了片刻,辰悟微笑:“娘子,去躺下歇歇吧,合蕊姑娘快要回來了。”

    魚酈恍然回神,忙拿起拐杖回榻上躺著。

    她要繼續(xù)扮憂郁,整日坐在榻上,遙望窗外篁竹影斜,神情寥落。

    合蕊見她整日郁郁寡歡,透出些消息哄她:“娘子不要擔心,官家很快就會來接您了,他知道您醒了,別提有多高興了。”

    魚酈心道,難怪合蕊近來每日都會失蹤一個時辰,原是出去遞消息了。

    她抽了張絹帕蓋住臉,不欲多言。合蕊早就習慣了她低沉寡言的模樣,沒往心里去,仍舊出去給她張羅藥。

    六月二十九的夜晚,魚酈趁合蕊和辰悟不注意,將整碗藥倒進了盆栽里。她如往常蓋好被衾躺在榻上,手里捏著她白天去佛堂里順回來的十八羅漢手上的降魔杵。

    更漏里沙礫陷落,日子點滴流逝。好容易捱到丑時,外面倏然傳來尖銳的廝殺聲。

    潛伏在金陵城各個角落的暗衛(wèi)同時向武侯鋪發(fā)起進攻,迅速占領城中最高的瞭望臺。弓箭手就位,京邑守軍反水,攻向神策衛(wèi)大營。而早就埋伏在城郊的淮南道廂軍開始攻城。

    當日,淮南道節(jié)度使徐滁奉命入京,不僅僅是為獻成王李翼的人頭,還秘密帶了三萬精銳,散布在城郊山巒錯峰之間。

    深夜的帝都迅速被喚醒,火光沖天,哀嚎不斷。原本寧謐的寺廟也開始躁動,那些經(jīng)歷過政變滅門的借宿之人如驚弓之鳥。一時間,孩子的啼哭聲、呼喝逃命聲不絕于耳。辰悟快速穿戴好要出去主持大局,臨行前囑咐合蕊看好魚酈。

    合蕊為魚酈掖了掖背角,溫聲安慰:“娘子,不要怕?!?/br>
    魚酈躺著不動,降魔杵被她攥出一手黏膩的汗?jié)n,墻外隱隱傳來更鼓和叫喊聲:“天啟皇帝圣令,此番只為翦除逆賊,不傷無辜百姓,各家各戶關閉好門窗,不要出來……”

    叫喊聲被一陣短促尖嘯的箭聲打斷,一片混亂之后,有人喊:“玄翦衛(wèi)!玄翦衛(wèi)來了!”

    從天而降的玄翦衛(wèi)開始攻擊離相國寺最近的武侯鋪,那里的暗衛(wèi)逐漸不敵,為首的中郎將急中生智,派人向相國寺這邊的暗衛(wèi)求救。

    夜間廝殺不休,城中干戈繚亂,暗衛(wèi)派出去向嵇其羽請示的傳訊官遲遲未歸,武侯鋪已經(jīng)抵擋不住,前來求救的使者道:“若是因此而耽誤官家回鑾,卿負首責?!?/br>
    暗衛(wèi)想起這位官家的凌厲手段,心中膽怯,又見主持寢閣一派安靜,料那跛腳小娘子也跑不掉,便一跺腳,調(diào)遣剩下的大半暗衛(wèi)去援助武侯鋪,只留百余人。

    他們撤后,從墻垣外飛入十幾名玄翦衛(wèi),身形利落宛若流星,疾疾幾棒子下去,暗衛(wèi)橫七豎八暈了一院子。

    合蕊覺察出不對,想要呼救,魚酈迅速從床上彈起來,用降魔杵將她打暈。

    她小心翼翼托著合蕊的身體,把她拖到榻上,給她翻了身,讓她的臉對著窗,蓋上被衾半遮面。

    做完這一切,窗牖被推開,露出宋理那張含著笑意的臉。

    魚酈將降魔杵收于身后,喜極而泣:“蒙大哥?!?/br>
    蒙曄朝她伸出手,“窈窈,我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br>
    第35章

    他盛怒之下宛如惡魔

    魚酈將左手遞給他, 兩廂用力從窗牖怕爬出去。蒙曄笑容微斂,看了看她垂在身側的右手,眼中有沉痛, 喟嘆:“都怪我, 沒有保護好你,主上在天有靈一定會怪罪我的。”

    魚酈笑說:“你是玄翦衛(wèi)都統(tǒng),我是昭鸞臺尚宮,誰也不比誰矮一頭, 保護我什么時候也不是你的義務啊。”

    兩人說著,動作卻未停,飛快閃身避過寺中出沒的僧侶,往后門而去。

    后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駁的鎖,蒙曄拔劍要砍,忽聽身后有踩斷落枝的細微聲響, 他倏地回身, 把劍刺了出去。

    “蒙曄, 住手!”

    魚酈驚呼,愕然看向站在他們身后的辰悟。

    辰悟身披袈裟, 一手持佛珠,一手提燈,目光深深落到魚酈的身上, “娘子, 你還是要走?!?/br>
    不知怎得,魚酈縱覺自己奮力逃脫苦海是對,可當面對辰悟時, 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

    她忖度良久, 道:“主持總說要度眾生, 我難道不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嗎?我的歸宿不在深宮,主持能度我嗎?”

    月光下的辰悟面含悲憫,“可是娘子一走,相國寺難辭其咎,貧僧一人性命不足為惜,只可惜這國寺要再度陷入危機中?!?/br>
    魚酈回頭看向蒙曄,蒙曄幾乎跳腳:“你瞅我干什么,我能潛入金陵把你救出來已是極限,難不成還指望我搭救這寺僧?窈窈,你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br>
    此情此景,讓魚酈想起了瑾穆臨終前的情形。

    她竭力勸他逃,可是他說:不能為活一命而傷百命。他為帝時無尺寸之功,唯有以身殉國,任賊分裂其尸,勿傷百姓一人。(1)

    她住在相國寺近兩月,未曾被虧待,她的命也并不比誰的矜貴,怎能因一己之私而置百年國寺于水火之中。

    魚酈猶豫了,蒙曄眼瞅著她松開了扶門的手,心中大驚,他怒目看向這個攪渾水的辰悟,心念微動,揮劍向他,挑斷了他手里的佛珠。

    蒙曄上前,用劍往辰悟的手背劃了一道,點點血珠滴在散落滿地的佛珠上,他抓過辰悟,咬牙道:“只能委屈主持同我們一起走了。就當是我蒙曄下作,連國寺主持都不放過,傷你,劫你,到時貴廟僧眾自可去向天啟皇帝要人。今夜是他的暗衛(wèi)中計在先才丟了人,如何都不能再怪罪到相國寺的身上?!?/br>
    他說完,不等另外兩人置喙,手起刀落,砍掉了門鎖,左右拉扯著兩人迅速上了早就候在外面的馬車。

    魚柳和華瀾守在里面,一見到魚酈,二女齊齊撲進她懷里。

    魚酈左擁右攬,魚柳一邊抹眼淚,哽咽道:“華瀾這個傻丫頭,真聽了你的話,自個在金陵城里尋了個地方貓起來,要等一年后才來找我們。得虧蒙大都統(tǒng)來了,把我們這些烏合之眾都聚集起來,細細綢繆,不然,還真不知道此生有無相見之時?!?/br>
    華瀾rou嘟嘟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jiejie,你怎么這么想不開?那闕樓多高啊,要是真跌下來非得粉身碎骨不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