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沉默著。好一會(huì)，鐘影只聽得到程舒怡淡淡的呼吸聲。

    “上次吵架，我也沒和他多廢話，也跟他說要不咱倆再好好想想……他就哭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榍敖箲]？”

    程舒怡深吸口氣，似乎是坐起來了，聲音也清楚許多。

    “你是知道我們這一路怎么過來的……我也很舍不得。他其實(shí)……我對他，蠻了解的。他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明白……”

    “以后……就算他要變，我也知道他會(huì)變成什么樣?！?/br>
    “我不會(huì)像對他那樣再去了解第二個(gè)男人了?！?/br>
    “影影，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鐘影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br>
    程舒怡舍不得的，是宋磊與她相識(shí)相知相戀的每一步?？蛇@么一想，不知為何，鐘影感到有些難過。

    那邊說著，又笑起來。

    “他今天可慫了。一句話沒提他媽和他的打算，估計(jì)是知道我會(huì)炸……怕我掀桌吧。”

    鐘影也笑，想起來說道：“以前在學(xué)校，你生氣就跟火藥桶似的。誰不怕?！?/br>
    “我不是你，生氣不說話的。急死人?！边@會(huì)，想起以前的事，好像真的有點(diǎn)開心了，程舒怡的笑聲也大了些。

    兩人聊了一陣大學(xué)時(shí)期，鐘影剛把面煮上，聞琰就回來了。

    程舒怡聽到聲音，起勁了：“我閨女？”

    鐘影關(guān)了火，笑道：“終于知道回來了。玩瘋了。”

    她剛出去，就見聞琰站在玄關(guān)同陳知讓道別。

    陳知讓母親陪同在一旁。明艷嬌麗的大美人，鐘影瞧著，莫名覺得自家玄關(guān)都亮堂不少。

    見鐘影出來，今月笑著朝她點(diǎn)頭：“給您添麻煩了?！?/br>
    聞琰小小一只，扭頭看了眼mama，轉(zhuǎn)回頭的時(shí)候擺擺手：“謝謝阿姨?！?/br>
    “陳知讓再見?！?/br>
    鐘影覺得她情緒有些低落，便在她身邊蹲下，摸了摸聞琰背心。溫溫?zé)釤岬模駛€(gè)小動(dòng)物。不過仔細(xì)瞧著，確實(shí)情緒不好。

    陳知讓似乎有話想說，他看著聞琰，又仰頭看自己母親，又有點(diǎn)害怕似的，瞄了眼鐘影，挪著腳走近兩步，小聲：“那你明天還來嗎？”

    聽到他這么問，鐘影微微皺眉，察覺應(yīng)該是鬧了點(diǎn)不愉快。

    今月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兒子，表情是那種“我倒要看看你小子還能怎么辦”的戲謔。

    聞琰搖頭，禮貌道：“不去了。你家好多人。我明天要去看我奶奶。我奶奶很想我。”

    不知為何，陳知讓聽完就急了，顧不得什么面子，緊跟再次湊近，語氣慌張：“聞琰，說好的——”

    “mama。”聞琰扭頭看向鐘影。

    鐘影把人摟懷里，抬頭對陳知讓和今月說：“要不先這樣吧。今天很晚了。”

    今月伸出一指往后勾了勾自家兒子后脖領(lǐng)，笑道：“那我們先回去了。”說完，她另一只手放耳邊，對鐘影做了個(gè)電話的姿勢。鐘影點(diǎn)點(diǎn)頭。

    “聞琰再見——說再見。”今月點(diǎn)了點(diǎn)陳知讓腦殼。

    陳知讓好像被提取掉靈魂的木偶王子，呆呆望著不看他的聞琰，低聲：“再見聞琰?！?/br>
    聞琰摟住mama肩膀，頭也不回敷衍：“嗯嗯?！?/br>
    “還有阿姨?！苯裨掠贮c(diǎn)了一下。

    鐘影：“……”

    陳知讓擔(dān)憂地看著鐘影：“阿姨再見。”

    第40章 隱秘

    門關(guān)上, 小姑娘松開mama，坐到一邊的鞋凳上換鞋。

    她好像瞬間就變得明朗了。

    前一刻的不自在、疲憊、敷衍，還有不得不張口的禮貌, 這會(huì)通通拋之腦后, 連帶著每根頭發(fā)絲都無拘無束起來。

    鐘影蹲在一旁仔細(xì)瞧她，過了會(huì), 伸手摸了摸聞琰軟嘟嘟的面頰，笑著問：“寶貝怎么了？”

    小姑娘的辮子被重新編過, 雖然編成了和早上出門那會(huì)一模一樣的，但瞧著精巧許多，亂蓬蓬的碎發(fā)和鬢角的絨毛也被十分細(xì)致地梳理過。湊近久了，聞琰身上還有股極淡的玫瑰香氛，聞著似乎和今月身上是同一款。

    換上橙色的獅子拖鞋，聞琰小手抹了把臉，看著鐘影，半晌, 十分用力地長嘆口氣。

    如同身負(fù)重任的公主, 出去一趟親眼見證了王國的內(nèi)憂外患, 故而發(fā)此感嘆。

    鐘影：“……”

    公主站起來往里走，姿態(tài)輕松許多, 好像巡視領(lǐng)地的小獅子, 邊走邊說：“我下午就想回來了，陳知讓不讓我回來，我好生氣。”

    “我都想揍他。要不是看他身體不好?！惫鳉⒎Q斷。

    鐘影：“……”

    聞琰抬頭，同跟在身邊的鐘影說：“他家里好多人。我以為就爸爸mama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些……”說著, 她又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頭發(fā)：“還有個(gè)小男孩, 和高浩宇一樣討厭，吃飯的時(shí)候老扯我辮子?！?/br>
    鐘影皺眉，神情變得嚴(yán)肅：“什么小男孩？”

    聞琰手里比劃了下：“這么長吧?！?/br>
    鐘影：“……”

    “很小是沒錯(cuò)啦！”

    聞琰坐上餐桌，扭頭對鐘影委屈道：“可那是你早上花了好多時(shí)間給我弄的。我坐車上都沒往后靠，就怕弄亂……”

    鐘影趕緊走過去把她摟懷里，輕輕拍著聞琰小小的身體。

    聞琰也抱緊鐘影，委屈巴巴：“我就喜歡mama給我弄的?！?/br>
    “別的阿姨的再好看我都不喜歡?！?/br>
    “明天mama再給你編一個(gè)?！辩娪案┫律恚蛔笠挥腋饔H了一下聞琰臉頰，語氣溫柔又包含無條件的寵溺，仿佛只要聞琰說好，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心甘情愿為她。

    聞琰笑起來：“不要。很花時(shí)間的。出去玩的時(shí)候編就好啦！”

    說完，她也湊過去親了親鐘影臉頰。

    小姑娘算是徹底放松下來，瞧著鐘影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mama你吃飯了嗎？”

    一旁的廚房亮堂堂，空氣里彌漫著水燒熱的氣息。

    “還沒?！辩娪皢査骸暗案夂贸詥幔俊?/br>
    聞琰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好吃。”

    時(shí)間不算晚，一碗面下了，一會(huì)就端上了桌。

    聞琰兩手?jǐn)R桌邊，歪頭看著鐘影吃面。

    好一會(huì)，母女倆都沒說話。面湯清澈鮮香，聞久了，聞琰也湊過去，鐘影就笑著舀了幾勺湯喂給她。

    “mama?！焙韧隃穆勭匦屡炕厝?，不作聲瞧了半晌，忽然叫道。

    “嗯。”鐘影抬頭應(yīng)她。

    “我還有一點(diǎn)不開心?！甭勭÷暎悬c(diǎn)愁悶的樣子。

    鐘影放下勺子，耳朵湊過去，趕緊道：“mama想聽。”

    她此刻的神情，像是在探聽十萬火急的重大機(jī)密。

    聞琰被逗笑，語氣放松下來：“其實(shí)也沒什么啦?！?/br>
    “說嘛?！辩娪坝眉绨蚩苛丝柯勭仔∮种赡鄣募绨颉?/br>
    “就是我頭發(fā)不是被弄亂了？換成高浩宇，早被我打趴下了?？墒俏疫€要裝作沒事的樣子，和那邊的大人說沒關(guān)系。還要說小弟弟真可愛——一點(diǎn)都不可愛！臭弟弟！”

    鐘影忍不住笑。

    聞琰將下巴擱上手背，悶聲：“我不喜歡說沒關(guān)系。就是有關(guān)系。”

    “但是因?yàn)檫@是陳知讓的生日，只能沒關(guān)系。我總不能在他生日的時(shí)候教訓(xùn)那么點(diǎn)大的臭弟弟?！?/br>
    鐘影伸手去摸聞琰后腦勺：“這是大人的問題。一會(huì)mama就和陳知讓mama說?！?/br>
    聞琰搖頭：“今月阿姨已經(jīng)幫我說過了?！?/br>
    “算了”，她嘟囔道：“以后再也不去他家了?！?/br>
    鐘影揉了揉她頭發(fā)：“交給mama。”

    聞琰笑著打了個(gè)哈欠。

    今月打來電話的時(shí)候，聞琰剛吹好頭發(fā)鉆進(jìn)滑溜溜的被窩。她抱著新?lián)Q的小被子在床上一邊打滾，一邊朝鐘影撒嬌：“好香呀mama！”

    “mama最好了！天底下最喜歡mama！”

    “是最好最好最好的mama！”

    她的性格其實(shí)很像聞?wù)?。許多事直接而坦蕩。無論是愛意的表達(dá)，還是委屈的控訴。但偶爾，也會(huì)為了在意的人稍稍妥協(xié)。

    鐘影站衣柜前看著女兒床頭滾到床尾，嘴上無比依賴地拍著馬屁，笑著說：“mama也最喜歡琰琰?！?/br>
    “琰琰是mama的寶貝。”

    得到了母親毫無保留的愛意，聞琰瞬間躺平，心滿意足。

    對她而言，這是早就篤定的，是證實(shí)在血脈里、最真切、最無與倫比的愛意。也因此，她成了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公主。

    臺(tái)燈關(guān)上沒一會(huì)，公主就睡著了。

    很快，公主的夢里迎來一頭更大的獅子。

    大獅子馳騁在一片廣袤無際。小獅子緊緊跟在后頭，廣闊天地間，無憂無慮。

    “……確實(shí)鬧了點(diǎn)不愉快?！?/br>
    “琰琰很懂事，路上還說沒事。不過我們都是小女孩過來的，怎么不知道，真是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