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讓他們自己人先好好地斗上一斗，彼此揭一揭底牌，到時他們來享用現(xiàn)成的，反而更輕松。

    “熬到現(xiàn)在，也的確可以收火?！?/br>
    顧湘笑道。

    第七百零七章 終于

    顧湘抬手輕按眼角，看了看秋麗記錄下來的諸多消息，吐出口氣：“我可是個和平主義者。”

    秋麗：“？？”

    雪鷹頷首：“小娘子最不愛強迫別人，從來是以德服人?！?/br>
    秋麗：這話聽來到還挺對，只又總覺得有哪里不大對的樣子。

    這邊說笑間，成衣鋪子中，那崔娘子不知發(fā)出了什么訊號，不過片刻工夫，門外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廝狼狽而入，滿臉的焦急：“崔娘子，人，人——人沒了！”

    剎那間，成衣鋪子內(nèi)，空氣凝滯，所有人臉色驟然大變，崔娘子猛地丟掉捂著臉的帕子，厲聲道：“什么？”

    不過瞬間，項大虎的刀便抵在崔娘子的脖頸之上，一張臉黑如鍋底，目中兇光畢露：“好啊，崔秀娥，你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毒娘子，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后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我說你為何總是要與我作對，連花滿桃的安置你也要插手，原來根本就存了背叛之心，很好，果然是個毒婦，我今日先殺你和這廝，不過你也放心，我會馬上送你那一家老少都去陪你！”

    崔娘子臉色慘綠，厲聲道：“不要胡來，這是誤會！”

    她已是六神無主，早日的精明敏銳是半分不剩，只把那兩個小廝叫到眼前，疾言厲色：“究竟怎么回事，什么叫人沒了？你們說清楚?！?/br>
    兩個小廝對視一眼，連忙你一言我一語搶著說話。

    他們兩個都是崔娘子的親信，在本地的身份做得扎實清白，外人輕易不會起疑，崔娘子便把盯著花滿桃的事交給他們。

    今日兩人輕車熟路，到了書院西街，從密道里進(jìn)了那處宅子，一進(jìn)去，兩人就發(fā)現(xiàn)不對。

    整個宅子靜悄悄的，桌上還殘留著吃了一半的煮蠶豆。

    “屋里的蠟燭還燒著，桌上的茶碗尤溫?zé)?，可就是一個人都沒有，姓花的不見蹤影，老烏和小雅全都不在，我們仔細(xì)找過看過，大門緊閉，房子里也一切如常，就是人不見了。”

    兩個小廝描述得繪聲繪色，崔娘子的臉色灰白，她自認(rèn)隱秘，除了寥寥親信，旁人絕不知這人下落。

    一個時辰前她還通過特殊的手段確認(rèn)過，花滿桃安然無恙，哪怕有人盯著她，就算覺察到，也應(yīng)是跟著眼前這兩個小子過去，怎會毫無痕跡？

    崔娘子心下不信，也顧不上其他，厲聲道：“我這就親自去看一看?！?/br>
    項大虎此時雖暴怒，心中卻也是忐忑，暗恨道：“好，那我就隨你走一遭，若是花滿桃在，那還罷了，如果果真沒有——你不要怪我不顧，咱們這些年的情分?！?/br>
    崔娘子哪里還有精神聽項大虎說話，腦中一片凌亂，心思一動，卻是懷疑上項勝龍那小子。

    她驟然起身：“你知道項勝龍在附近有多少暗點？”

    項大虎：“什么意思？”

    崔娘子閉了閉眼：“大虎，你且冷靜想一想，我敢背叛夫人么？夫人對我有大恩不說，我母親，meimei，都靠夫人憐憫才得以活命，尤其是我弟弟，若無夫人的藥，他根本活不了多少年，哪怕為了他們，我便是死，又如何會背叛？”

    項大虎一時沉默。

    按理說，崔娘子所言不假，可有一點……項大虎看了看她，有一點，卻不知她是否真不知情。

    當(dāng)初崔娘子父親蒙冤而死，母親病重，小弟慘死，一家從殷食人家落到過不下去的地步，這起因，和夫人有些關(guān)系。

    這事也是這幾年，項大虎和劉老大辦事時才意外得知，他也沒想到會這般巧合！

    正因為這巧合，項大虎這才留了個心眼，拿捏住阿崔的把柄。

    但此事阿崔應(yīng)該……不知。

    諸般念頭雜亂，卻也不過思量了瞬間，項大虎就回過神，輕聲道：“你想說什么？”

    “我的確轉(zhuǎn)移了花滿桃，但我主要是為了防外人，主要是擔(dān)心人多口雜出事，也是想著狡兔三窟，多留些底牌，并不曾想著怎樣瞞過咱們自己人，就是大虎你，也大體猜到人在書院街，可是？”

    “項勝龍是有點魯莽，可他不傻，真要是傻子，也不能得夫人那般看重，我看他就很清楚我到底將花滿桃安置在哪兒了?！?/br>
    崔娘子閉了閉眼，“不要自亂陣腳，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你知道多少項勝龍的暗點？”

    項大虎沉吟片刻，刀卻扔抵在崔娘子脖頸之上：“好，便再給你個機會——走！”

    不多時，項大虎就扯著崔娘子出門，只他們兩個并肩，其他人都分散開來，絲毫不見高調(diào)。

    一連走了兩條街，進(jìn)了一家雜貨鋪，一家胭脂鋪，出來時，項大虎面上不顯，目中已是烏云密布。

    崔娘子臉色木然。

    項大虎帶路，一路走到縣城北面，菜場以西，這一片是棚戶區(qū)，住的多為流民，魚龍混雜，亂象繽紛。

    兩人頗有默契，在一處凌亂的窩棚后駐足，項大虎手中短刀滑落到掌中，盯著崔娘子冷笑道：“到了閻王殿，記得等一等你的家人們，放心，我會給他們一個痛快?！?/br>
    崔娘子目中只見絕望，忽聽身后一聲高呼——“阿姐！”

    她一怔，驟然回首，只見meimei立在不遠(yuǎn)處，略纖細(xì)柔弱的身體微微顫抖，滿臉淚痕。

    meimei身邊還站著一人。

    看到這人，崔娘子猛地僵住，腦中重重迷霧剎那間仿佛被利刃劈開，心中諸多不解都有了答案。

    崔娘子沒回頭，只聽項大虎悶哼了聲，坐倒在地。

    顧湘這才緩緩而至，立在雪鷹身邊，對崔娘子揚眉一笑：“崔娘子放心，我是個正經(jīng)的好人，從來不強迫為難別人的，來，請你喝茶，對了，你若是相得中號子自然好，若是相不中也無妨?！?/br>
    她眉宇間十分柔和，特別客氣，抬手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馬車，陳旭把車簾一開，就露出一張年輕而茫然的臉，顧湘不認(rèn)得，可崔娘子，項大虎，卻是認(rèn)得清楚。

    這人正是花滿桃！

    崔娘子的心一下子便沉下去，她都不必看項大虎，心中也知道一切成了定居，夫人身邊，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會相信，自己正是叛徒。

    “終于??！”

    第七百零八章 人心

    顧湘表情淡定，神色溫柔，語氣也很平和，客客氣氣地讓崔娘子上了車，還讓秋麗幾個提了些茶點送上去。

    “崔娘子且安心歇著，你好吃好喝地照顧了欽差這么長時間，把人養(yǎng)得白白胖胖，又不吝指點，讓我們順順利利地接到了人，這些我都記在心里，肯定不會讓崔娘子吃虧，一定好好招待崔娘子，還有你的家人們?！?/br>
    崔娘子頭都不必回，就能感覺到項大虎目中仿佛能把她燒成一團(tuán)灰燼的怒火。

    顧湘又笑道：“崔娘子一家都是好人，令堂剛才還對我家侍衛(wèi)說，要給他說一房特別會做小菜的媳婦?！?/br>
    崔娘子頓時閉上嘴，看了看顧湘，低頭上了車。

    項大虎破口大罵：“崔繡，你個黑心肝的王八蛋，果然背叛了夫人，別以為老子栽了你就能逍遙快活，劉老大會弄死你，弟兄們會弄死你，你絕不會有好下場！”

    崔娘子翻了個白眼：若不是這幾個都是只會窩里斗的貨，事情哪里到了這個地步，到現(xiàn)在，還如此言語，只聽這話，她也沒什么力氣再替夫人等人隱瞞保密！

    她對夫人自來是很忠心的。

    前提是她家里人都安然無恙。

    現(xiàn)在家里人到了人家的手里，她的忠心就只好打上七八個折扣了。

    崔娘子自然不是那種骨頭很硬，既不怕死，也不怕折磨的人，但她也沒有那么害怕。

    在很久以前，她就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就是這個樣子了，活一日是一日，哪日死了，那也無所謂。

    唯獨她的家里人，她希望他們能過上和現(xiàn)在不同的嶄新的人生，也不必多么富貴，只要能吃得起飯，吃得起藥，荒年災(zāi)年不必賣兒鬻女，天冷了能有衣服御寒，下雨天能有溫暖的家棲身。

    最重要的便是，不要每一天都活得稀里糊涂，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下去。

    張夫人對她描述的未來，就是她想象中這樣的日子。

    崔娘子當(dāng)年是信的，張夫人說的那般詳細(xì)，神色也真誠，她想，如果不是的確知道該怎么去做，清楚地預(yù)料到過那樣的未來，張夫人也不會如此清晰地描述那一切。

    只隨著時間流逝，崔娘子年紀(jì)越大，經(jīng)歷越多，到越發(fā)覺得張夫人口中描述種種，都比夢幻還要虛無縹緲。

    夫人的為人，也實不似能說出那樣話的人。

    不過是沒有旁的路罷了。

    每日稀里糊涂地做下去，許還有讓親人一輩子舒舒服服過的希望，可要不做，下一刻便是地獄。

    夫人那樣的人，前面才同她溫情脈脈，回頭便是刀斧加身，也絕不會多眨一下眼。

    她的手已經(jīng)臟了，本就沒有退路。

    車馬徐徐，不知歸途。

    崔娘子閉著眼，等著人來審她，可許久不見動靜，走了大約半個多時辰，車馬停駐，車窗外隱隱有炊煙裊裊。

    她在顧莊也待了些時日，若說對什么印象最深，還要說是‘顧記’酒樓的炊火。

    不多時，崔娘子面前就被送上來一只托盤，盤上四碟小咸菜，一碗熬煮得金黃的米粥，一個蒸得暄軟可口，足足有十八個褶，盛放如花的大包子。

    她不覺吸了口氣，在顧莊，她每日都能聞到這樣的味道，每日都想進(jìn)去吃上一次。

    可那時她心下戒備，不敢到敵人的地盤，只好忍了，只夜深人靜，仍會想著若有一日能讓她母親，meimei，以及其他親朋都能坐在一起，吃上這么一頓簡直令人著迷的飯食，那該多好？

    馬車之下，兩個短打打扮的小廝提著飯桶匆匆走過。

    “小娘子說老人家恐牙口不好，炸蠶豆不要送了，酥魚多來兩條到無妨，還有，老人家口味到清淡，燉的那道羊排，很不必再多加鹽，不過炸芝麻可以盛一碟子送去，多吃些對身子只有好處沒壞處?！?/br>
    崔娘子靜靜聽著，幽幽一嘆——夫人你看，我有什么法子？這自然是邀買人心的手段，可人家的手段就是很管用。

    她做好了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的準(zhǔn)備，可一時半會人卻無人來問。到是隱隱聽見后頭項大虎狂吼亂叫的，吼了半晌漸漸沒了聲息，不多時就眼見不少侍衛(wèi)匆匆來去，手里捧著各種紙張，顯然已得了不少口供。

    崔娘子略一沉吟，心下就明白了。

    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被好吃好喝地安頓在馬車上走這一遭。

    項大虎是個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既自己在此，那他就不會太抗拒招供，畢竟他不招，自己也要招的。

    自己招完了，他自然一點用處也無。

    他們這些人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崔娘子很清楚——沒用的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車外炊煙裊裊。

    顧湘看了眼馬車的方向，笑道：“我在這位崔娘子心里，一定特別狡詐。”

    老狗笑道：“怎能說狡詐？分明是智高一籌，遠(yuǎn)勝對方，他們輸了就要認(rèn)。”

    顧湘笑了笑，連筋帶rou的牛rou撈出來，取了一張薄餅，又切了幾片蔥白一起卷進(jìn)去，輕輕咬了一口，笑道：“我們農(nóng)場也該養(yǎng)些rou牛。”

    老狗眼睛瞬間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