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輕笑：“那可對不住，統(tǒng)共也沒幾個，雪鷹有個備用的分給你們好了?！?/br>
    張捕快：“……”

    丘都頭和一眾兵丁，一時都起了消極怠工的心思。

    不是他們不為陛下賣命，實在是這賣命和賣命也很是不同，他們想賣命掙功勞，封妻蔭子，得享富貴，再拔高一下，也是忠君愛國，可是悶頭沖去喂了老虎，那算什么賣命？

    顧湘笑道：“無妨的，一個便夠了。你們都在一起，它們大約可以分辨得出來?！?/br>
    張捕快：“大約？”

    顧湘莞爾：“大概，可能，大約吧?！?/br>
    張捕快哭喪著臉，猶猶豫豫地接了顧湘的香包，一步三回頭，還是期期艾艾地帶著人繼續(xù)往山林里去。

    丘都頭卻是眼睛一酸，好好一條壯漢，眼淚都要落下來。

    可他也不好意思管人家張捕快要香包。

    眼看著張捕快一行人漸行漸遠(yuǎn)，顧湘吐出口氣，轉(zhuǎn)身回船艙去，剛走了幾步，趙瑛的長披風(fēng)便卷到她面前，輕盈地?fù)踉谒砬啊?/br>
    “有礙眼的東西在，替我們家阿湘遮蓋些，省得看了眼睛疼?！?/br>
    “嗚嗚嗚嗚！”

    趙瑛話音未落，王萍萍已經(jīng)哭著從船上爬起，踉踉蹌蹌地逃走。

    就在剛才，她看顧湘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嫉妒，顯然安國公是覺得她這個人很礙眼。

    王萍萍本是天之驕女，哪里受過這等屈辱？

    她低著頭一路疾走，不敢向四周張望，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笑話她。

    這一刻，她甚至有了就此跳下船，遠(yuǎn)離京城，遠(yuǎn)離這一切，再也不和這些人見面的心思。

    救駕……救不成。

    王萍萍抽泣不停，這些人甚至連舍命救駕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是真的下定決心，把自己的命都賭了上去。

    為了阿爹，為了阿娘，為了王家，她真的愿意賭上自己的一切！在事情發(fā)生到如今這地步時，她就仔細(xì)想過，如果還有機會，她一定竭盡全力，即便是付出生命，不，最好是必須要有付出性命的覺悟，她也一定要抓住機會。

    心口噗通噗通地跳，但——事情真的發(fā)生了，原來是這般的可怕，她憑著一腔‘血勇’，想給陛下?lián)跄清蠹?，可其實只跑了兩步腿就軟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br>
    可其實，若不是那個雪鷹，至少她的態(tài)度能讓人看到，至少她在別人眼里有這樣的心，有這樣的勇氣。

    現(xiàn)在一切都沒了。

    王萍萍捂住臉，坐在地上，輕聲抽泣起來。

    此時，王萍萍的心事怕是只有她自己關(guān)心和在意，無論船上還是山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在王萍萍身上。

    雪鷹甚至沒看清楚她踢飛的是什么人。

    其他人也不大在意。

    陛下苦著臉坐在船艙門口，捧著書卷，一會兒嘆一聲，一會兒去看一眼趙瑛。

    趙瑛陪著顧湘坐在船邊賞山邊風(fēng)景，遠(yuǎn)處的殺伐聲正可伴奏，在他看來，這樣的聲音配這樣的山景，也是別有風(fēng)味。

    顧湘忽然輕嘆：“國公爺可真是有膽魄?！?/br>
    趙瑛笑道：“那好還是不好？”

    顧湘：“……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生活在和平的，寧靜的大都市里一個小小的學(xué)生，都不曾跨出象牙塔，又怎么去評判安國公做得是好，還是不好？

    這一次的刺殺，趙瑛顯然是提前就有所預(yù)料，他甚至都沒有隱藏他臉上的表情。

    皇帝在船上，他放縱這樣的事，若是讓人知道，一定是天大的罪過，說他牽涉其中，這刺殺王駕的罪名，說他也能背上一半，也并不為過。

    “誰讓陛下非要再給宮里那位機會？可我不想給。”

    趙瑛看著她的目光十分溫柔，說出的話卻分外冷酷。

    第五百六十二章 解釋

    顧湘看著趙瑛，輕輕一嘆，點點頭，心下了然。

    只這位國公爺口里大大方方說著這等話，依然神色溫柔，氣定神閑，眼看皇帝臉上的愁苦都能把這桌上的茶水熏染成苦味，仍是視若不見，這樣的膽魄，怎能不說他了不起？

    顧湘也是到如今，人家的刺殺都結(jié)束掉，才想明白的。

    哎，她竟也能想清楚這般問題，很有些多思多慮的傾向，以前她每日為生活奔波時，都沒有這份敏銳。

    也不知算好事還是壞事。

    看安國公的表情態(tài)度，也知道他在必是知道，或許甚至是放縱了這次刺殺，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涉足其中，有故意誘使的嫌疑。

    偏偏這位是一點隱瞞的心思都沒有。

    顧湘不禁嘆氣，別管她看這位皇帝順不順眼，有多煩這人的性子，可他對安國公是真心好。

    最近顧湘也算和皇帝接觸得時間不少，便發(fā)覺這人缺點一大堆，卻的確能算一個好人，心性柔軟，待人也誠懇。

    這幾日天氣熱，皇帝貪涼，夜里愛開著窗戶讀書，只看到身邊的太監(jiān)臉色有些發(fā)白，似乎腿腳都有些痛楚，便主動去關(guān)了窗戶，再不肯因為自己的一些便利，就讓身邊人受痛楚，哪怕那只是個服侍他的太監(jiān)，在很多貴人眼里，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人，和物件也相差無幾。

    還有一次，顧湘看出他穿的衣服不合身，左邊袖子略窄，并不明顯，但大約多少有些不舒坦，想來是針線上的宮女出了錯，他卻也并不聲張，只故意找了個借口，把衣裳賞給身形瘦弱的小侍衛(wèi)去穿，對方穿著顯然是極合身的。

    顧湘如今也知，宮里的宮人們但凡做錯了事，都要受罰，而且罰的并不輕，宮規(guī)便是如此，就連皇帝都不好輕易違背，且若是人人都不把宮規(guī)當(dāng)回事，恐怕不出多久，便宮規(guī)廢弛，那偌大一座宮廷，又如何還能有安寧？

    不過，恐怕若是皇帝不是這樣的性情，也沒有宮人敢出一星半點的錯。

    顧湘覺得換成她，給一個掌握了生殺予奪大權(quán)，隨時都能要自己性命的人做事，多加多少小心也不過分，至少肯定不可能犯這類但凡認(rèn)真檢查，就絕不會出問題的錯處。

    這般一想，顧湘又照例討厭一下當(dāng)今這世道。

    穿越一次得以活命，自然是好事，心存感激，但穿越到這樣一個封建社會，也很難受就是了。

    趙瑛見顧湘走神，不禁有些得意，瞧，阿湘只會擔(dān)心自己，想必已把不相干的人給忘了，不由以眼角的余光瞥了李生一眼：“哼哼?！?/br>
    李生：“……”

    趙瑛走到顧湘身邊，替她端了碗熱茶過來，一揚眉，露出溫柔入骨的笑容。笑得顧湘都有些不得勁，忍不住嘴角向上翹了翹。

    “正好天色也不早了，丘都頭他們也不知要處理到何時，便扎營吧?！?/br>
    顧湘笑道，“我去灶頭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東西?！?/br>
    趙瑛很自然地走過去幫忙燒火劈柴，動作雖不特別嫻熟，竟也不算很生疏，柴火都知道把略有些濕的外皮去掉，也會燒火，劈柴劈得不規(guī)整，只這柴火也用不到太規(guī)整。

    李生嘴角抽了下，很陰謀論地懷疑了片刻，他家公子想把暗示鼓動宮里那位動手的罪名往自己頭上扔。

    安排暗探在趙暢耳邊嘀咕小話，讓她害怕的是自己。

    給出錯誤信息的是自己。

    安排宮里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疏忽地讓趙暢能內(nèi)外聯(lián)系，調(diào)動人手的，仍然是自己。

    說來說去，他們家公子爺可是一點都沒沾手。

    哪日這些真都變成罪名，那他李生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身份夠高，又是出了名的陰險狡詐，而且人人都知他同安國公不和，會陷害安國公，那似乎也符合常理的事。

    李生：“……我說不定哪天就真信一信，哼。”

    船上四處都是議論聲，嗡嗡嗡的吵人的很，就連皇帝都帶著一臉憂愁，不停地同身邊的宦官，護(hù)衛(wèi)說話。

    顧湘到覺得這樣的嘈雜讓她覺得輕松，她從小就很習(xí)慣嘈雜了，雖然她更喜歡在一個靜謐的環(huán)境中……安安靜靜地待著。

    起了風(fēng)。

    山風(fēng)起得驟急，枯枝敗葉打著旋地四處飛，

    青石板上刷好了油，顧湘片了從山里采集的蘑菇，碼放在石板上，剛殺好的野豬，選大腿內(nèi)側(cè)的rou出來細(xì)細(xì)切剁成泥，混上些許的面粉，謝彬坐在一旁，一邊吞口水，一邊特別有眼力地打好了一大盆野雞蛋，野鴨蛋。

    顧湘一笑，順手撈了rou泥，沾了雞蛋，特別粗獷地攪拌上幾下，直接連看都不看，連抓了好幾把調(diào)料混合進(jìn)去，就往石板上一貼。

    謝彬看得目光發(fā)直，迅速翻出小本本來刷刷刷地開始記錄。

    顧湘瞟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可別記，再把你教壞了，我怕是要被謝家一家子老少一起追殺?！?/br>
    謝彬滿眼都是亮光，一副已經(jīng)悟道的模樣，抬頭看了看顧湘，眼前一片星光燦爛。

    顧湘：“噗！”

    她一時笑靨如花。

    趙瑛愣了愣，猶豫了下，回頭看李生。

    李生：“我沒空白本子提供給你。”

    而且，人家謝小廚拿本子抄一抄，能哄顧廚開心，是因為人家的一顆純樸真心，你拿個本子把自己手寫斷了，也沒人家那虔誠勁。

    你會做飯么？

    從小到大，這廝都不知道廚房的大門朝哪邊開，他費廚子的程度，都快成了京城廚師們私底下流傳的傳說了。

    顧湘一邊笑，一邊稍稍涂抹上一層醬料，就把金黃色的rou餅卷到炊餅里去，自然而然地先遞給了安國公。

    瞬間，趙瑛的眉眼間就流露出些許得意，滿面紅光。

    李生看得眼睛都疼，一時都有點擔(dān)心，他在顧廚面前總是這樣傻不愣登的，顧廚別說這輩子，下輩子沒準(zhǔn)都看不上他，那可怎么辦。

    香味隨風(fēng)四散。

    皇帝吸了口氣，不自覺就溜達(dá)過來，腳步一頓，卻是徐徐在灶臺前落座，特別自覺地自己也撿了個熱騰騰的炊餅，自己掰開，伸出去等著顧湘給他加rou餅吃。

    “朕……我沒有不相信，也沒有更喜歡她，更不是想包庇她?！?/br>
    第五百六十三章 虛影

    顧湘眨了眨眼，一時都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

    山風(fēng)吹拂，灶臺上的火光紅彤彤的，照映得周圍所有人的臉上也散發(fā)著一層柔光，看起來與白日不同。

    皇帝坐在對面，乍一看，居然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