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腦子

    顧湘一向很相信雪鷹的話。

    天邊日頭已升得頗高。

    這些狼和別處的狼不同，似乎頗有腦子，竟知道躲藏在山石草叢中，一時讓人看不清，數(shù)不清，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狼在。

    如此更令人驚懼。

    “現(xiàn)在要有點弩弓，弩箭就好了?！?/br>
    謝彬拉著謝尚, 兩個人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小聲咕噥。

    顧湘看向雪鷹，雪鷹的袖子里就藏了一把小小的‘弩弓’，特別小，發(fā)出來的也是針形狀的‘弩箭’, 這東西自然不能曝光。

    若是外頭那些山溝溝里到也無妨, 在西北那些村中，家家戶戶都藏著弓弩, 朝廷的禁令，根本就對他們毫無用處。

    那是個手里沒有點兵器，連覺都睡不著的地方，也是個隨時都有可能死的地方，哪里還管得所謂的朝廷法令？

    不要說西北，在顧莊，村民們家家戶戶也藏著些兵刃，只沒有囂張到肆意使用弩弓的地步。

    奈何這里正經(jīng)是京城，敢在京城私藏弩箭，讓人發(fā)現(xiàn)了連話也不必問，直接宰了也不會有人冒出來問責(zé)。

    這可和佩劍不同，文人墨客也有喜歡佩劍的，私藏弓弩，卻是視同謀反。

    就是最愛挑事的御史，在這方面也是個個都謹(jǐn)言慎行。

    雪鷹手里的既少, 又很小, 殺傷力雖然頗大, 可外觀上看起來卻像個玩具。

    顧湘這才沒盯著她把這東西卸掉。

    她一走神的工夫, 雪鷹已經(jīng)率先沖了出去，直接就盯著一頭身形最高，在狼群中央的狼而去。

    顧湘遠(yuǎn)遠(yuǎn)一看，瞠目結(jié)舌。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雪鷹的劍法不曾奏效。

    那狼的身形極矯健，在山壁上騰挪跳躍，時不時地壓低聲音嘶吼，再加上周圍的狼群配合又默契，又勇敢，個個是悍不畏死，愣是同雪鷹打得有來有往。

    一時間劍氣縱橫，偏那些狼根本連叫都不叫一聲，哪怕被雪鷹一劍刺中，也只是低壓的悶哼。

    空氣里漸漸彌漫著萬分緊張的空氣。

    雪鷹動手越來越快，一開始還仿佛帶著些試探和容情，之后長劍舞得仿佛一團(tuán)遮天蔽日的水幕。

    狼群竟似乎在排兵布陣，彼此配合十分默契，愣是憑著這些默契，能在雪鷹的手下周轉(zhuǎn)。

    顧湘一時看得炫目，不由走近了幾步, 眼看一頭狼都要撲到她的頭上, 雪鷹神色微變，皺眉冷笑，伸手一掀篝火，抽出一根木柴，嗖一聲扔出去正中其中一頭身形高大的狼。

    這狼終于發(fā)出一聲嚎叫，撲通一聲摔壞了個跟頭，還活著的狼齊刷刷頓住，靜默了片刻，狼群便丟下了滿地的狼尸，反身躍入山石樹叢里。

    顧湘最后看到一頭身體毛色灰撲撲，沾滿了枯枝半夜和泥漿，身量卻分外高大的狼，回首直直地注視這邊的營地。

    她覺得對方看得像是王萍萍那幾個小娘子躲避的方向。

    眼神里仿佛充滿仇恨的樣子。

    顧湘也轉(zhuǎn)頭看了眼，王萍萍和盧蓉，帶著張蕓就躲在不遠(yuǎn)處的篝火堆中，身邊都是些老弱和孩子。

    盧蓉早已嚇得早沒了一開始那股子氣勢，神色焦躁，臉色煞白，只強忍著不肯在人前掉眼淚，實際上卻是癱坐在地上，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

    顧湘沉吟片刻，走過去又問了一次：“你們中有沒有能想起點什么，這些狼為何盯著你們不放？”

    她頓了頓，面上表情平和地笑道：“那是狼而已，便是你們真同它們結(jié)了仇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能想起來告訴我們一聲，大家也好心里有個準(zhǔn)備。”

    盧蓉深吸了口氣，聲音干澀，也帶著些怒氣：“我們就是陪……上山來看看風(fēng)景，如何會去招惹那些東西！”

    其他人也都紛紛搖頭。

    幾個丫鬟，仆婦爭搶著道：“我們每日除了服侍小娘子，便是在附近采摘些野菜燉湯喝，并不曾去旁處?！?/br>
    “這到是奇怪?！?/br>
    顧湘眨眨眼，心下嘆氣，“如果現(xiàn)在下山，恐不是個好主意?！?/br>
    雪鷹也道：“在這里我們好歹地頭熟悉，要是往山下走，可就是狼的地盤了?！?/br>
    盤算了下時間，顧湘沉吟道：“別想了，既謝廚已派了人去求援，再慢，晚上前援軍也必能趕到的，大家都聚在一起，把篝火點起來，千萬莫要落單，也無需慌亂，只等著便是?！?/br>
    謝尚眺望了一眼，讓人把滿地的狼尸收拾好，他剛琢磨了下怎么吃更妥帖，雪鷹便道：“埋了?！?/br>
    “……”

    謝尚一臉驚悚地看過去。

    顧湘笑道：“別亂想，這狼有點特別，好像有幾只挺會動腦子，不要吃了，狼rou太硬，處理不方便，我們也不差它們?！?/br>
    謝尚嘆了口氣：“好——只是這些狼跑過來這般一攪合，我的鹿還有沒有吃到嘴里的希望？”

    比起狼rou，自還是他念念不忘的鹿rou更美。

    此時謝尚還有心思琢磨他的rou，可也不過去帳篷里歇了片刻，就聽見外頭傳來一聲慘叫，謝尚隔著窗戶一看，正看到一頭毛色都發(fā)黑的狼一頭叼住盧蓉身邊丫鬟的腿。

    謝尚腦子里嗡得一聲，還沒暈過去，雪鷹就過去一把把小丫鬟奪回來，那狼的動作也快，一見不妙，轉(zhuǎn)身就跑。

    營地中登時炸開了鍋，所有人四處搜尋。

    一直折騰到傍晚，太陽西斜，謝尚和謝彬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嘶啞著嗓子道：“這些狼忒不是東西，它奶奶的還會偷襲?！?/br>
    就這大半日，那是各種偷襲暗算，專挑落單的動手，簡直防不勝防。

    謝尚簡直要炸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招狼怨恨的事！”

    這些狼就死死盯著盧蓉。

    若是遇見別人，雪鷹嚇唬一下，狼也會退走。

    唯獨盯著盧蓉和王萍萍她們?nèi)齻€，那是寧死不退，勇追猛打，但凡只要把這三位往外一撒，其他人受到的攻擊立減。

    盧蓉滿臉的驚愕無辜。

    謝尚嘖了聲：“傻子也看得出，這些狼是沖你來的?！?/br>
    盧蓉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真的不知道！”

    顧湘也有些氣喘，走過來仔細(xì)盯著這幾位看，一看就無語。

    敢情她們不光搶謝尚的獵物，別人的也搶。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人性

    顧湘蹲下身，盯著盧蓉翻了個白眼：“會被狼記恨的事，也不過是那么幾樣而已?！?/br>
    “這些狼又不是人，不會因為些亂七八糟的事就記仇，第一你們打殺了它們的同伴，二來嘛，就是搶走它們的獵物, 唔，這一點也不好說，在狼的世界里強者生存，若只是被搶了獵物，它們到不會怎么樣?！?/br>
    “至于第三，你們有沒有奪走人家的小崽子？”

    顧湘抬眸看了王萍萍一眼。

    王萍萍身體微微一顫, 低下頭去，嘴唇動了動, 卻是并不肯說話。

    盧蓉卻是色變：“難道？可……那也不能怪我?！?/br>
    她聲音一下子低了好些, 轉(zhuǎn)頭看身邊的王萍萍和張蕓，還有一群丫鬟仆婦，“你們說，這能怪我？”

    “剛到陽武縣那日，我們幾個去東面的山里看花海，正好路過一條小溪，就見有一只小兔子慌不擇路地正往山上逃，后面有一個狼在追它?！?/br>
    “小兔子一身雪白的毛，腿上受了傷，很是可憐，我們哪有不幫忙的道理?！?/br>
    盧蓉蹙眉，心神不定地道，“我當(dāng)時就令老魯他們把后頭追的那狼給趕走，救下了小兔子。只那狼或許受了點傷, 卻是逃走了，兔子也跑遠(yuǎn)了, 我就是可憐那只小兔子，就是可憐它……這等事, 這等事也要怨我不成?！?/br>
    顧湘沉默。

    雖然她想說，我們是人，別干涉大自然的物競天擇為好，可她自己這般想，似也沒權(quán)力要求別人也這般想。

    謝尚嘖了聲，那邊盧蓉已經(jīng)崩潰得大哭起來，旁邊張蕓瞥了她一眼，到?jīng)]說什么。

    另外三個劫后余生的小郎君，小娘子，也都是京城世家子弟，家世同盧家差不多，與盧蓉也只是閑來無事聚在一起玩耍而已，并無多密切的關(guān)系，此時卻心里很是不得勁起來。

    曹興是長興侯家的小兒子，自小嬌慣，也是個脾氣暴躁的，不比旁人多心存顧忌，瞪了盧蓉一眼怒道：“你說你是不是有病，閑來無事的, 你吃飽了撐的, 管人家狼捉兔子。狼吃不著兔子可好，這回要吃人，你就高興了？”

    盧蓉咬牙，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

    她平日里性情高傲，哪怕面對出身比自己好的小郎君，小娘子，也向來不肯示弱，這回心里卻也覺得自己可能闖了大禍，心虛氣短的很，就是被人數(shù)落，也梗著脖子不曾吭聲。

    張蕓默默走過去，挽了盧蓉的手臂，嘆道：“做就做了，做的時候我們既沒反對，自也要一起接受后果。”

    她轉(zhuǎn)頭看王萍萍，再看向其他人，冷聲道：“當(dāng)初你們可不是這般說，你們可都夸蓉蓉姐做得很好，現(xiàn)在出事了到來怪我家蓉蓉姐，誰還長了前后眼不成？”

    曹興皺眉：“你到是維護(hù)她，奴性十足?！?/br>
    旁邊的幾個小娘子也有些詫異，不禁看了張蕓一眼。

    盧蓉，王萍萍，張蕓三人經(jīng)常在一起玩，她們自然也都知道。京城的貴女圈子不大，不過也是各自有自己的小團(tuán)體，張蕓在她們?nèi)酥械牡匚痪皖H低，她們看見過好幾次盧蓉和王萍萍支使她和支使身邊的丫頭似的。

    張蕓不通文墨，性格低調(diào)，一點都不顯眼，且她的父親不過是一府通判，和盧，王兩家比，身份要低許多。

    之前曹興他們都很瞧不起張蕓，總覺得她唯唯諾諾，只為了點蠅頭小利就讓人戲耍著玩，實在沒有京城貴女的風(fēng)范，可今天這等情況下，她竟還會替盧蓉說話，到讓人刮目相看了。

    駐地氣氛一時凝滯。

    顧湘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哭笑不得：“既是這樣的緣故，那看來這些狼挺記仇的，大約是沒法善了?！?/br>
    她舉目遠(yuǎn)眺，略略蹙眉，回頭看了看雪鷹，見雪鷹的眼睛亮得驚人，面頰微紅，額頭上沁出一層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心下更是一跳，眨了眨眼：“現(xiàn)在難道是互相埋怨辯論的時候？盧小娘子，你且避一避如何？”

    王萍萍猛地轉(zhuǎn)頭，盯著顧湘：“避一避？你是想讓蓉蓉姐當(dāng)誘餌，把那些狼引開，好自己逃生吧！”

    眾人登時轉(zhuǎn)頭看過來，就見王萍萍面上發(fā)紅，眼睛里隱隱流露出些憤怒。

    盧蓉猛地打了個哆嗦，臉上驟然色變，一向冷硬的表情里竟隱隱流露出些許驚惶來，轉(zhuǎn)頭四顧，就見她的那些同伴們目光躲閃，似乎心緒不寧。她倒抽了口冷氣，猛地低下頭，又抬起頭來，咬著牙游移不定。

    顧湘揚了揚眉，看向王萍萍，眨了眨眼，不由沉吟，看來似也不好太相信她在系統(tǒng)里看到的那些東西。

    系統(tǒng)里看到的介紹，可是把王萍萍吹得天上有地上無，乃是人間第一良善的小仙女。

    可看到真人，顧湘只能說，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這庸人總免不了有一種脾性，自己怎么想的，通?？磩e人，便覺得旁人也是那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