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襖子擺擺手：“不管別人，反正只要那個顧三娘不出風(fēng)頭，我就開心，什么人，區(qū)區(qū)一外室女，剛來京城就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蒙得云老爺子那么信她，竟然還……”

    她見周圍幾個好友都不吭聲，不禁蹙眉，“阿如，你們也真是，咱們什么交情，誰不知道誰，都裝什么裝！”

    “這什么時候？京城那些貴公子，像點(diǎn)樣子的也就那么幾個……這又多了一個這么會攪合的，還不知要出什么意外，我們不趁著她剛冒頭把人收拾了，難道要等她攪風(fēng)攪雨，攪得大家都不痛快？”

    高敏如抬起手捂住臉。

    劉家小娘子哭笑不得：“阿方，你也……太敢說了?！?/br>
    綠色襖子的這位叫方寧，她娘是宗室，還是個縣君，她爹是個大糧商，如今宗室女嫁到商戶之家的不在少數(shù)，此事也不新鮮。

    方寧雖是商戶出身，可平日里同京城的千金們玩得好，又有錢，且她娘在宮里也很有體面，她自己也是宮里的?？停撋矸莶⒉槐绕渌T千金差。

    因?yàn)檎f話頗為耿直，在這些小娘子中人氣很高。

    方寧左右顧盼：“李成玉不在？那個顧三娘也不在？去尋一尋，今天非讓她知道知道，正經(jīng)的名門貴女都是什么樣子?！?/br>
    轉(zhuǎn)頭見周圍小娘子們面上都有點(diǎn)一言難盡的復(fù)雜，不覺蹙眉，“你們今天怎么這么悶？哼，我還不信，她就算讀書讀得不錯，還能會射箭？七斗的弓，她怕是連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拉開！”

    本朝重弓弩，京城真正頂尖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多要學(xué)一學(xué)弓弩的，不過弓弩這東西受朝廷管制，尋常人家別說小娘子，就是男丁也輕易見不著。

    “我可不信那個顧三娘還能文能武了？”

    “文的壓不住她，就來武的，反正不能讓她那么得意著走出春日宴去，你們也不想想，今天讓她出了那么大的風(fēng)頭，咱們可都在，外頭會怎么說？豈不是要把咱們這些人都踩上幾腳去捧她？都不用等事后，到了明天，咱們就被人家襯得灰頭土臉了！”

    方寧一口氣說了一連串的話，忙又拿起茶杯喝了好幾口茶，轉(zhuǎn)頭四顧，蹙眉道：“你們今天這是怎的了？瞧著呆愣愣的，沒點(diǎn)活泛勁兒！敏如，別人也就罷了，你可別xiele氣?！?/br>
    高敏如：“……”

    小娘子們：“……”

    高敏如笑了笑，干巴巴地道：“三娘meimei，確實(shí)文武雙全。”

    她不泄氣還能怎樣？人家身邊那位……會飛！

    沒有人能想象，剛才她倏然抬頭，看顧湘身邊的使女飛出去的那一剎那，她心里到底是何等滋味。

    瞬間就覺得眼前這一切，身邊的一切都像是假的，是一場夢幻。

    高敏如閉了閉眼，她肯定不至于一蹶不振，她有野心，有欲望，有很多想得到的東西，但此時此刻，她只想安靜一點(diǎn)，讓自己從那場夢幻中醒來。

    劉小娘子舉目看去，就見顧三娘領(lǐng)著李成玉又到池邊坐下了，那個雪鷹，就是會飛的那個，還有作詩能讓盧九郎俯首稱臣的那個趙素素，一個立在顧三娘身后給她打扇，另一個給她烹茶。

    沉默半晌，劉小娘子嘆了口氣，起身拍了下方寧的肩膀，輕聲道：“唔，勇氣可嘉，盡管去吧，支持你，不過我有事，嗯，今天我meimei把我弟弟給打了，我得早點(diǎn)回去勸架。”

    劉小娘子說完起身出了涼亭。

    當(dāng)然，走是不能走，云家還在等開封府的官差過來處理剛才的事，即便根本不可能讓她們這些各大家族的千金都走一趟衙門，但總也要官府的人過來才好散去。

    云家的面子，總歸要給。

    劉小娘子一走，旁邊王家的姐妹花也手挽著手起身離去。

    “我娘讓我給她抄點(diǎn)詩詞讀，我們?nèi)マD(zhuǎn)轉(zhuǎn)，碰碰運(yùn)氣。”

    高敏如想了想：“我今天要給我哥哥做桃花餅吃，去摘點(diǎn)桃花?！?/br>
    方寧：“做桃花餅，還要摘桃花？”

    這地處的桃花做出來桃花餅，當(dāng)真能吃？

    半晌，方寧終于知道她離開的短短時間，園子里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只并未親眼所見，只覺得那些說法都是正做夢的人說的夢話。

    顧湘手里拎著釣竿晃來晃去的，釣魚釣得漫不經(jīng)心，剛才云家那老爺子都拿漁網(wǎng)網(wǎng)出來七八條大肥魚，她現(xiàn)在釣，也不過是玩而已。

    不多時，開封府的官差便到了。

    不過只叫了云家的下人，小廝等人過去，并沒有尋園中的小娘子們?nèi)栐挘B李成玉這個差點(diǎn)受害的都一樣。

    畢竟在場的小娘子身份都非同尋常，真把所有人都叫去，哪怕不去衙門，不過堂，終歸也有損顏面。

    顧湘使了個眼色，雪鷹出去片刻，回來時帶著家里小廝一起進(jìn)了園子。

    “都查到什么消息？”

    顧湘干脆把釣竿擱下，拽李成玉起來，尋了個避風(fēng)的石墩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下，又給她手里放了杯熱茶。

    小廝笑了笑，就這位這一張臉，同那位盧九郎比，也無絲毫遜色，李成玉心里正難受，看到這小廝依然忍不住面上一紅，有點(diǎn)走神——三娘身邊的人可長得真體面。

    “今天作惡的使女叫石榴，什么都沒說，就是罵了李家小娘子幾句，到是和這使女同住一屋的紅梅道，這兩日石榴性子有些古怪，前日還因?yàn)楹婉R夫李伯起了沖突，讓我家娘子罰抄書靜心，抄書她也沒正經(jīng)抄，反而抄起《法華經(jīng)》來。”

    “紅梅說，她昨晚上起夜，當(dāng)時看見石榴在后院的假山邊上，一邊哭一邊燒紙，嘴里還念念有詞，說什么報仇之類的話，這些許是同她今天做的事有些關(guān)聯(lián)?！?/br>
    李成玉愣了愣：“我根本不認(rèn)識她！”

    第三百一十章 奇怪

    顧湘眨了眨眼，心下有些意外。

    她用洞察之眼看過那個石榴，至少乍一看，并未看出石榴同李成玉有太大的交集。

    不過那石榴到是五勞七傷的，精神衰微，看起來不太好。

    “若讓我給她開個食方，那該吃點(diǎn)人參烏骨雞，甲魚山藥粥一類才好?！?/br>
    顧湘輕笑。

    李成玉很是茫然：“我真不認(rèn)識那石榴?！?/br>
    她遲疑半晌：“既然同我有仇……難道是當(dāng)初那些拐子的同伙？”

    若是真的，那她可就太冤枉了。

    顧湘搖搖頭：“不會。”

    趙素素也道：“若真和拐子有關(guān)系，那也該尋我家三娘，或是咱們雪鷹的麻煩，怎也不至于找到李小娘子身上去?！?/br>
    小廝眨了下眼，平平靜靜地把他打探到的，那個使女石榴的詳細(xì)消息和盤托出。

    “這石榴不是云家的家生子，是五年前云家從外頭買來的，當(dāng)時石榴家遭了洪災(zāi)，一家子流離失所，逃難至京城，為了給她爹娘治病，也是幸運(yùn)，她jiejie先把自己賣了，后來她也把自己給賣了?！?/br>
    “與別的賣做丫鬟的女子比，這石榴要幸運(yùn)些，到云家沒兩年，就尋到了同樣賣到京城的jiejie?！?/br>
    “石榴她們姐妹倆似乎都有點(diǎn)好運(yùn)氣，她jiejie叫藍(lán)荷，當(dāng)年賣身給京城豪商范家，因?yàn)殚L得秀氣，人也聰明，很快就到范家長女范喜月服侍，范家那位千金性子極好，待手底下的人也頗體貼，兩姐妹相見，打探了彼此的近況，心中都很是歡喜?！?/br>
    顧湘點(diǎn)點(diǎn)頭，若有所思：“那是挺走運(yùn)。”

    云家可是好主家，當(dāng)家人的性子和善，還教丫鬟們讀書識字，可以說進(jìn)了云家大門，就是一個使女也讓人高看一眼，將來若是外嫁，便是尋常小官，恐怕都會有心求娶。

    眼下的風(fēng)氣，就是寧娶大家婢，不取小家女。

    云家有臉面的使女，當(dāng)真一點(diǎn)都不愁嫁，而且云家和別的家族不同，她們家并不愛鉆律法的空子，家里的使女簽的都是活契，到了年歲都要好好置辦一副嫁妝嫁出去的。

    當(dāng)然，若是有得用的使女，嫁出去了也可合家再回云家當(dāng)差。

    范家也不是一般的商戶，他家經(jīng)營書肆，幾代都出了讀書人，可謂儒商，家風(fēng)也不似一般商戶那般松散沒規(guī)矩。家里的使女將來的前程，縱然比不上云家，卻也相差無幾。

    尤其是石榴的jiejie，那個叫藍(lán)荷的，還是范家千金身邊的人，若不做陪嫁，選擇外嫁，范家肯定要準(zhǔn)備一份很豐厚的嫁妝把人嫁出去。

    小廝頷首：“去歲那藍(lán)荷便定了親，未婚夫同樣是個小商人，經(jīng)營布匹，生意做得不大，這小商人是范家的親戚，尚不曾出五服，逢年過節(jié)也能來主家拜年，同藍(lán)荷見了幾面，小商人就主動央人遞了話，前來求娶，兩人正經(jīng)相看過，彼此都滿意?！?/br>
    “可就在前幾日，藍(lán)荷投繯自盡，只留了一封遺書給meimei，這遺書上寫了些什么，小的到?jīng)]打探到?！?/br>
    “還有，范家千金也是在前幾日病歿了。不過，范小娘子病了有大半年，到不是新病的，去世時范家早有心理準(zhǔn)備?！?/br>
    顧湘點(diǎn)點(diǎn)頭。

    李成玉聽得愣神，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那小廝。

    顧家這小廝面上的神色仿佛覺得自己打探的消息不夠詳盡，似乎很是不滿意。

    可在她看來，這么短的時間竟打探到這么多，已經(jīng)很是了不起。

    只是——

    “我不認(rèn)識石榴，更不認(rèn)識那藍(lán)荷，我和范家的小娘子不是一個圈子里的，聽到是聽說過，好像也見過一兩次，可根本不熟?！?/br>
    李成玉很是無語：“我到底哪得罪了那個石榴？難道有人陷害我？有人說是我殺了她jiejie？她相信了，所以來為她jiejie報仇雪恨？”

    顧湘又給她換了杯茶：“別多想，這事總歸要有個交代，既然是真相，大家早晚會知道，現(xiàn)在嘛，快回家睡一覺，明天起來便天下太平?！?/br>
    說著，顧湘就把人還給了韓氏。

    李成玉被帶上車，坐在車上略有點(diǎn)心不在焉，韓氏怕她這是嚇著了，半路上就要去尋大夫。

    “嫂嫂?！?/br>
    李成玉忙阻了。

    “我不怕?！?/br>
    她就是覺得——“只是，三娘子瞧著也嬌弱，性格又溫和，遇到事，卻如此沉穩(wěn)，我，我到有些羞愧?！?/br>
    韓氏：“……”

    她今日真得不想再聽人夸顧湘了。耳朵疼，腦袋也疼。

    隔日，天有點(diǎn)冷，顧湘累了一天，此時在床上磨蹭到天大亮，就聽外頭園子里不知有什么東西，嗡嗡的吵個不停。

    她蒙著被子都有點(diǎn)睡不著了，只好爬起來洗漱方便，換上家居服，收拾干凈利索，到園子里一看，遠(yuǎn)遠(yuǎn)就見廚房外頭圍著一行人，秋麗一邊追出來給顧湘綁頭發(fā)，一邊哭笑不得地道：“云家說是要為昨日之事賠禮，訥，送來了好些魚?！?/br>
    “……看到了。”

    顧湘遠(yuǎn)遠(yuǎn)立住，就見王二木和老狗一身凌亂，前襟衣擺濕了好大一片，還有兩條閃著粉紅色鱗片的大肥鯉魚在草地上撲騰個不停。

    “唔?！?/br>
    沉吟半晌，顧湘調(diào)頭就往回走，“就說我還沒醒。”

    “三娘?！?/br>
    云老先生一臉的慈祥，穿著短褐，頭頂上略帶了幾根草葉。

    好一個辛勤勞作的鳳鳴先生，天下儒師。

    顧湘只好系上圍裙，戴上帽子口罩手套去做魚了。

    就如她檢查得那般，這云家養(yǎng)出來的魚，rou質(zhì)細(xì)嫩緊湊，紅燒油炸清蒸都好。

    關(guān)于魚的菜譜，顧湘最精通的便是魚丸，這回也是魚丸做主菜，打好了魚丸，顧湘略一沉吟，想到自己在開封閑逛時看到了一道菜，用鯉魚做最好。

    一見顧湘進(jìn)了廚房大門，云子瞻直接就在廚房外頭尋了個圓桌坐下，目光灼灼地盯著廚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