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這法子時間長了不好使，劉子明可不是會容人胡攪蠻纏的性子，但以她如今在劉子明心目中的形象，困他幾日，應(yīng)當(dāng)不難。

    海怪順順利利被清除驅(qū)趕，或許剩下一只半只的，但在茫茫大海中，想必也不成氣候。

    假面舞會的活動時間只剩下最后一晚上。

    顧湘忽有些傷感。

    明明這兩天聞著海上的腥風(fēng)血雨，她不止一次覺得這活動要是能中途停止就好了。

    現(xiàn)在卻想，不知還有沒有再會之期？

    “要說安城這破地方，好東西不多，沒什么稀奇特產(chǎn)，在吃上也是尋常，有些新鮮海魚河魚，可惜廚子手藝一般，很不值得嘗試?！?/br>
    少年們圍坐一團(tuán)，爭分奪秒地討論起余下空閑的消遣來。

    齊林嘆息：“可惜這回我?guī)熜譀]來。”

    “還真是，金口玉言黃笙，可不只是一諾千金。他的手藝同樣千金不換，天下無二?！?/br>
    眾人紛紛道。

    楊玉清搖搖頭：“你們可真是……我們有小顧湘，難道還用得著千山萬里地去尋旁人不成？”

    金麒麟恍然：“也是，那還等甚，走走，吃飯喝酒?！?/br>
    顧湘：哼哼！趕緊走，傷感個鬼。

    不過，飯還是要給他們做。

    一個個都是大財主，給美食點時再痛快不過。

    大船返回碼頭，一行人沐浴更衣，換乘成師兄的樓船靠岸，幾艘大船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海面上。

    劉晃去向作為主人家的顧湘告別，就拽著弟弟的衣袖生拉硬拽地把人拖走。

    劉景尤伸出手，可憐巴巴地看向顧湘和她身邊俊男美女們，奈何沒一人覺得他根骨出奇，是可造之材，想把他從大哥的魔爪中救出，收入門中悉心教導(dǎo)，讓他當(dāng)宗門的頂梁柱。他也就只好委屈巴巴地跟著自家大哥著急忙活地往驛站趕去。

    再一想，嫂嫂還在驛站中等他們，劉景也便收了聲，是該回去，嫂嫂也怪不容易，怎能一直讓他擔(dān)憂？

    這場大宴他是深感不虛此行，雖然經(jīng)歷可怕，但他看到的，正是他自小向往的一切。

    好像那場美好的夢，從天邊主動走到了他眼前。

    他想要做的，就是像程浩，像楊玉清，像金麒麟那樣的大俠，武功高強(qiáng)，重情重義。

    待陪大哥辦完正事，送大哥和嫂嫂回京，他便要去尋找這些江湖名門。

    劉景暗自咬牙：“若是不收我……那我便無賴一回又能怎的？”

    他想起京中幾個狐朋狗友跟他說過的事，有個家伙中意上個女子，偏那女子三貞九烈的，就是不肯與那人相好，他便天天糾纏，從早到晚時時刻刻跟著，甚至還故意把貴重物品帶在身上讓那女子給撞壞掉，碰瓷碰得人盡皆知。

    后來總歸是讓他成了事，那女子也入了他的后宅。

    劉景自是對這人的骯臟手段只覺惡心，但不做不道義的勾當(dāng)，也不是就不能——‘君子欺之以方’。

    他看這幾家宗門的弟子，各個都是光風(fēng)霽月的好人，便是纏磨得對方煩了，想也不會惡語相加。

    在這一點上，顧湘竟同劉景想到一處去。

    到像是合該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偏要命中注定，扯上些關(guān)系。

    第九十三章 明顯

    顧湘回首看劉景，面帶微笑，神色和煦地同他揮手告別，后面老狗也忍住焦慮，低眉垂首跟在顧娘子身后。

    “從安城到壽靈，日夜兼程抄近道都要一日半，劉子明人多船大，地頭又不熟悉，稍微出些亂子便能在水面上困他三五日，別急，我們還有時間?！?/br>
    顧湘道，“老狗你和二木盯著勇毅軍的情況，要有異動及時與我通消息?！?/br>
    沉吟片刻，顧湘眸子低垂：“明日有一官船入安城，裝的是下頭進(jìn)給陛下的祥瑞貢品，據(jù)說是塊帶有龍紋的石頭，讓人瞧瞧，若沒旁的重要之物……”

    便讓這船擱淺幾日也無妨。

    官船一擱淺，水面上起碼一兩日別想通行無阻。再者以劉晃的脾性，遇到這等事怎也要過問一二。

    “至于怎么讓船擱淺，交給本地還是熟門熟路的人才好?！?/br>
    顧湘這些時日滯留安城，終日住慈幼院，可不光做飯，也通過孩子們與那些三教九流打了好些交道。

    慈幼院的孩子都是孤兒，自來早熟，整日在城里東奔西跑，什么能混口飯吃的活都去做。

    安城地界上背地里的勢力對他們的容忍度到是很高。

    別看當(dāng)初有九爺那般人物過來搗亂，但正常情況下這等事很少見，一群年幼的孤兒想要討口飯吃，再狠心的人，怕是也要稍稍有些觸動。

    這世上狼心狗肺的畜生不少，撈偏門的那些個混子更是惡人里的惡人，可他們總也是人，并非真的狼心狗肺。

    他們這些孤兒既不能讀書識字，又沒個手藝，正經(jīng)的活他們找不到，像人的日子他們奢望不起，為了活著，那是亂七八糟的差事都要接。

    換個成年人這般莽撞地四處躥，早讓已經(jīng)劃分好地盤的各大勢力給隨手抹去，剩下的那點油水殘渣恐怕都要好生咀嚼個三五遍。但若壞了規(guī)矩的是這些孤兒，多數(shù)人只要沒被觸及大利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算了。

    這年頭，底層人也得講廉恥，表現(xiàn)得太沒人性，還手底下的人都籠絡(luò)不住，那不是做長久買賣的道理。

    一來二去，慈幼院這些棄兒，還有街面上胡混的乞兒們，反而成了安城地下行當(dāng)里認(rèn)識人最多的那一類。

    顧湘人在慈幼院，當(dāng)時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些年紀(jì)略大的孩子們藏的并不太好的那些小秘密。

    她固然給這些孩子尋了活路，請人教他們有用的知識，識字也好，算賬也罷，如今這年代，只要能識字就比絕大多數(shù)靠天吃飯的貧苦百姓要強(qiáng)?？梢矝]強(qiáng)扭斷那些已經(jīng)有自己想法的娃娃們已經(jīng)長出來的枝枝蔓蔓。

    教律法，教歷史，正心性正德行，在守得住底線的框架內(nèi)，顧湘打算給他們指指路，卻并不評價他們沒得選的生存方式，雖然她也會為了讓孩子得幾分清靜，寧愿自己費事，轉(zhuǎn)去酒樓聽曲。

    閃念間，顧湘特別嫻熟地沿著魚骨片好了花。

    楊玉清想吃道甜的，成師兄要吃酸的，金麒麟非要吃魚，而且要吃得漂亮。

    他們到是盼著顧湘一口氣給做個三五道菜，各人的口味都好兼顧，顧湘卻打算只做一道松鼠桂魚。

    酸甜可口，還是魚，誰也別挑剔。

    刀花切得漂亮，顧湘輕輕地拎魚尾一抖，滾熱的油澆下去，魚rou松散地散成了一簇飽滿圓潤又可人的花。

    楊玉清看得眼睛里放出光，不等魚上桌，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偷出一筷，連湯汁帶魚rou鋪在雪白噴香的米飯上，濃汁入飯，色澤明麗，幾可入畫。

    “唔?！?/br>
    每一口的滋味都有不同，連吃了好幾大口，楊玉清才細(xì)細(xì)地賞看這團(tuán)膨脹成花的魚，真是無一處不美。

    “清山綠水配鱖魚，美哉，美哉。這魚rou又嫩，竟還十分入味，極好，極好，唯獨就是少了些?！?/br>
    那邊不知何時混進(jìn)來坐的張老道，一個人就霸占了整條魚，張牙舞爪地的。擠得人家成浩只能可憐巴巴往旁邊縮，縮成一小團(tuán)，口里還絮絮叨叨地嫌菜少。

    張老道身邊的道童低著頭坐在一旁，表情麻木，已連腹誹的力氣都沒。

    可憐他自五歲起就跟在師父身邊，說是被他師父養(yǎng)大，但細(xì)想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一時到不知是誰養(yǎng)的誰。

    哎，這拜師與成親一樣，一旦所托非人，終是苦矣，苦矣！

    一行人埋頭苦吃，實沒精力去注意這小道童的那點哀愁。

    魚rou酸甜的香氣從酒樓廚房里爆出，左右客人眼看著店小二端著一盤子又一盤子或大或小的開花魚，一路登樓，腦袋都不由自主地跟著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有幾個差點沒閃了脖子。

    “什么菜，這般香？”

    “小二，我也要這道?！?/br>
    “給我也添一道。”

    那邊店小二苦笑連連，掌柜的也是無奈，只能趕緊賠笑臉解釋：“是客人借了廚房自己做的菜，小店真沒有?！?/br>
    一干食客皆是失望不已。

    只顧湘一行人雖都換了尋常衣裳，可他們的尋常也只是沒把那些碩大的寶石戴在明面上，光是那氣質(zhì)神態(tài)，披上麻袋也不似一般人，乍一看任誰都覺得這是一群公子千金出行，到?jīng)]人敢上前攪擾。

    就在樓下不遠(yuǎn)，王敬祖打眼一看，趕緊回到對面茶樓，低聲道：“高公子，薛小娘子，道長的確在那酒樓，正吃飯。”

    高峰點點頭，面上有些疲憊。

    他那日見到張道長，只稍一猶豫，打算先備份重禮，還有那日親眼見到禮儀規(guī)整的侍從，還有那參天大船，一時震撼，心緒凌亂，愣是忘了正事。

    事后，他聽聞是顧娘子做東，要開宴席，到也自信自己必能成座上賓。

    無論這宴席為何，也無論主家門第多高，高家的公子想去，又怎會去不了？

    結(jié)果自信滿滿地放出風(fēng)聲，就靜等請?zhí)约汗怨运蜕祥T，沒想到卻等了個寂寞。

    大船出海，宴席遠(yuǎn)在海上。

    高峰一下傻了眼，尋到縣衙，縣衙派人去說項，他都沒能穿過碼頭的封鎖，只好苦等。

    略低首，高峰面上不顯，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得勁。

    那位喜好古怪的顧家小娘子，似非尋常，那他高峰，難道就是尋常人？

    “既不是名門世家的千金，也不是朝中重臣的女兒……”

    多日等待，高峰自是通過自家人脈調(diào)查了顧湘的來歷，以他的人脈查不出，結(jié)果就已十分明顯。

    若是那位鐵面御史還在，他或許要謹(jǐn)慎，但這些人就算有些來歷機(jī)緣，能請到琴道大家，也用不著他避忌。

    想起那日，他竟被這點小把戲給唬住，高峰心中越發(fā)不自在。

    第九十四章 尊老

    高峰振了振衣袖，薛麗娘起身替他撫平衣服上的一點褶皺，兩人都沒在意王敬祖，起身徑直朝樓上行去。

    二樓看臺處。

    顧湘和楊玉清幾人閑坐樓臺，桌上幾盤松鼠桂魚連一絲湯汁都不見，只余下一點蔥花點綴在青白的磁盤底上。

    桌上其它菜盤也空空如也。

    只剩下最后一只醉蝦。

    成浩的筷子已經(jīng)快要夾到了蝦身上，紅通通的蝦躺在盤底，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成浩眼睛里不禁放出光來，結(jié)果筷子剛過去，張老道忽然伸手按住。

    “我今年六十有七了?！?/br>
    張老道一臉嚴(yán)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