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嚇了一跳。

    “沒事，那小子不識數(shù)，攔在村口堵要出村的貨郎，非說咱村的梨膏是害人的東西，吃了要死人的，讓我揪住揍了一頓，現(xiàn)在讓周棟和阿張他們轟出去了，他再來鬧，肯定還要吃板子?！?/br>
    顧湘：“……”

    姜氏聽了這話，氣得不輕：“就因?yàn)闆]給他碗粥，就這么鬧？！這個趙多究竟是什么人？”

    老狗拍著胸脯保證：“諒他再不敢登門，三娘盡管安心?！?/br>
    第二天，老狗天不亮一起來，就又看到趙多那廝在顧家附近轉(zhuǎn)來繞去，一臉的不懷好意。

    村外頭好幾個也來提貨的村民都嚇到了，心中十分不安。

    也就是本鄉(xiāng)本土的村民們，好些都認(rèn)識趙多，雖然不是一個村的，可大李村和顧莊離得近，幾百年毗鄰而居，村民們大部分彼此都認(rèn)識，沾親帶故的更不在少數(shù)，趙多自小走街串巷，開出晃蕩，村里認(rèn)識他的人不少，見到是他，就縱然他這面相夠兇悍，卻也沒人害怕。

    就如村里四處躥的獵犬，兇悍得能搏狼，可村里的小娃子照樣揪尾巴抓毛擼肚皮，誰會當(dāng)回事？

    顧湘心下也有些擔(dān)心顧老實(shí)和姜氏會吃虧，特意去看了一眼，正好看見趙多立在通往村口的小道上攔路，一口氣攔住了七八個挑著擔(dān)子準(zhǔn)備出村的貨郎。

    “你們這些家伙怎么都不聽說，這些都是些害人的東西，賣出去再吃壞了人，你們擔(dān)當(dāng)?shù)闷鹈?？?/br>
    “趙多，你被打是你自找的，怎么，你上門搶人家三娘熬的粥，人家也不是沒給你，還給錯了不成？就是你被打，那也是衙門打你，你要真想報仇，敢找上衙門也算個好漢，過來胡謅八道壞人家名聲，你也好意思！”

    后頭好幾個貨郎都怒氣沖沖地瞪向趙多。

    趙多氣得臉色漲紅，抄起拳頭就沖過去，老狗和衙役及時趕到，兩下把人掀翻捆起來提溜走，手法可比一開始嫻熟得多。

    “這事沒完！”

    趙多被提溜走，還扯開嗓子高呼，“有本事你們就關(guān)我一輩子，否則就完不了！”

    這下子連老狗都有些發(fā)愁。

    他早晚要回營，衙役也不能見天守在顧家門口，趙多犯的事又不到能關(guān)他幾年的地步，他還皮糙rou厚不怕打，一放出來就到顧家搗亂，一次兩次的也還罷了，這天天如此，誰也痛快不了。

    老狗心下氣恨，目中一片冷色：“說到底，還是教訓(xùn)得不夠?！?/br>
    若是換了幾年前他年輕時，他早就打斷了趙多那小子的腿腳，豈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鬧事。

    顧湘搖頭，目光微凝，心中忽覺有些異樣，只一時卻不曾抓住。

    雖說趙多的諸般舉動都很煩人，但姜氏如今最要緊的還是給顧湘收拾東西，顧湘帶回家的布料綢緞，除了一部分特別珍貴鮮亮的讓她塞到箱子底打算當(dāng)嫁妝，剩下的都拿出來給閨女裁新衣。

    姜氏本身自是會做衣服，縫縫補(bǔ)補(bǔ)的事都難不倒她，可她還是拿了錢出來，準(zhǔn)備去請黃婆子去裁。

    黃婆子年輕時也是縣城數(shù)得著的繡娘，如今年紀(jì)大了回村養(yǎng)老，已不怎么接繡活，怕費(fèi)眼睛，不過本鄉(xiāng)本土的人來拜托，她給裁個衣裳，簡單繡上兩筆到還是愿意的。

    顧湘聽了，十分感動：“這些料子好些都是特意給阿娘親備的，不如女兒給娘親裁身衣裳？女兒如今手藝可是大有長進(jìn)了。

    姜氏聞言，簡直比十分感動還要感動：“好孩子，那么好的料子咱不浪費(fèi)了啊，你想做衣服，明天娘去扯兩匹粗布，正好現(xiàn)在干活需要短褐，你做什么樣……你爹就穿什么。”

    顧湘：“……”

    眨眨眼，顧湘決定當(dāng)自己沒聽出她阿娘的嫌棄。

    她新會了繡活，正新鮮的時候，但凡有空就翻出些碎布頭繡上幾筆，簡直像尋到了新游戲，雖說繡活和做衣服不是一回事，但原身會針線，她也會一點(diǎn)，還有給娃娃做衣服的愛好，現(xiàn)在讓她做身衣服，難度并不大。

    顧湘把自己存的料子翻出來，她很喜歡素白的，銀灰的這些素色，可這類綢子顯然不適合姜氏，最后選了一匹月白色做襖裙，一匹沉香色的緞子做鶴氅。

    做時她好好蘇了一把，按照以前看過的仙俠劇里的衣裳做的，層層疊疊的紗裙，飄逸秀美，仙氣十足，沒兩日做出來，掛在屏風(fēng)上往姜氏面前一放，姜氏愣了半晌：“……這怎么能穿得出家門？”

    就她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這樣的衣服穿出去一日，恐就不能要了。

    姜氏戳著顧湘的腦門念叨了幾聲敗家，當(dāng)天晚上卻忍不住半夜起身，小心換上衣服，點(diǎn)亮了油燈，攬鏡自照了好半天。

    顧老實(shí)看著看著，就嘆了口氣：“你嫁給我這些年，我都沒給你買過幾身新衣裳?！?/br>
    姜氏：“廢話，你錢都在我這兒，手里就沒超過三文，你上哪兒去給我買新衣服去？”

    一邊說，姜氏一邊戀戀不舍地把衣服脫下，摸了摸，正準(zhǔn)備放入衣箱，就聽外頭老狗拍著窗戶喊：“叔，嬸子，你們快來瞧瞧，那個趙多在小竹林呢，被人打得就快死了。”

    姜氏心里一抖：“狗子，是，是你打的他？”

    顧湘此時也聽見動靜，披上衣服出來，正好聽到阿娘的話，腳步頓了頓，若是連姜氏都如此認(rèn)為，外面的人豈非也要如此聯(lián)想？

    老狗忙道：“不是我……人還沒死，有個老道士似乎是位神醫(yī)，正給人施針，不知能不能救活?！?/br>
    第四十八章 回生

    竹林邊上烏泱泱的都是人。

    顧湘伸手扶著姜氏，步履匆匆向外走，心中卻終于明白她感覺到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

    明明無用，但趙多還是五次三番來鬧事，如今所有人都知他同顧家，同自己有恩怨，現(xiàn)在他出事，誰會相信顧家無辜？

    顧湘與王知縣，周縣尉都有交情，可正因如此才更麻煩，明明不關(guān)顧湘的事，但所有人都會覺得是王知縣偏袒徇私。

    走神的工夫，一行人已經(jīng)趕到竹林。

    竹林外面圍攏了不少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見顧湘過來，好些人目光都有些躲閃。

    趙多鼻青臉腫，滿頭滿臉的鮮血，身體時不時抽搐，氣息微弱，神志已有些不清醒，目光渙散，他身邊一老道神色凝重，右手持針，針刺神闕，額頭全是汗水，眉頭緊蹙。

    “我的兒！”

    顧湘正沉吟，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她略一轉(zhuǎn)頭，便見竹林外小徑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老婦人，來人衣衫凌亂，鞋子都跑掉了，滿臉的驚惶，人沖到趙多身邊，看到趙多的模樣，登時嘴唇發(fā)青，渾身顫抖，凄厲地一聲嚎叫，一頭扎在地上。

    周圍一行人都嚇了一跳。

    老道身邊的道童趕緊過來掐老婦人的人中，掐了半晌卻絲毫無用，一摸鼻孔，道童駭然失色：“師父，沒呼吸！”

    姜氏大驚失色。

    這要是一口氣死兩個人，那可不得了。

    或許是聽見母親出事，趙多反而瞪大眼清醒過來，掙扎著去夠自己的母親，聲音嘶啞地呻吟：“神醫(yī)，求您救救我娘，只要我娘沒事，我死了不要緊，嗚嗚?！?/br>
    此時的趙多哪還有當(dāng)初那股子天老大他老二的氣勢，一眾村民們都有些于心不忍。

    老道走過去看了看老婦人的情況，嘆了口氣：“你娘早年傷了底子，如今氣急攻心，就算我能救她一時，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趙多的臉上一片死灰，精氣神徹底喪盡，目光渙散，老道士卻是沉吟半晌：“不過……若是再別處，是真沒救了，但在這兒，到也不是沒希望。”

    一句話，趙多猛地從地上撐著坐起身：“怎么才能救我娘？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老道輕輕轉(zhuǎn)頭，看向顧湘，從鼻子縫里哼了聲：“哼，那你要問她?！?/br>
    顧湘愕然。

    趙多也是心下大驚，他現(xiàn)在鼻青臉腫，到是看不出是什么面色：“她？”

    顧湘：？

    老道瞥了顧湘一眼：“這等地方，除了她這種奢侈到隨意玩靈酒的高門弟子，誰還有本事救必死之人？”

    說著，老道表情有點(diǎn)酸得厲害。

    “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老家伙，連靈酒都不當(dāng)好的，拿去給小孩子耍著玩，我老道不過浪費(fèi)了師兄幾枚回春丹，就被掃地出門了，哼哼?！?/br>
    道童嘴角抽動了下，到底沒吭聲。他要是反駁一句，是師父你自己負(fù)氣出走的，沒人敢把您老人家掃地出門，他師父又得嘰嘰歪歪個不停，還不如由他說去。

    顧湘：“……”

    靈酒兩字到讓她隱約聽明白了。

    趙多眼淚飚出，他相信這老道，在大李村，張道長的名氣極大，醫(yī)術(shù)通神，李家是大李村最富貴的人家，家財(cái)萬貫，他們小公子自娘胎里就帶了病癥，別說縣城，就是府城的名醫(yī)都不知看了多少個，小公子的病依然治不好，所有大夫都說他活不過十歲。

    結(jié)果去年張道長意外來到大李村，看過小公子就開了個藥方，小公子吃了八十多天的藥，今年已經(jīng)生龍活虎，都能走出家門去讀書。

    整個大李村的人都知，張道長是神醫(yī)，醫(yī)術(shù)極高超。趙多渾身顫抖得越發(fā)厲害，顯然思緒起伏不定的厲害。

    “??！這人沒，沒氣了。”

    村民們眼看那老婦人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發(fā)青，沒了氣息，登時失聲驚呼。

    趙多渾身一抖，喉嚨里發(fā)出哀鳴，眼淚滾滾而落，唇角溢出一絲鮮血。

    顧湘也顧不上有用沒用，趕緊回去提了一壇‘沒靈魂’來，順手還抄了一只他爹用來吃飯的大海碗，咕嘟咕嘟地倒了一碗酒，讓老狗幫忙扶著，掰開老婦人的嘴巴就往里面灌。

    說來也是奇事，老婦人本是呼吸都要沒了，可這酒一入喉，她竟不由自主地主動吞咽起來，不多時就喝下去大半碗。

    張道長本是鼻孔朝天，一副不屑一顧的高人模樣，此時一眼看到顧湘拿大海碗盛酒喂那老婦人，一顆心撲通幾下就跳到了嗓子眼，渾身都哆嗦起來，瞠目結(jié)舌，好半天才撲過去，整個人都要趴地上：“三清祖師在上啊，我的娘哎，小祖宗，一盅就成，一盅就成，多了她哪吸收得了！”

    眼看一海碗的酒就剩下一層底，他眼珠子都紅了，恨不能上手去搶。

    趙多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家老娘，艱澀地道：“道長，我娘怎么樣了，她怎么，怎么還不醒？”

    張道長白眼一翻，冷哼：“醒個屁，這么一大碗酒下肚，別說你娘看，就是換個酒鬼也得睡到明天。”

    說著頓了頓，rou疼地扭過頭去，眼不見為凈，“喂，趙多也傷了根本，弄不好就是個死，你要是舍得，也給他兩口酒喝，兩口就行……這年頭，檔次還高過回春酒的靈酒，怎看著和三文錢一碗的烈酒一個樣?！?/br>
    想當(dāng)年他為了一口回春酒挨的那些打，如今想來就冤枉。

    張道長沖著趙多哼哼：“你小子這回欠債欠大了，那么一大碗靈酒……把你這身rou都剁下來賣，也賣不出一個零頭?！?/br>
    顧湘不覺側(cè)目，看著也頗體面的一道長，說話到有點(diǎn)像屠夫，這到是稀奇，她感覺道門收徒都是極謹(jǐn)慎，通常來說，想入道門千難萬難，到要想離開道門，全不必同任何人交代，只要有這個念頭便可以走了，所以大部分道門弟子，都是天才人物。

    旁邊那道童臉色紅得厲害，滿臉尷尬。

    顧湘把酒碗遞給老狗，讓他喂了趙多兩口，酒水喂進(jìn)去，不過片刻，趙多的氣色登時轉(zhuǎn)好。

    “活了！”

    旁邊圍觀的村民，一低頭就見趙多他娘張開嘴打起呼嚕，登時瞠目，“三娘，你這是什么瓊漿玉液，竟能起死回生？”

    第四十九章 有毒

    顧湘：原來這‘沒靈魂’還真不是一般的酒！

    她這兩天燒菜，舍不得自己買的那些陳釀，順手把‘沒靈魂’提起來當(dāng)料酒用的時候，還是滿多的。

    “??！”

    旁邊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張道長，忽然一聲尖叫，周圍村民，姜氏等人齊齊嚇了一跳。

    顧湘也驟然轉(zhuǎn)頭，只見張道長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二木面前，盯著他手里捧著的小碗。

    小碗里孤零零躺著三塊小羊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