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告訴我了?！背坛渲苯訑偱?。

    何醒垂下眼眸，筆尖在卷子的空白處一下下畫著，過會兒，她抬頭，“對不起?！?/br>
    程朝落：“跟你沒關(guān)?！?/br>
    “她姓何，是我小姑，怎么會和我沒關(guān)？”這些天家里每天低氣壓，搞得何醒神經(jīng)緊繃，不敢露出真情緒，面對程朝落她有些繃不住，“小姑很早前就反常，整日說要嫁個有錢男人什么的，我要早點留心，可能不會發(fā)生今天這樣的事，你家更”

    “何醒！”程朝落打斷她的話，重復(fù)：“和你沒關(guān)系，何慶妍是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你干涉不了她的想法和行為，而且我們家的公司不是什么大事，我爸媽留一些資金，會重新開始，這次我和他們一起從頭再起來，你不要亂擔(dān)心自責(zé)。”

    這個又冷又拽的家伙，難得說出這么寬解人多話，何醒心里好受一些，“已經(jīng)開學(xué)，你什么時候回來？”

    程朝落沉默。

    何醒早聽爸媽說程謙夫妻決定，知道程朝落不會回來，可總懷有一絲幻想，“你真不會來？”

    突發(fā)情況打亂一切，程朝落的計劃只能暫停，他們早晚要面對這問題，“我得和我爸策劃新產(chǎn)品，這邊技術(shù)先進，能學(xué)的東西，收獲的靈感也多?！?/br>
    這回?fù)Q何醒沉默。

    程朝落：“對不起，不能陪你一起讀高三?！?/br>
    一起張大十幾年，第一次分別，兩個人對著視頻都沒由來地紅了眼睛，之后長久的沉默。

    何醒強扯出笑，“你要在國外讀大學(xué)？不陪我考b大了？”

    視頻外，程朝落垂落身體兩側(cè)的手緊緊攥著，關(guān)節(jié)處隱隱發(fā)白，暗暗咬了咬，一年后的事情，他說不準(zhǔn)，不敢輕易再給何醒承諾。

    見他半天沒說話，何醒自我安慰說：“沒事，還有南瀟陪我，到時再交個男朋友，又多一個人陪，你好好在那邊幫干爸干媽忙吧?！?/br>
    程朝落：“禮物我明天寄回去。”

    “不用啦，我當(dāng)時隨便說的?！敝皩ΧY物的期盼一下全沒，原來她期盼的不是禮物是人，人不回來，禮物再豪華，何醒也高興不起來。

    過去何醒不高興，程朝落發(fā)紅包、送禮物，她就很高興，這次他不知該怎么辦，又是沉默。

    “你給老師說了嗎？”何醒問。

    程朝落：“我媽說過?！?/br>
    “哦......我寫題了?！?/br>
    “有不明白的，打視頻給我?！?/br>
    掛斷視頻，何醒趴桌上，手枕手臂，筆尖在草紙上畫星星，畫著畫著，改成寫程朝落的名字，耳邊響起董蓮那句話，“朝陽與日落是一天最浪漫的時刻，而他又姓程，可以擁有雙倍浪漫?！?/br>
    “一點也不浪漫，是條討厭的狗?！彼匝宰哉Z，寫落字時重重用力，筆尖劃破紙面，順著那道裂口劃破整張紙，撕下那一頁，團成一團扔掉，隨即起身去衛(wèi)生間，用清水洗把臉，回去放大音樂音量，強行逼迫自己寫題。

    寫完卷子睡不著，她又聽英語口語，閉著眼睛邊聽邊讀，不給自己想其他的機會。

    隔天去學(xué)校，南瀟見她黑眼圈濃，問：“昨晚寫題到凌晨？”

    何醒怏怏地點頭。

    南瀟拿胳膊撞她，“怎么了？”

    “程朝落留國外不回來，大學(xué)也不回來，以后估計就在那邊結(jié)婚生子定居吧?！?/br>
    “因為你小姑的事？”

    “嗯，她拜金又戀愛腦，作垮我爸的身體，和程朝落家的公司?！?/br>
    南瀟沒辦法解決，跟著直著急，“那怎么辦？”

    “程朝落要幫他爸重頭再來，其實我挺理解他的，換成我，我也會那樣做，像現(xiàn)在我恨不得出門幫我爸去面試，讓他少遭受些折磨，他年紀(jì)大，身體不好，那些公司的人，一聽這兩點，簡歷都不看直接拒絕他，我干著急。幫不上忙。”何醒又拿筆在演算紙上亂畫，“我就是不習(xí)慣，畢竟我們從生就在一起，十幾年形影不離早習(xí)慣彼此的存在，突然看不見人，心里空落落的?！?/br>
    “你喜歡程朝落吧？”南瀟問。

    何醒：“不是?！?/br>
    南瀟：“如果我出國，你肯定沒這么難受?！?/br>
    “你走我也不開心，哪個朋友走都不開心，只是程朝落嚴(yán)重點，畢竟認(rèn)識太么久?！?/br>
    “那你打算怎么辦？”

    “涼拌?！焙涡阎逼鹧犷^靠上南瀟肩頭，“我總不能因為他不讀書，不考試，不念大學(xué)，日子還要繼續(xù)，原來怎么過，現(xiàn)在怎么過唄?！?/br>
    “還去婚房住嗎？”

    何醒勾出個笑，“什么婚房？你們真離譜?！背坛涠疾辉冢€去住啥，白裝修了，那張軟床也睡不到，何醒快速清了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抽出書，“準(zhǔn)備上課吧，程朝落大學(xué)已經(jīng)有著落了，咱們還得為高考奮斗?！?/br>
    高三做不完的卷子，寫不完的題，枯燥無味，就這樣過了小半年，何慶林一直待業(yè)，快患上抑郁癥，終于在年底找到工作，薪水比之前低許多，但工作后他精神狀態(tài)一天比一天好，家里氣氛慢慢回到以前，至于何慶妍，自從來取行李那次后，再沒回來過，也沒與他們聯(lián)系過。

    何醒和程朝落聯(lián)系不多，一是兩人都忙，二是打開視頻總沉默相對，每次電話后何醒都要低迷一段時間，慢慢的她不愿再接程朝落視頻，找各種理由搪塞。

    程朝落多了解她，感受到她的變化，自動減少視頻率。

    又是一年圣誕節(jié)，周末放假孟千山組織大家去吃飯，還是去年的聚餐地點，哪都沒變唯一少了程朝落，孟千山給程朝落發(fā)視頻，程朝落沒接，“可能在睡覺，咱吃飯吧。”

    有沈憶棠在周辭嶼不講話，何醒情緒不高，一頓飯全靠孟千山調(diào)節(jié)氣氛，飯后和去年一樣，兩對情侶各自單獨約會，何醒飯店門口的公交站前等車，突然想到去年，她和程朝落步行回家，路上下雪，他們還買了圍巾。

    何醒摸摸脖子上的圍巾，轉(zhuǎn)身離開公交站，順著去年回家那條路，步行往家走，賣圍巾的那家小店還開著，她拐進去逛一圈，視線落到一件男士圍巾上，毛茸茸的很軟，她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

    路上她后悔，程朝落在那么遠，圍巾郵過去，圣誕節(jié)早過了，忽然不想送，扔掉還舍不得，她拎著圍巾左右為難，路走一半下雪了。

    她掌心向上，讓雪花落到手心，涼涼的，忽而一陣涼風(fēng)，凍得她瑟瑟發(fā)抖，小跑往家走，去年走這條路，程朝落在身邊給她戴帽子戴圍巾，不覺得冷，今年獨自一人才發(fā)現(xiàn)寒冬的有夜多冷。

    何醒一路小跑回小區(qū)，進樓道撣撣身上的雪，正撣著，身后傳來清冽的薄荷味，耳邊響起熟悉的嗓音，“圣誕快樂。”

    她回頭，怔住。

    第33章 不可能

    程朝落穿著黑色羽絨服, 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冷清的眼在暗寒的夜里，像盞燈明亮熠熠生輝, 似乎等很久，鼻尖微微發(fā)紅, 察覺到何醒的震驚，他說：“回來太匆忙，忘記提前告訴你?！?/br>
    何醒低頭，輕輕跺著腳下的雪, 半天說：“我以為你再不回來。”

    程朝落伸過手想抬起她的臉，掌心意外流入一滴溫?zé)? 晶瑩剔透, 他心尖一顫，輕聲說：“我說過，不管別人怎么樣, 我都在你身邊，不會丟下醒醒的?！?/br>
    以前陸月瑩也說過類似的話，她們在彼此日記本寫過做一輩子好朋友的誓言, 還簽了名，可只分個班友情就淡了，根本經(jīng)不起考驗, 少年人的誓言像張紙，輕輕一扯就斷裂, 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吹雨打，何醒怕了。

    明知程朝落的離開是被迫, 始作俑者還是姑姑, 何醒心里仍然空落落, 患得患失，她習(xí)慣了程朝落在身邊的日子，習(xí)慣大事小事和他分享，突然落單挺難接受的，無處安放又說不清的情緒，像藤蔓植物將她緊緊裹住，她發(fā)憤似的說：“騙人?！?/br>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程朝落抬起何醒的下巴，強行與她對視。

    程朝落是沒騙過她，但這時候何醒聽不進去，什么都聽不進去，一腔沉悶找到出口瘋狂往外發(fā)泄，“我媽和干媽聊天，我都聽見了，干媽說你要在國外讀大學(xué)，畢業(yè)娶洋媳婦，生個混血寶寶，然后在那邊定居?！?/br>
    那天何醒無意聽見蘇明芯和董蓮聊天后，這話像塊石頭壓她心上，明明不是情侶，她卻感覺自己被背叛，想到之前程朝落說和她一起去b大，這種感覺更強。

    受那一次打擊后，董蓮怕了，不想讓父子倆折騰，只想在國外隨便做點小生意，過安穩(wěn)平靜的日子，隨口把這種暢想講給蘇明芯聽，不巧被何醒聽到。

    “我媽亂說的?！背坛浣忉?。

    “那你也不會和我一起去b大了?！焙涡雅ゎ^就走。

    程朝落追上去拉住她，給了承諾，“大學(xué)畢業(yè)我一定回來。”

    “回不回來，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高中畢業(yè)我會談戀愛，就算你以后回來，也用不著你陪，咱倆的友情到此結(jié)束，game over?！焙涡阎涝跓o理取鬧，在任性，甚至莫名其妙，但控制不住，話一出口，更狠話爭前恐后往外蹦，都不用過腦，如果程朝落回?fù)?，大吵一架更爽?/br>
    程朝落一字一頓，聲冷如冰，“把、這、話、收、回、去。”

    何醒梗著脖子，語氣堅定，“不！”擺明要吵架。

    “行！”程朝落把腳邊的袋子往她懷里一塞，扭頭走掉。

    沒吵起來，何醒抱著落了一層薄雪的袋子，呆呆地站樓道里，長這么大，他們每次吵架都吵不起來，程朝落壓根不跟她吵，她拿出袋子里的禮盒，解開捆綁的蝴蝶結(jié)，一套小眾品牌的化妝品，里面還有張賀卡，寫著：愿醒醒年年歲歲都快樂。

    突然從國外飛回來，是為給她送圣誕節(jié)禮物？

    何醒猛然清醒，拎袋子追出去，天還下著雪，小區(qū)的路燈昏黃幽暗，高瘦少年走在光下，筆直挺拔。

    她快步追上，手臂一展，攔在程朝落身前，迅速道歉，“對不起。”

    程朝落不理，往左邊繞路，何醒堵在左邊，往右繞路，何醒堵在右邊，她抓著程朝落手腕搖晃，“南瀟她們私下約會去了，只有我獨自落單，想到去年咱倆結(jié)伴，還去買圍巾，我心情不好，其實我就......想你了，想你回來跟我一起上下學(xué)，一起出去玩?！彼曇粼秸f越小，逐漸哽咽。

    去年圣誕節(jié)，不只有何醒一個人懷念，程朝落快被想念折磨瘋了，才撇剛起步的項目，坐13個小時飛機回來看她一眼。

    聽何醒說想他，程朝落立刻什么氣都沒了，一把將她攬進懷里，“我也想你?！?/br>
    “那你別走了。”知道不可能的事，何醒還是說，“我們像以前一樣，一起去上學(xué)，或者搬去十一中附近那套房子，我自己不敢去住，新房一天沒住過好虧?！?/br>
    像有密集的針一下下扎進程朝落心里，疼痛無可奈何，是過去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他雙臂用力，將何醒抱得更緊，“等我回來?！?/br>
    “四年太久了?！焙涡褤P起小臉，借著燈光看程朝落，“等慢慢習(xí)慣沒有你在身邊，我就不會這么想你?！?/br>
    “你想我，只因為......我們是朋友？”此時此刻，程朝落顧不上原本那些計劃，迫切地想知道何醒的想法，猜得出何醒給的答案，還是瘋狂想問，有什么馬上要呼之欲出。

    何醒：“對呀。”

    相比不到面的思念，能像現(xiàn)在這樣待在一起，做普通朋友程朝落也是高興的，但那即將要說出的話，終是咽回去。

    何醒輕輕推開程朝落，“好啦，別人看見以為我們在戀愛?！?nbsp;她彎腰撿起身邊的袋子，遞給程朝落，“我也給你準(zhǔn)備圣誕節(jié)禮物了，想著明天去郵寄呢，現(xiàn)在不用郵?！?/br>
    程朝落低頭垂看是條圍巾，和何醒脖子上的圍巾顏色相似，像情侶款，“謝謝?！?/br>
    何醒手伸進袋子拿出圍巾，“我?guī)湍愦魃??！?nbsp;她翹起腳尖，圍脖從程朝落脖間穿過，在前面系好，后退一步審視一眼，笑道：“我眼光真好?！?/br>
    “冷了？”程朝落看著她凍得通紅的耳朵說，“回家吧?！?/br>
    “一起回?！焙涡牙鸾q服的袖子往回走，“爸媽要知道你回來肯定高興壞了，這次準(zhǔn)備待幾天？”

    程朝落腳步放慢，“明早的飛機，我不過去打擾叔叔阿姨了?！?/br>
    “哈？今晚回明早走？”何醒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他。

    程朝落點頭，“新項目的方向剛定下，我要回去和爸爸一起做需求?！?/br>
    “你......”何醒垂頭，腳一下下踢著地面薄雪，“大老遠回來，只為給我送圣誕節(jié)禮物？”

    “不然呢？”程朝落反問。

    得到肯定，何醒馬上露出笑，“還是發(fā)小好?！?/br>
    進樓的一路，何醒講著那段時間程朝落門口記者成群的場景，“我長這么大沒見過那么多記者，幸好你不在，不然他們要跟到學(xué)校?！?/br>
    程朝落摸了下她頭頂，“受委屈了?！?/br>
    “是我們家?guī)サ穆闊?，如果不是小姑泄露公司機密，干爸的公司不會黃，真正受損是你家，該我說對”

    程朝落捂住何醒的嘴，“跟你沒關(guān)不許道歉。”

    何醒唇上涼涼的，雙唇能明顯感受出程朝落掌心清晰的紋理，還帶著清冽的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