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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回首萬里 第53節(jié)

    第38章

    清晨, 朝堂之上。

    高?承貴出列,將壽州舞弊一事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匯報(bào)完畢。

    五個(gè)月的調(diào)查,終于落下尾聲, 然?而偌大的大殿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龍椅上的陸暉握緊了憑幾。

    他竭力維持著面上平靜, 想要繃住神情。但陸暉連吸了幾口氣, 都沒能?冷靜下來?, 一張陰鷙面孔因惱怒而不住顫抖。

    “這龍椅, ”良久之后, 陸暉終于爆發(fā)了?。他一拍椅子, 憤怒起身, “朕也別坐了?, 干脆叫他林家的人來?坐吧!”

    高?承貴趕忙低頭:“官家,切勿動(dòng)怒!”

    陸暉咬牙切齒, 通紅的雙目看向高?承貴:“你少說幾句,別以?為朕忘了?你也是打壽州來?的!”

    壽州。陸暉默念了?一句, 不住磨牙。

    他當(dāng)真是氣急了?,只覺得怒火攻心, 激的心口和腦門陣陣發(fā)疼。

    幾年前的案子,沒結(jié)則罷,怎還能?搞出這么?大的事故來??!若不是再查,豈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這一個(gè)兩個(gè),都給我找不自在?, ”陸暉在?龍椅前來?回踱步,“肅州養(yǎng)這么?多兵, 都能?叫西戎破了?嘉峪關(guān);壽州舞弊的事結(jié)了?幾年, 還能?拎出來?查出問題。朕養(yǎng)你們一個(gè)兩個(gè),都是飯桶嗎!”

    說著, 陸暉看向坐下群臣。

    這文武兩列臣工,一個(gè)敢抬頭的都沒有。

    這般寂靜的朝堂著實(shí)罕見,陸暉因他們的沉默更生氣了?。

    當(dāng)今皇帝陰沉沉的視線往百官身上一掃,最終停留在?了?右仆射的位置上。

    林家被牽連,禁軍封了?林府的正門,右仆射自是無法來?上朝

    陸暉真是越想越氣,火氣上頭,竟是指著右仆射空著的位置:“反了?天了?,朕倒是要想看看這能?能?耐到哪去,抄,把?林家給我抄了?,從?今往后朕一個(gè)姓林的也不想看見!”

    此?話一出,朝堂嘩然?!

    滿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誰敢做出頭鳥。唯獨(dú)杜守甫聽了?陸暉的話,仍然?堅(jiān)持出列:“陛下,請(qǐng)三思!”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陸暉更是腦子嗡嗡作響。

    杜守甫這一句“請(qǐng)三思”,聽得陸暉耳朵都起繭子了?。

    這幾年來?,陸暉就不記得杜守甫在?朝堂之上說過什么?順著自己的話,但凡他開?口,不是三思,就是不可。雖說這確實(shí)是御史的職責(zé),但說多了?、說久了?,陸暉就是覺得自己在?杜守甫眼里可能?分外不是個(gè)東西。

    他是當(dāng)朝皇帝!是大雍的主人,輪得到旁人指手畫腳?

    尤其是陸暉記得清楚,昨日杜守甫也在?帶走問詢的行列之中。

    清清白白的御史大人不也不干不凈的,陸暉氣血上頭,想也不想就是開?口:“你給朕住嘴,別以?為朕忘了?你妻族就是林家人,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杜守甫周身一震。

    他怎么?也沒想到,官家會(huì)以?此?攻訐自己。

    饒是如此?,杜守甫也沒有退縮氣惱,他依然?不卑不亢出言:“若非守甫清清白白,今日也不會(huì)站在?這朝堂之上。守甫自詡問心無愧,要是陛下不信守甫,大可以?命人繼續(xù)徹查,只是如若徹查杜家,不如連林家繼續(xù)查下去?!?/br>
    說著,他瞥了?高?承貴一眼。

    “現(xiàn)下丞相命禁軍堵著林府大門,也沒個(gè)后續(xù),這也不是個(gè)事,”杜守甫說,“況且,抄家乃重罪,君無戲言,官家怎能?隨意出口?至于說什么?不想見姓林的,今日陛下一言,天下所有林氏子弟,恐都要跟著遭殃,陛下,請(qǐng)慎言。”

    陸暉:“你——”

    現(xiàn)在?是這慎言不慎言的事嗎?

    他本?就氣在?頭上,杜守甫還在?這兒教訓(xùn)自己。一瞬間,陸暉的厭煩到了?頂峰。

    抄家怎么?了?,他為天子,他要抄誰的家,還輪得到臣子置喙?就算他今日命人把?杜守甫拖出去斬了?還能?怎么?樣?!

    陸暉咬緊牙關(guān),只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皇帝一雙鳳眼寫滿了?殺氣,他指著杜守甫半晌,最終是咽下了?所有狠話,一甩袖子,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朝堂上下誰也沒敢動(dòng)。

    這已是近日第二次,官家被杜大人氣到甩袖子走人了?。

    見眾臣不散,站在?龍椅下頭的呂梁一聲嘆息。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人,先散了?吧,官家氣在?頭上,也不好再與諸位繼續(xù)商討?!?/br>
    而陸暉離開?正殿,回到自己的書房,是當(dāng)場(chǎng)把?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掀了?下去。

    呂梁趕忙跟上,一面吩咐噤若寒蟬的宮人打掃碎片,一面親自為陸暉親自倒了?杯茶。

    “官家息怒,”呂梁勸慰道?,“杜大人什么?脾氣,官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何苦同他置氣?”

    陸暉坐在?椅子上,額角都因怒火而不住抽搐。

    他陰沉沉地掃了?呂梁一眼:“你若是想為他說話,就出去?!?/br>
    呂梁失笑,低著頭開?口:“內(nèi)臣只是怕官家氣壞了?身子?!?/br>
    陸暉卻?是不搭理他,轉(zhuǎn)而看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宮人:“去,把?高?丞相喊過來?。”

    宮人趕忙拎著衣袂出門,不出半晌,高?承貴就進(jìn)了?內(nèi)殿。

    “官家。”

    高?丞相進(jìn)門,也不提大殿之上的爭執(zhí),反而露出自責(zé):“注意龍?bào)w,都是臣的不是,是臣辦事不利?!?/br>
    “你也是個(gè)廢物東西?!?/br>
    陸暉氣道?:“當(dāng)年怎就沒查出來?,現(xiàn)在?丟人可不止是丟朕的臉!”

    高?丞相的頭恨不得要低到地縫里:“是臣之過錯(cuò),請(qǐng)官家責(zé)罰?!?/br>
    要想罰,陸暉早就罰了?。

    現(xiàn)在?這林家不能?用?,禮部?又亂成一鍋粥,朝堂之上大大小小與之有瓜葛的不知多少。陸暉能?信的,也就只有一個(gè)高?承貴,以?及……

    “杜守甫,”陸暉咬牙,“朕真是受夠他了??!?/br>
    他不是不知道?,杜守甫決計(jì)不會(huì)與林家的事有牽扯。

    但陸暉覺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極限。

    杜守甫是先皇留下來?的人,舊時(shí)?二人君臣之交,在?京中也是一樁美談。昔年陸暉尚且年幼,聽父皇時(shí)?時(shí)?稱贊杜大人忠貞、率直,秉性如松柏,亦心懷憧憬與尊敬。

    然?而再多的尊敬,在?日日與自己唱反調(diào)之間,也都徹底磨沒了?。

    在?杜守甫面前,陸暉感覺自己仿佛永遠(yuǎn)是個(gè)做錯(cuò)事的孩童,這也不行、那也不對(duì)。當(dāng)了?十幾年皇帝,好像就沒哪點(diǎn)叫杜守甫滿意過。

    大雍是陸家的江山,龍椅屬于他陸暉,杜守甫再怎么?說也只是一名臣子,他是不是……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思及此?處,陸暉本?就陰森的面孔,更是徒增幾分殺意。

    高?承貴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官家,”他輕言道?,“若實(shí)在?是不想見到杜大人……就罰他幾天別來?上朝,彼此?都冷靜冷靜吧?!?/br>
    一句勸說,看似好心,卻?叫陸暉敏銳地抓住重點(diǎn)。

    別讓他來?上朝?

    是啊,過往怎么?沒想過呢。

    陸暉驟然?反應(yīng)過來?——不是沒想過,而是過往時(shí)?候,也沒這個(gè)機(jī)會(huì)。

    杜守甫為人,完全抓不到任何錯(cuò)處。昔年先皇曾經(jīng)贊嘆過,說杜大人活得太過君子,簡直像是個(gè)話本?里才有的假人。于公,他清正忠誠、坦坦蕩蕩;于私,待家人妻子盡職盡責(zé)。

    他好到,就算旁人說他牽連進(jìn)舞弊案里,可能?也受過賄,陸暉都不會(huì)相信。

    陸暉恨也恨在?此?處:每每杜守甫出言,他都找不到反駁攻訐的方向。

    因而陸暉忍了?這么?久,忍到現(xiàn)在?。

    歲幣結(jié)盟、舞弊案件,有杜守甫在?,后面不知道?還有多麻煩。

    必須快刀斬亂麻了?。

    “讓他滾蛋?!标憰熇淅涞?,“朕不想再看見他?!?/br>
    “……官家的意思是?”高?丞相故作驚訝。

    “杜大人不是體恤平民百姓嗎,就讓他去管百姓去,”陸暉揮了?揮手,“這九州地方,哪里需要地方官,封個(gè)監(jiān)察特使給他,讓他去地方。”

    高?承貴沒立即回應(yīng),他拖了?片刻:“官家,杜大人好歹也是御史,請(qǐng)您三思?!?/br>
    這不提三思還好,一提三思,陸暉當(dāng)即如摔在?地上的炮仗般炸了?。

    當(dāng)今皇帝,直接將手中的茶杯丟了?出去。

    瓷器落在?高?承貴腳邊,發(fā)出清脆聲響,裂成碎片。guntang的熱水飛濺到高?承貴衣角邊,他是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

    “你再說這句話,就和杜守甫一起滾!”陸暉近乎咆哮道?。

    那一刻,陸暉是真的動(dòng)了?殺心。

    然?而不行,這杜守甫若出了?事,天底下不知多少人要戳他的脊梁骨。

    思及此?處,陸暉心底的厭惡更是多出幾分。

    聽到這話,高?承貴在?將醞釀好的言辭說了?出來?:“臣不日前還收到地方來?的折子,福州知州年紀(jì)大了?,想告老還鄉(xiāng),回江南區(qū)。只是這福州地方偏遠(yuǎn),又是荒涼之地,要杜大人過去……不太合適吧?”

    福州?

    陸暉聽了?,倒很是滿意。

    “荒涼好啊,”他冷笑幾聲,“杜守甫不是心系百姓嗎,不就該去那蕭條荒蠻的地界照顧百姓去?帶著朕的旨意去,不把?福州治理成富庶文明的州府,他這個(gè)朕的特使就別想回來?了?!”

    話音落地,陸暉真是越想越合適。

    先是西戎,又是舞弊,一樁接著一樁,陸暉憋屈的不行,這下總算是讓他找到了?宣泄口。

    再一想,壽州這事,好像是云萬里查出來?的。

    而這個(gè)云萬里,還剛好是陸暉親點(diǎn)給杜守甫的女婿。

    怎么?左右都是他身邊的人給朕找麻煩?陸暉頓時(shí)?又牙根發(fā)癢,連帶著自己親自提拔起來?的云萬里都分外不順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