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棕馬一雙眼睛轉(zhuǎn)過來?，發(fā)出?警告般的鳴啼，抬起前腿。

    牽馬的官員趕忙控制馬匹，不?用呂仁義?出?手阻攔，平康就以極其敏捷的身姿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拉開?了距離。

    平康本還帶著幾分好?奇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小娘子臭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朝右走?去，到底是接受了杜菀姝的說辭，把余下?五匹都看了一眼。

    劉朝爾見狀，忍不?住勾起嘴角。

    沒想到殿下?也是頭小倔驢，旁人?說了不?聽，非得自己碰壁才行。

    平康左看看右看看，最終停在了中?央的白色小馬駒前。

    馬駒通體純白，如冬日的積雪一般。她前邁了一步，見白馬沒有任何反應(yīng)，才放心大膽繼續(xù)向前。

    和棕馬不?同，白馬直到平康走?到面?前才轉(zhuǎn)過眼。

    八歲的公主二?話不?說就朝著馬頭伸手。

    呂仁義?見狀，急忙伸手要攔，但杜菀姝卻是先行一步，對(duì)著他搖了搖頭。

    遲疑的功夫，平康的手已經(jīng)觸及到了馬匹。

    白馬輕嗅一聲，而后竟是低下?頭顱，任由平康撫摸。

    平康驟然揚(yáng)起笑容。

    “殿下?好?眼力，”養(yǎng)馬的官員立刻開?口，“此馬名為初雪，品種極佳，性格也很是溫順。”

    初雪主動(dòng)?親近，很是讓平康滿意，她當(dāng)即轉(zhuǎn)頭看向劉朝爾和杜菀姝，意思就是這匹了。

    “還得是心意相通不?是？”劉朝爾笑吟吟道，“馬兒也有自己的語(yǔ)言，其實(shí)方才，它們都說了，只是殿下?不?了解馬匹，沒能看懂?！?/br>
    平康看了看劉朝爾，又看了看馬。

    她無意識(shí)地張了張口，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但僅是這個(gè)動(dòng)?作，就叫負(fù)責(zé)看護(hù)平康公主的呂仁義?身形一震。

    公主最終只是盯著劉朝爾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是叫她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

    劉朝爾上前，停在平康身畔：“方才的棕馬，在殿下?踏出?第一步的時(shí)候，耳朵在快速轉(zhuǎn)動(dòng)?。它已經(jīng)在警惕殿下?靠近了，待到退無可退時(shí)，抬起前腿、發(fā)出?嘶鳴，都是出?于畏懼和恐慌發(fā)出?警告。證明它確實(shí)很怕殿下??！?/br>
    平康聞言，往棕馬的方向瞥了一眼，鳳眼閃過幾分不?滿。

    “其余的馬匹，在殿下?觀察時(shí)，耳朵跟著殿下?的方向轉(zhuǎn)，證明它們?cè)趦A聽你的動(dòng)?向，多少也是因?yàn)椴?認(rèn)識(shí)殿下?而略微在意，”劉朝爾說完，拍了拍初雪的頭顱，“只有它始終看著殿下?，耳朵、身軀很是放松，初雪對(duì)殿下?好?奇，卻沒敵意。待殿下?伸手，它主動(dòng)?垂下?頭，也是在表現(xiàn)親近?！?/br>
    當(dāng)年的時(shí)候，劉朝爾也是這么教導(dǎo)杜菀姝的。

    平日里小倔驢大大咧咧，但對(duì)馬卻是分外細(xì)心，教起人?來?，也頭頭是道。杜菀姝從小就覺得，在騎射方面?，她可比自家那個(gè)貪玩愛鬧的二?哥不?知道好?多少。

    如今再聽一遍教導(dǎo)，杜菀姝的臉上不?自覺地帶上笑容。

    “能與殿下?投緣，是初雪的好?運(yùn)氣，”她說，“不?如叫朝爾牽著馬，帶殿下?走?走?？”

    “我沒問?題。”劉朝爾看向平康，“殿下?覺得呢？”

    平康來?就是為了騎馬的，她自然沒意見。公主的雙眼一亮，顯然很是期待。

    反倒是呂仁義?聽了，面?露難色。

    “這……”

    他不?好?忤逆平康公主，又覺得不?能貿(mào)然上馬，猶豫片刻，還是硬著頭皮出?言：“剛認(rèn)了馬就上，是否太?快了些？”

    果不?其然，平康一張俏臉又陰沉下?來?。

    杜菀姝自然明白呂仁義?心中?顧慮：“中?貴人?寬心，朝爾的騎術(shù)，就是放在男兒之間也是一頂一的好?。三娘愿做擔(dān)保，有她在，殿下?不?會(huì)有事的?！?/br>
    劉朝爾也是擺了擺手：“我牽著走?，又不?是跑馬，能出?什么事？再說了，控馬控馬，不?坐到馬背上，學(xué)再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br>
    呂仁義?不?信劉朝爾，但他相信杜菀姝。

    都說自己做擔(dān)保了，他多少放下?心來?：“一切聽殿下?的?！?/br>
    平康這才收起滿臉的不?高興，拽了拽劉朝爾的衣角，又拍了拍初雪的下?巴。

    “好?！”劉朝爾一拍手，“殿下?，咱們走??！?/br>
    劉朝爾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喜歡馬，還能帶著同樣喜歡騎馬的平康一起玩，天底下?這么美的事情可不?多見！

    見她首肯，劉朝爾也不?顧禮節(jié)，干脆將平康直接抱起來?，送到了初雪的背上，牽著馬就往外走?。

    呂仁義?瞥了一眼身后的宮人?，幾名內(nèi)侍抓緊小跑跟上。

    站在馬廄前，看著劉朝爾興致沖沖牽著馬匹遛彎，呂仁義?哭笑不?得：“這劉家娘子……心不?壞，但我也明白為何這么多京中?娘子不?喜與她交際了。”

    杜菀姝忍俊不?禁。

    “倒是云夫人?，”呂仁義?又看向杜菀姝，“能與劉家娘子交好?，也是緣分?！?/br>
    “誰(shuí)說不?是呢?！?/br>
    杜菀姝柔聲道：“中?貴人?始終服侍在殿下?左右，亦是一種緣分。”

    呂梁認(rèn)了呂仁義?作干兒子，他才得了服侍平康的機(jī)會(huì)。那會(huì)平康才兩歲，雖因不?開?口說話而不?得官家喜歡，但到底是唯一的嫡女，身份貴不?可言。

    既是風(fēng)險(xiǎn)，也是機(jī)會(huì)。

    杜菀姝本以為呂仁義?是名投機(jī)者，但看剛剛他眉眼之間對(duì)平康的擔(dān)憂……

    再投機(jī)，人?心也是rou長(zhǎng)的，跟隨左右六年，還是有感情在。

    “我與云夫人?結(jié)實(shí)，也是緣分，”呂仁義?讀懂了杜菀姝的意思，“夫人?若有話，可直言。”

    “人?之所以言語(yǔ)，是因?yàn)橐薪涣鳎倍泡益届o開?口，“若沒有交流的必要，自然也就不?用開?口說話了?！?/br>
    她話說的沒頭沒尾，呂仁義?卻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當(dāng)中?。

    杜菀姝說的不?是他，而是平康公主。

    八年未出?深宮，怕是連自己的居所都甚少離開?。每日見的，不?是圣人?，就是身旁的內(nèi)侍宮女。

    換做是杜菀姝，她也不?愿意開?口說話。

    接觸到新鮮事物和新鮮人?，有話題，有想法，才能有交流，才會(huì)出?言。

    當(dāng)然了，這些話杜菀姝也只能說給呂仁義?聽。

    平康公主的未來?如何，還得看圣人?安排。杜菀姝不?忍心見她回京城后，又被關(guān)在那巴掌大的地界。

    如此越矩，也是希望呂仁義?能……多拐著彎勸勸圣人?。

    而馬場(chǎng)之上，劉朝爾牽著馬，一面?教導(dǎo)平康一面?與她散步，如杜菀姝保證的那般，沒有出?現(xiàn)任何岔子。

    向來?不?喜歡宮人?跟隨、不?喜歡與人?扎堆的平康，也是破天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聚精會(huì)神?地完成了一上午的騎術(shù)課程。

    不?得不?說，平康公主學(xué)得很快。

    盡管還不?能獨(dú)自騎行，可她與初雪相處的很好?，到了晌午，已全然不?是清晨那般不?在乎的姿態(tài)。

    到了午時(shí)，氣溫上來?，劉朝爾決定先帶殿下?回去休息，免得中?暑。

    她將初雪牽回馬廄，眾人?從馬場(chǎng)回別苑。

    剛跨過門檻，就看到別苑的花園之間，站著幾名衣著靚麗的貴女。

    杜菀姝一眼就瞥到了當(dāng)中?的熟人?。

    程樂兒不?在，倒是程喜兒位列其中?。真是冤家，她在心中?幽幽嘆了口氣。

    而站在幾名貴女中?央的，是一名著玫紅衣衫的娘子，年歲看著與杜菀姝相仿。

    她聽到來?人?，轉(zhuǎn)過頭來?，一張略顯方正的端莊面?龐浮現(xiàn)出?詫異之色。

    是王幼春。

    杜菀姝還沒說話，劉朝爾就率先低聲出?言：“程喜兒怎與王幼春交到一處去了？真是晦氣。”

    要說偌大的京城，有誰(shuí)能與杜菀姝鬧得不?愉快，也就只有王幼春了。

    倒也不?是二?人?有齟齬，而是因?yàn)橥跤状旱墓酶甘钱?dāng)今丞相高承貴。

    昔年高承貴中?了狀元，沒過多久，老?家的發(fā)妻病死，他又剛好?入了王家娘子的眼。

    王家在京城，是赫赫有名的大家，出?了三代丞相，可到了上一代，不?知怎的，在高承貴娶了王家娘子后，偌大的家族，因內(nèi)外斗爭(zhēng)、因各種不?幸，竟是一名嫡子也沒留下?。

    最終王家不?得已選擇對(duì)外招婿。

    王幼春正是高丞相的小姨子招婿之后，生下?的大女兒。

    因高承貴與杜守甫素來?政見不?合，連帶著王幼春也不?喜歡杜菀姝。往日二?人?碰面?，僅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

    而現(xiàn)在——

    幾名京中?貴女見到呂仁義?，登時(shí)明白過來?，走?在最前面?的那名紅衣娘子就是從未露過面?的平康公主。

    王幼春拎著裙擺，第一個(gè)上前，向平康見禮問?候。

    但八歲的公主完全沒把幾名娘子放在眼中?。她手里還拿著劉朝爾贈(zèng)予的馬鞭，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鞋尖處左右甩著，好?似那鞭子和鞋尖要比世間萬(wàn)物有吸引力的多。

    還是呂仁義?含著笑意開?口：“幾位娘子，也別見外，免禮吧?！?/br>
    如此反應(yīng)，剛好?映證了京中?關(guān)于公主性格乖僻的傳聞。幾名娘子面?面?相覷，也不?知如何處理這樣的局面?，干脆選擇忽視了平康公主，向呂仁義?道謝。

    末了，程喜兒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轉(zhuǎn)到了杜菀姝身上。

    她換上關(guān)切的語(yǔ)氣開?口：“原來?三娘子也在別苑，這幾日怎不?見你來?與我們交際？”

    杜菀姝還沒反應(yīng)，劉朝爾就一個(gè)大白眼恨不?得翻到腳后跟去。

    “程喜兒，你是沒事可做了么？”她向來?對(duì)程喜兒不?客氣。

    “不?懂劉家娘子是什么意思，”程喜兒笑道，“喜兒怎招惹到你了？”

    “程四?娘子?！?/br>
    杜菀姝淡淡提醒道：“你再不?走?，就跟不?上同伴了。”

    程喜兒一驚，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王幼春已經(jīng)帶著其他娘子走?出?去了四?五步遠(yuǎn)。

    她頓時(shí)也顧不?得找杜菀姝麻煩了，趕忙追上：“你們，你們等等我呀?！?/br>
    王幼春這才看向程喜兒。

    她側(cè)了側(cè)頭，語(yǔ)氣分外平靜：“早知道你為她來?，我就不?過來?了。人?都已嫁給了七品官吏，與你我不?再一路人?，何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