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回首萬里 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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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萬里本是不愿來田獵的,想通了是一回事,非得以身犯險則又是另外?一回事。杜菀姝想著,他那般擅長騎射,在官家面前多打幾只飛鳥與鹿,官家一高興,不就能封賞他一番么。 可,可杜菀姝完全沒?想到,他去獵熊了! 內(nèi)疚于若非自己不說,云萬里不會以身犯險;氣憤于僅僅是因?yàn)樗崃艘蛔欤迫f里就能做到這般地步。 他是為她去的啊。 進(jìn)而?杜菀姝還有些傷心:云萬里可為她冒險,卻不愿意她接近他半步。 氣在頭上,杜菀姝楞是堅(jiān)持到深夜,等他歸來,仗著一口氣非要?服侍他洗沐不可。 但—— 真到份上,她還是臊到臉頰通紅。 之前隔著門縫偷看是一回事,現(xiàn)在離得這么近,她、她從來沒?如此近距離瞧過男人不穿衣服的模樣! 不過,這室內(nèi)昏暗,她偷偷……看上兩眼,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吧? 杜菀姝既羞赧,還好奇,一張臉紅彤彤的,到底是沒?忍住抬起眼。 濕透的衣裳牢牢貼著皮膚,杜菀姝幾乎是伸手將其揭開。細(xì)微的水漬沾染在他的胸膛之上,視線上挪,還有汗水自云萬里的脖頸滾落,滑過肌理的溝壑之間,映射著晦澀火光。 云萬里不敢動,杜菀姝更是連頭都不敢抬。 她的手在不自覺地顫抖,微微震顫的指尖無意蹭過云萬里滾()燙的胸膛,分明的肌理在指腹之下……竟然是軟的?! 杜菀姝的動作驀然一頓。 不怪杜菀姝驚訝,她之前可從未碰過男人的身體???!她是又怕又好奇,結(jié)實(shí)的肌rou,看起來那么堅(jiān)硬,碰觸起來,也和尋常皮rou一樣,是、是軟的嗎? 這么一頓,終于給?了云萬里反應(yīng)的時間。 高大挺拔的武人驀然轉(zhuǎn)身,拉開距離。 一鼓沒?作氣,杜菀姝觸電般抽回手,方才與云萬里接觸的指尖還在隱隱發(fā)燙。 只聽“嘩啦”水聲作響,也不知云萬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飛快褪下余下衣裳,泡進(jìn)了水中。 竹樓內(nèi)光線昏暗,黯淡火光也只能照亮蕩漾的水波,再向下就是一片漆黑。 杜菀姝心底也是驟然松了口氣。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靠近木桶。 “至少讓我為……夫君梳梳頭,”她堅(jiān)持道,“白日發(fā)生的事情,三娘必須同夫君說。” 泡進(jìn)熱水里,云萬里頭都不敢回。 好在屋里看不太清,讓他坐在浴桶里多少自在了點(diǎn)。何況熱水確實(shí)放松心神,他從南山深林一路趕回來,直至此刻,才終于放松下緊繃的身軀。 “你說。”云萬里言簡意賅道。 杜菀姝卻沒?急著開口,而?是站在云萬里背后,替他拆開頭頂?shù)陌l(fā)髻。 云萬里個子極高,他坐在浴桶里,大半胸口依然露在水面上。寬闊脊背微微繃著,可見極其不自在。 他獵熊時肯定不是這幅模樣。 思及此處,杜菀姝的心底涌出?幾分不甘心。她也慌亂的很,可要?強(qiáng)心叫杜菀姝強(qiáng)撐著沒?事人般的口氣:“白日我在竹林附近碰見了平康公?主??!?/br> 這下,云萬里也顧不得窘迫了:“平康公?主??” 杜菀姝言簡意賅地將白日的事情闡述給?了云萬里,坐在浴桶里的男人剛想開口,杜菀姝就拿起了梳篦。 沾濕的長發(fā)披在身后,叫她用?柔軟的指尖小心捧起,梳齒沒?入發(fā)間,云萬里只覺得胸腔莫名一緊。 他無意識地吞了吞唾沫,堅(jiān)持出?言:“……宮廷的事,我不如了解,不好評價。你說公?主?殿下要?跟劉朝爾學(xué)習(xí)騎術(shù),她喜歡?” 杜菀姝應(yīng)道:“看殿下的模樣,是挺喜歡?!?/br> 云萬里:“她喜歡就行,你們?也是投緣。” 想到平康公?主?那雙銳利的鳳眼,杜菀姝的臉上不自覺帶上幾分笑意。 旁人都說她孤僻,但杜菀姝就莫名覺得殿下還挺可愛。 “是三娘的幸運(yùn),”她說,“夫君可獵到熊了?” “……” 一轉(zhuǎn)獵熊之事,云萬里本能覺得必須謹(jǐn)慎回應(yīng)。 “獵到了,”他開口,“無人受傷。京城府的蕭淵將軍負(fù)責(zé)帶隊(duì)將熊皮運(yùn)回,我先回來,去了別苑報(bào)信?!?/br> 杜菀姝梳透了下方的發(fā),她的手向上,幾乎就攀附在云萬里的脖頸之間。 柔軟的熱度將貼未貼地徘徊在皮膚上,云萬里閉上了眼。 “夫君驍勇,三娘引以為豪,只是……”杜菀姝遲疑著,“還請夫君今后,不要?這么做了?!?/br> 云萬里沒?接話。 原來是為了這個才生氣。 身后的人繼續(xù)說了下去:“我知曉夫君是為我才冒險,可,可你從未對不起我呀。若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自己的!” 白日劉朝爾的話將杜菀姝驚了個透心涼。 她沒?見過熊,可光是從書中見過的描述,就已?叫杜菀姝感到后怕。再想想云萬里要?與那般龐然的野獸搏斗…… 他本就是被迫牽連進(jìn)杜家的事情中,若他出?事,杜菀姝真的不會原諒自己。 然而?她的話落地,云萬里卻只是闔了闔眼。 “你沒?明白?!彼涞_口,連頭也沒?回。 “什、什么?”杜菀姝問?。 “我就是賣命的,”云萬里說,“這根本不算什么。” “……夫君怎能這般輕賤自己?” 這不是輕賤,而?是事實(shí)。 換做過往,云萬里定然懶得解釋。旁人怎么想,與他有什么干系? 可在寂靜的夜中,云萬里聽得分明:杜菀姝的聲線里帶著幾分顫抖,她連呼吸節(jié)奏都發(fā)生了變化?,似是傷心,似是憤怒。 哪怕不回頭,云萬里也能想象得到杜菀姝的模樣。 那雙杏眼肯定又低下去了吧,如果不是捧著他的頭發(fā),怕是也要?抓緊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傷心模樣。 只是想到杜菀姝的神情,云萬里就覺得心里堵得慌。 他還是勉強(qiáng)整理言辭,開口解釋。 “馬熊再兇猛,也是畜生,比不上西戎的騎兵與鐵蹄,”云萬里說,“拿起cao戈、練習(xí)騎射,就是得為了別人死,否則豈不是吃干飯?” 文死諫,武死戰(zhàn),歷來如此。 想必杜大人在朝堂之上彈劾高承貴時,也從未因會招致禍端而?猶豫過。 領(lǐng)兵時他責(zé)任大,要?承擔(dān)萬千肅州百姓的性?命。如今沒?那么多人需要?他惦念了,可他還是得為杜菀姝負(fù)責(zé)。 云萬里沒?覺得二者有什么分別。 當(dāng)然,他說完也明白過來:這些可能說服不了杜菀姝。 回憶起在書案前,杜菀姝勸說自己的話——她覺得他很想回肅州。 因而?云萬里又補(bǔ)充道:“若你還覺得別扭,就當(dāng)我在為別人而?非為你。不是你說的,官復(fù)原職后,我還有可能調(diào)回肅州?” 男人的話語結(jié)束后,長久的沉默蔓延開來。 杜菀姝拿著梳篦、捧著他的長發(fā),只覺得一股濃郁的哀傷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怎能說的如此輕巧? 她擔(dān)心他的安危,可在云萬里看來,好像只是她怕與他有所?牽扯。什么叫“當(dāng)他為別人而?非為她”——若是這么容易,那就好了! 為她,為肅州百姓,可云萬里為何不想想,杜菀姝擔(dān)心的,是他自己? “是夫君沒?明白?!?/br> 杜菀姝輕柔的話語在室內(nèi)激蕩。 她的手停留在男人的臉側(cè),沾著水的發(fā)絲穿過她如白蔥般的指間。 其實(shí)她還是很生氣,更是不解。 肅州的環(huán)境如何,云萬里又是怎樣長大的,杜菀姝一無所?知。他與她的見識、閱歷乃至認(rèn)知,都相去甚遠(yuǎn)。 所?以杜菀姝不明白,為什么他能為她冒險,能坦蕩地承認(rèn)可以為她而?死,死是杜菀姝所?知的最?嚴(yán)重、最?可怕的事情了??稍迫f里卻、卻不愿意她靠近,甚至是—— “你可為別人死,”杜菀姝的聲音與她的手一樣在顫抖,“怎就不能為別人……為我活?” 云萬里身形猛頓。 她如鶯啼般的聲線直直撞進(jìn)他的胸腔,震得云萬里頭腦發(fā)暈。他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反駁些什么。 從未有人同云萬里說過這些。 一直以來,云萬里求的只是一個“死得其所?”。 如宋長風(fēng)將軍那般,犧牲在前線,在他看來是莫大的榮譽(yù)。哪怕是死在山東平叛的路上,也許亦算是不錯的結(jié)果。 他所?學(xué)的,所?掌握的,都是在告訴他如何赴死,可沒?人教過,也沒?人在乎,云萬里該如何求活。 莫名的心悸帶來一股()熱()流,直竄云萬里的心頭。 像是有藤蔓扼住了他的喉嚨和心房,攥得死緊,勒得他心慌。近乎痛苦,但這悸動也帶來了隱隱期望。 如藤蔓般柔軟的指尖,越過他的黑發(fā),輕輕觸及到男人的臉頰。 “夫君……” 杜菀姝的聲線近乎哽咽,黑暗之中,云萬里又背對著她,她完全看不見。 直至她的掌心碰觸到云萬里的右臉,崎嶇不平的觸感,才叫杜菀姝意識到,她碰到了他臉上的傷疤。 剎那間,杜菀姝更是難過了。 老天爺怎就這么不公?平,叫他孑然一身,還要?如此傷害他。 “三娘,三娘覺得心疼?!倍泡益吐曊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