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玉知在裝修期間沒怎么去過新房,邢文易偶爾下班會過去看看,春去夏至,她又長高一個厘米,邢文易用尺子在門框上比她的身高:“別踮腳?!?/br> 玉知整個人完全被籠罩在邢文易的陰影之中,她扁扁嘴讓腳跟在地上踏實,抬著眼睛看邢文易的下頜,邊問:“你說,我能長得和你一樣高嗎?” “不太可能。”邢文易的答復頗為現(xiàn)實:“一米七應該可以?!?/br> 他揮揮手讓玉知站開,扯了卷尺量高,果然和估計的數(shù)字相差無幾。玉知頓感無趣,從他手臂下彎頭鉆出,擺脫那略帶壓迫感的陰影地域。她腦子里浮現(xiàn)剛剛仰視邢文易時看見的一切細節(jié),他的睫毛、下頜,以及呼吸時微微起伏的胸膛。她的心里毫無緣由地涌現(xiàn)出挫敗感,似乎在一場隱形的競賽中落敗。 就算邢文易不說,她也知道除了六分相似的容貌以外,她幾乎沒繼承到爸爸的優(yōu)點。她懶惰、容易分心、效率低下、不思進取,她從前很自洽,也自滿于現(xiàn)狀,但是自從和邢文易同住以后,兩個人之間的性格差異逐漸讓她覺得焦躁。尤其是近日來,邢文易工作連軸轉(zhuǎn)外還要去新房監(jiān)工,饒是如此也能穩(wěn)定在七點二十到家,八點前吃上飯。 邢文易愛潔,總在屋內(nèi)打掃衛(wèi)生,他雖不用自己的生活習慣壓迫邢玉知,但玉知無形之中被他所影響,她寫著作業(yè),余光里就是他在屋內(nèi)各個角落擦灰撣塵,看見他忙起來,就總想說“你停一停、你歇一歇”。憋了半個下午,終于忍不住說:“別弄了,再擦再拖家里都要回潮了?!?/br> 她心里想的是好意,講出來的話卻不太中聽。邢文易正擦著柜子,上頭凝了一滴蠟,是前幾天停電點燭留下的。他手里捏著抹布,把蠟痕輕輕刮下來,頭也沒回:“又沒讓你做。” “我不想看你做了,累不累?你過來坐著吧?!庇裰巡咀雍仙?,接著問:“新房子還要多久裝好?” “等你放暑假吧。”邢文易轉(zhuǎn)過身來:“怎么?想住新房子了?” “也沒有。但是它在那里,我就總?cè)滩蛔∠搿!?/br> “那你等下跟我一起過去看看?,F(xiàn)在柜子都做好了,空的地方也方便量尺寸,再過一陣子就可以把床和桌椅都辦齊全,下個星期帶你去,你自己選。”邢文易和她講話的時候壓根沒想過女兒是個小學生,慣用和成年人說話的方式和女兒交談,一向如此,反正邢玉知能接受。 “那為什么不今天去看?”玉知又補充:“家具?!?/br> 邢玉知等了好久,她看向邢文易,他垂首,手中的細紗布仍在摩挲臺面,過了一陣子似乎才拿定主意、回過魂來,遲遲地應答:“……也可以。” 玉知走上前去奪過抹布:“別弄了,休息吧,挺干凈了。本來就沒什么休假,一到家里還這樣拼命做事?!?/br> 她拿了帕子去廚房,擠一泵洗潔精搓干凈,邢文易跟進來,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臂,接著流水洗了洗手。他似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邢玉知仰頭看他眼底兩抹淡淡的烏色,突然又改了主意:“要不還是算了,你今天下午也別去了,就在家里休息吧?!?/br> 邢玉知覺得他今天的樣子很古怪,好像反應總是慢半拍,整個人鈍鈍的。剛剛他長出的那一縷氣息拂掃到她的后頸,好像熱得有點異樣。邢玉知心里一沉,即刻反身踮腳去摸他的額頭,果然是燙的。 最近晝夜溫差大,早晚涼,而中午又艷陽高照狀似入夏,正是感冒高發(fā)期。邢玉知仔細裹緊了外套,保住自己不熱后著涼,沒想到家里反而是身體強健的邢文易中了招。 邢文易被她沾著冷水的手猝不及防地貼住guntang的額頭,身體都忍不住顫了一下,他的確覺得身體好像有些異樣,但覺得晚上喝一包沖劑也就能挺過去,沒想到被邢玉知強迫著量了體溫,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要三十八攝氏度。 他從醫(yī)藥箱里翻出退燒藥吃了一顆,下午也不能再去驗工,在玉知的眼皮子底下老老實實躺回床上。他突如其來的虛弱讓玉知覺得有點不適應,總想為他做點什么。家里沒有退熱貼,玉知想也是,以邢文易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細致地備下這種東西,只能用帕子吸涼水,擰到四分濕,敷在爸爸的額頭上。 邢文易闔上的眼睛半睜開,看著有些無措的玉知,她正甩動著體溫計,想讓他再測一次。 “沒事的,你離我遠點,不要把感冒過給你?!毙衔囊捉舆^體溫計,上頭還有小孩指尖的溫熱,并不冰涼。于是他又輕輕甩了一下,才伸進衣領、妥善夾住。玉知手里空了,順帶去把他額頭上晃歪移位的毛巾敷正,手指碰到他冰涼潮濕的發(fā)尾,輕輕地撥開。 邢文易覺得眼皮重了,他這些年很少感冒,不習慣虛弱、被照顧、拖累旁人。他一直避免自己陷入這種處境。今時不同往日,大半年前一對父女還夾生不熟,一個悶棍一個刺頭,現(xiàn)在竟然也能有些父慈女孝的樣子,孩子小大人似的在床前侍疾,本該欣慰的;他卻有些無所適從,只想逃開。 他眉心微蹙,分不清身體的不適和心理的別扭哪種更多,只對女兒微微擺了擺手:“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br> 玉知卻沒立刻走開,她要守著邢文易把體溫計拿出來。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睡了過去,根本沒等到五分鐘后。 她糾結(jié)了一會兒,稍稍扯開一點他的領口,伸手進去摸索,手下的皮膚燙得驚人,玉知小心翼翼地避免弄醒爸爸,手指碰到溫度計的尾端,緩緩抽了出來。她動作很輕,但邢文易的皮膚居然比想象中敏感,被細窄的袖口蹭紅一小片,紅上加紅,像過敏。 溫度在短時間內(nèi)沒下降多少,玉知沒打算看,也看不明白。她從小一感冒就必定燒得滿身通紅,常言道久病成良醫(yī),但一個小學生好不容易看懂了水銀條,也搞不懂究竟什么時候該送醫(yī)打針??傊衔囊滓堑搅税胍惯€燒,她就得找個大人來一起把他抬到醫(yī)院去輸點滴了。 她揭下濕帕子,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房間,讓邢文易有個安靜的休息環(huán)境。夜色漸漸黑下去,帕子換過兩輪。玉知研究了一下,電飯鍋煮出一鍋白粥,摻兩勺砂糖攪開,端到床前,把邢文易叫醒。 此情此景有點凄涼,聯(lián)想到章正霖家的樣子,雖然亦是單親,但屋內(nèi)溫馨,充斥著人母的溫情味道;反觀此處,孤女鰥父,邢文易一病,她好像一葉孤舟在洋流中翻卷,舉目無依。 邢文易眼睛好不容易睜開,看見玉知的臉籠在半片光下,巴掌大的臉上是滿面愁容,他撐著身子,把枕頭拉起來墊在腰后靠坐著,接過她手里的粥。 “你怎么會煮?”他還沒開口先輕輕咳了一聲,嗓子干得厲害,但不痛不癢。 “水放多一點,米少一點,按煮粥的鍵就行了?!庇裰抢槪骸澳愠酝暝倭恳淮误w溫,看要不要打吊針?” “我感覺已經(jīng)降了?!毙衔囊讻]用勺,嘴唇挨著碗沿喝進薄粥,可能是悶出一身汗,既渴,胃里也真餓得慌張,三五口喝完一碗粥,加之他舌根發(fā)苦,甜粥咽下去倒是剛好壓住。邢文易沒想到自己病來如山倒,這陣子時常往工地跑,可能還是累著了,免疫力下降。 他重新量一次體溫,已經(jīng)降溫不少,如果今夜不復燒,估計也就好了。他起床的時候還有點虛浮,撐著墻走到衛(wèi)生間去把一身汗擦掉,邊問玉知自己吃了沒有。 玉知亦步亦趨地跟著,搖搖頭:“還沒有?!?/br> “我給你叫個飯?!毙衔囊渍f著拿手機打電話,讓老板娘送一份牛rou蓋飯,玉知問:“不是有粥嗎?” “光粥喝了半夜餓,我病了能吃,你要吃飽。”邢文易衣服脫了半截才想起來把玉知往外趕,衣擺下沿又落回去,遮住一截微微汗?jié)竦难常骸俺鋈?,我擦一下汗?!?/br> 玉知憂心忡忡地替他把門合上,還隔著玻璃在外頭問:“要不要我?guī)湍???/br> 蘿卜高一個人,能幫上什么。邢文易說不用,三兩下擦干,套上干凈的衣服。 他手機里還有幾個未接電話,他一一回過去,站在窗邊講減排降耗的相關(guān)事宜。廠里現(xiàn)在的大事就是環(huán)??冃嵘@事和創(chuàng)文創(chuàng)衛(wèi)緊密掛鉤,相關(guān)配套改造項目要即刻落地。他走到桌前翻動生態(tài)環(huán)境廳發(fā)下來的通知,心里卻想著腳下的這一片沿河的老舊住宅。鋼廠住宅區(qū)分三片,河邊上這一塊是非拆不可,還有一片居民區(qū)退休職工居多,要做外墻美化、加裝外置電梯。 邢文易心里放心不下,決定周一去親自去看一看改造項目。他頭還有點昏昏沉沉,也要支著額頭坐在桌前看生產(chǎn)單,審完以后把資料一一歸檔入冊。冬天家里買了電視機以后,電視柜就不能供他放資料,現(xiàn)在用的是臨時焊的一張不銹鋼方桌。 玉知看著邢文易坐在桌前,上身慢慢伏下去,面頰貼著冰涼的鋼面降溫。她吃完最后幾口飯,把錫箔碗摁癟,湊過去把爸爸的身子拉起來:“去床上睡。” 邢文易臉貼在桌面上看著近在咫尺的玉知,他什么也不想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玉知被他看得不自在,拽人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停下來了。 邢文易的嗓子有點含糊,低啞不清地說了句什么,玉知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嗯了一聲,邢文易又說了一次,她才聽清楚,他說“謝謝”和“對不起”。 她可以理解“謝謝”是什么,可是“對不起”又是什么呢? 邢文易卻不解釋,他起身去廚房舀了鍋里剩的粥,站在料理臺前一點不剩地喝完。他留給玉知的總是很少的話和很多的背影,玉知不明白,既然可以對著電話那頭的領導下屬滔滔不絕,為什么不愿意多和她說說話?她想聽很多很多,就比如現(xiàn)在。 如果她再長大一些一定能明白成年人的想法,可此刻她毫無頭緒。她沖著邢文易的背影,直接問:“為什么說對不起?” “沒什么?!毙衔囊渍f完以后回頭來看了她一眼,果然看到一臉不甘心、想刨根究底的表情。她皺著眉的樣子尤其像他。 邢文易站在洗碗池前把碗洗干凈,電飯煲煮過的內(nèi)膽拿出來泡水。 “你四歲的時候病過一次,是支原體感染?!?/br> “那個時候我在湖北,你奶奶半夜打電話給我說你燒到四十度,上吐下瀉,去婦幼檢查結(jié)果又發(fā)現(xiàn)心臟有點問題,你還記得吧?” “嗯……” “我坐火車回來的時候,你打了阿奇霉素,已經(jīng)退燒了,但是還要再開車帶你到省里去做心臟檢查。那個時候我還沒買車,都是借的同事的車,住也是借住在朋友家里,和你奶奶帶著你連做了好幾天檢查。一開始化驗要抽血,針筒很粗,針頭也是?!?/br> 邢文易低頭用百潔布一點點擦拭手里的鍋,他陷入回憶里,“我當時以為你會哭,因為所有抽血的小孩都在哭。你嚇得臉都白了,護士說你手上的血管看不清,要從腳踝扎進去。” “我就抱著你坐著,護士給你綁皮筋、涂碘酒,你對我說,爸爸,沒事,我不怕痛?!?/br> 那時候才四歲,四歲。 他說到這里,喉頭有些堵澀,于是輕輕吞咽了一下:“之后你還要觀察,要背著監(jiān)測儀,那個儀器比你的背還寬……但是我不能陪著你,你說,爸爸你去忙吧,我可以?!?/br> 他的眼睛垂下去?;啬咸炖铮坏嗡閺拇安AЩ?,隱入下沿,連帶著他的心也徒然的、酸澀的空落。三歲看小十歲看老,邢玉知在胎里就是個善良的小孩,一切叛逆、犯渾,都只不過是一時的誤入歧途,邢文易從沒因為那一點小偷小摸就否定她的本性,全在他這個做家長的失職。 邢文易說:“我什么也沒能給你,是不是?” 這就是“對不起”?玉知愣愣地站在那兒,就因為她小時候說過幾句好話、今天照顧了他?邢玉知覺得這結(jié)論簡直太過感性,那爸爸這些年熬死累活賺的、往爺奶家里送的錢呢?他為她買的東西、買的房呢?這要怎么算? 邢文易洗完了鍋碗,擦干的手似乎想揉一揉她的腦袋,但停頓一下,最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聽見頭頂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邢文易從她身邊走過,卻在擦肩時被拽住手臂,玉知的手有點涼,貼著他發(fā)熱的膚表,竟然讓小臂不禁一顫。剛出生時的揮臂、學步時的托付、幼童時的牽手擁抱……她的觸碰總是讓他感到緊張。他適應著自己的血脈至親向他靠近的所有舉措,盡管他想要逃離一切剖析真心的對白。 空氣有兩秒是凝滯的,邢玉知抬頭,卻也不敢直視邢文易的面龐,只盯著他前胸的第二顆扣子,就像早上量身高時那樣。她突然發(fā)覺自己長高不少,在去年剛剛搬來時,她的視角還沒有這么高,她覺得自己是一株草木,正拼命上竄,汲取所有力量去夠著些什么—— “你不能這么想,你完全講錯了。沒有你就沒有我,你給了我一條命……還有一個家?!?/br> 玉知說:“你不能總是說喪氣話,就沒想過這樣也很傷人。” _ 我的天呢,這還是小學生。 不過我小學腦子里已經(jīng)很能琢磨了,不能看輕小孩。 最近半個月就是圣誕跨年之類的,感覺很平靜,因為我基本沒出門??缒甑臅r候出去一個人吃了頓飯,別人都是合家歡,我給我自己點了一桌子菜看起來熱鬧點不至于太可憐……(已打包食用光盤無浪費) 希望24年大家都健康快樂! 然后要講一個比較那什么的話題.........就是我覺得看盜版的人是沒資格來評判我什么的..........呃 我不太會為自己說話,寫的東西也確實不怎么樣,但我又不是什么很賤的人.....不喜歡還看是什么心態(tài)呢?不就是因為不要錢嗎.....不管是在這里還是看盜文,罵一下也不要成本.....一整本幾十萬字看完了還說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只會覺得很賤啊.........當然這個和冰箱制冷論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我也不會逼著誰寫出篇更好的讓我看看水準,就是覺得評論的時候措辭還是口下積德吧,推己及人。因為我真的會巡邏,看到心里也很不舒服。不喜歡就退出不要再看了。 反正我挺玻璃心,本來也沒義務承擔這些。我現(xiàn)實生活過得挺幸福的一個小女孩,惹到我相當于沒惹!就只會拉黑。唉。這就是我真實想法,因為我真的不能做到很大度,我是個小心眼的人,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