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對額娘的重視與惦記，才是全天下獨一無二。

    這把年歲了，還辛辛苦苦打獵，忙不迭派人送回來云云。

    淑寧深知這紅毛狐貍到底有多難得，活套榛雞又有多不容易。因此沒有半分歡喜，只有nongnong擔(dān)憂。以至于某人才一回來，就收到了兩枚大大的白眼。剛一進他們所住的房間，就被摁在了椅子上。

    然后，他家福晉就練習(xí)了千萬次，依舊不能熟練地解他衣服。

    阿靈阿樂：“為夫才走了幾日，竟讓福晉想成這樣？”

    淑寧換衣不熟練，掐腰**技術(shù)嫻熟。

    輕輕那么一捏，再一擰，某人直接倒抽了口冷氣：“福晉，親福晉，我錯了，你快輕著點。”

    淑寧不說話，就保持著讓某人害怕的冷臉。

    將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好好檢查了一遍。確定一切安好，沒有任何大礙之后，才終于長舒了口氣：“你說你，都把年紀(jì)的人了，怎么還那么爭強好勝？”

    “那誰讓你說我老胳膊老腿，還讓那兩個臭小子多照應(yīng)著我呢？”阿大人嘟嘟囔囔，說盡他當(dāng)時那個委屈與滄桑，以及想要證明自己的決心。

    非讓愛妻知道，自己雖老，但依然老當(dāng)益壯。

    遇著福晉喜歡的好物，不用臭小子們殷勤，自己也都能一樣一樣弄回來。比需要皇子們扶著上馬，各種積極配合才能弄死一頭虎的皇上強多了。

    當(dāng)然這最后一句，他是確定四下無人，沒有被偷聽之慮，才悄悄附在淑寧耳邊說的。

    聽得淑寧皺眉，又掐了他一把：“你這老家伙，簡直膽大包天啊，誰都敢編排！”

    實話實說的事情，怎么能叫編排呢？

    阿靈阿捂著生疼的老腰，心里默默想著。又老了一歲的皇上，狀態(tài)還不如去年。幾日行圍下來，疲態(tài)盡顯。瞧著……

    那犯忌諱的話，阿靈阿沒有說，但總有些不妙的想法縈繞在心頭。

    收了姨母賄賂，卻沒看住老當(dāng)益壯的姨父。胤禛心里萬分抱歉，親自過來給淑寧賠禮，卻喝到了久違的飛龍菌菇湯。

    他家鬢邊已經(jīng)有些微霜色，卻依舊親切又慈祥的姨母笑：“那老家伙固執(zhí)起來，九頭牛都拉不住，又何況是四阿哥呢？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杞人憂天，反而激起了杞人要強?！?/br>
    胤禛納罕，好弟弟虎威就在旁邊幫他答疑解惑。

    向來辯才無礙的雍親王突然有了種滿肚子話，不知道從何說起的窘迫。

    不過從康熙二十五年第一次與兩位長輩一同隨扈至今，一路走來，他也算是這兩位神仙伉儷數(shù)十年相依相伴、相親相愛的見證者。

    特別開心他們之間的感情歷久彌堅，經(jīng)年不變。

    但他開心，康熙可就不怎么快樂了。

    才一回到熱河行宮，他就收到了些個非議，都說他塞外行圍，勞苦軍士，也浪費錢糧。

    氣得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將隨扈而來的諸皇子與文武大臣們都叫到了行宮：“有人說朕塞外行圍，勞苦軍士。不知承平日久，豈可遂忘武備？軍旅數(shù)興，師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勤于訓(xùn)練之所至也?！?/br>
    否則的話，又怎么會有西部與李氏戰(zhàn)場的兩度大捷呢？

    胤禛第一個拱手表示贊同：“皇阿瑪所言極是。平時多cao練，戰(zhàn)場之上才能少流血?；拾斁褪堑胫似燔妭?，才不顧自己身體，往來數(shù)日的堅持著行圍。如此憂國憂民之心，卻被這般扭曲污化，實在可惡至極。皇阿瑪且給兒子些許時日，一定把這事兒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狠狠打妄議之人的板子?！?/br>
    “就是就是，豎子不明就里，竟如此歪曲皇阿瑪，實在可惡。兒子懇請皇阿瑪準(zhǔn)許，跟四哥一道徹查?！?/br>
    十三直接撩起袍子跪下，那叫一個敏捷而又迅速。

    直讓后頭也有此打算的幾位阿哥錯一瞬，錯一生，再也沒有類似表現(xiàn)機會。

    只能看著康熙微微頷首，特別贊許地瞧著他們哥倆：“你們能有此心思，朕便已經(jīng)萬分欣慰。但朕今日召集你們所有人來并非為了追根溯源，而是給大家伙緊緊弦。莫以為天下承平，就可以松弛武備，須知火器再好，也不能完全取代騎兵，騎射才是八旗根本，咱們大清根本。”

    “如今雖然準(zhǔn)噶爾部已平，李氏也盡歸大清版圖，有這兩場勝仗，沙俄那邊也不敢輕舉妄動?？扇绱耍⒉淮碓蹅兙驼鏇]有敵人了。開了海貿(mào)與天下各國交流愈多，便越知天地廣闊。居安思危不可忘，警惕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苦口婆心一席話，說得在場所有人等低頭。

    乖巧跪下，言說皇上英明，臣等謹(jǐn)記于心，不敢或忘。

    如此，康熙才滿意點頭。

    接著，年羹堯跟噶什圖請量加火耗，以補有司虧空的折子就到了胤禛面前。雖然這幾年，康熙很少理政，但這等關(guān)乎于國本的事情，胤禛總要與他提一提。

    得個這等小事，你只酌情處理，少來煩朕的嫌棄眼神之后才敢大刀闊斧干起來。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才一說完，康熙就皺了眉：“火耗只可議減，豈可加增？”

    所謂火耗，就是碎銀融化重鑄為銀錠時的折耗。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稅賦一律征銀上交國庫，把百姓交的碎銀融化重鑄為上交的銀錠就有了火耗。

    征收時征的‘火耗’大于實際‘火耗’，差額就歸官員了。清承明制，如今也是沿用這種做法。而且，‘火耗’不斷加重。一般州縣的火耗每兩達二三錢，甚至四五錢。偏遠(yuǎn)的州縣賦稅少，火耗甚至數(shù)倍于正賦。朝廷也曾屢屢下達禁令，但收效微乎其微。

    這幾年，胤禛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并且在積極地找尋解決之道。

    康熙這么一說，他趕緊拱手：“皇阿瑪所言極是，這火耗之事本就容易造成貪污，加重百姓負(fù)擔(dān)。兒子年前就已經(jīng)派了可控制人事處查訪，對此事進行詳細(xì)而由周全的了解。想著等具體意見出來之后，再集思廣益。看看能否徹底取消這個火耗之事，或者火耗歸公?！?/br>
    “火耗歸公？”康熙皺眉問了句，“說說你具體的想法?！?/br>
    “是?！?/br>
    因為戶部清欠，江南官場等事，胤禛素有冷面王、抄家王之類的諢號。意思可不就是他特別的鐵面無私么？

    在他管轄之下，哪里容得了這等搜刮民脂民膏為己用的蛀蟲呢！

    是以，全面監(jiān)國的第一年，他其實就已經(jīng)悄悄對這個事上了心。只是那時候，他還不確定自己這個監(jiān)國雍親王能不能坐得穩(wěn)，又能坐多久。

    此事又關(guān)系極大，稍有不慎可能將他推到整個朝堂的對立面。英明神武如自家皇阿瑪都未敢貿(mào)然行事，他自然也得先掌握了詳實資料、妥善布局。才能一點一點的，徹底啃下這塊硬骨頭。

    革除弊政的同時，盡量不累及自身。

    因此上，他的某些想法雖然還不夠成熟，但康熙略一過耳便能知道，他確確實實是在這上頭下過苦功的。

    父子倆好生交流了一陣之后，康熙郁悶了幾日的心情舒緩了許多，都有心思與諸子閑話家常了。

    “自從一廢太子之后，朕就一直憂心。唯恐廢掉一個不孝子，再捧上的還不如這個已經(jīng)悉心教導(dǎo)多年的。以至于不但多年心血付諸東流，父子之情再無轉(zhuǎn)圜。還害大清江山每況愈下，死后都無顏見列祖列宗……”

    這話，皇子們簡直沒法接。

    只能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下，求皇阿瑪切勿出此不吉之言。您老人家稚齡登基，一路鏟除權(quán)臣、擊敗逆賊，御駕親征屢次開疆拓土。

    不管是在在位時間，還是在英明表現(xiàn)上，都是亙古未有的仁君、賢君與能君。

    康熙微笑擺首，打斷了他們這滔滔不絕的彩虹屁：“知道你們孝順，可人生自古誰無死？朕在位六十一年，實在亙古在位時間最長。天下晏然，子孫環(huán)繞，名臣良將不絕。實在得天庇佑，可說生平無憾，只恐托付不效?，F(xiàn)在看著胤禛自康熙五十七年以來至今的表現(xiàn)，朕連這點子遺憾都沒了。只覺得將天下托付給雍親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br>
    第261章 胤礽逝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全場震驚，胤禛更是感動得熱淚盈眶：“兒子何德何能，能得皇阿瑪這般肯定？唯有肝腦涂地，更加兢兢業(yè)業(yè)，爭取不負(fù)您所托罷了?！?/br>
    康熙親手拿了帕子與他拭淚：“都當(dāng)了瑪法的人了，還這般小兒女態(tài)，不怕咱們凱旋笑話你？”

    “皇阿瑪，您……”胤禛垂眸：“還不是您這般肯定，才讓兒子受寵若驚。”

    康熙只樂：“朕只實話實說，可沒有半句虛言?！?/br>
    終于回過神來的其余皇子們附和點頭，隨之開啟彩虹屁模式。

    這個說四哥兢兢業(yè)業(yè)，時時刻刻將家國天下放在第一位?；拾旑U養(yǎng)圣體的這幾年，大清多虧有他。

    那個說平冤獄、恤民情，四弟在皇阿瑪?shù)闹更c下做得有聲有色，當(dāng)真不愧這最合適之名。

    十四更是一語驚四座：“那可不是？四哥做事最是認(rèn)真仔細(xì)，攸關(guān)天下之事更是慎之又慎。把他忙活的，都少御后院了。天可憐見的，自打四哥接下這監(jiān)國重任后，府上就再也沒添過小侄子了！”

    廢寢忘食至此，還能不評個大清第一勤奮，公而忘私獎？

    記著親哥救命之恩，惦著抱親哥大腿的十四昂頭，深覺自己這個彩虹屁吹得到位。

    可一抬眼，就看著諸兄弟忍笑，親哥臉色鐵青。

    皇阿瑪更是笑到咳嗦：“十四不說，朕還真沒注意這點。老四啊，大清江山重要，給咱們愛新覺羅家開枝散葉也同樣重要。你看看，你至今才有六子一女，比太·祖、太·宗、先帝跟朕，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br>
    被臭弟弟差點兒坑出血的胤禛能怎么辦？

    只能靦腆笑，真誠地給列祖列宗與自家皇阿瑪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帶著他老人家新賜的兩個美人回去努力。

    務(wù)必朝政與綿延兩手抓，兩手都得硬。

    好不容易脫離開府中諸般繁瑣，跟著隨扈一趟的烏拉那拉氏：……

    就不明白婆婆德妃到底是怎么寵的，怎么就寵出來這么個棒槌？虧她老人家心寬，前些年還動過支持這貨奪嫡的想法。嘖，虧得十四好賴還有點自知之明，否則自家婆婆這會子可以唱首冷宮淚了。

    胤禛也苦笑，他其實能感覺到親弟弟對自己的各種維護與討好。

    可是……

    屢屢好心辦壞事什么的，也是讓人愛不起來就是。

    還是虎威弟弟好，與他心意相通，往來最是默契，從不會給他添這種煩惱。

    虧得虎威不知道他這番感嘆，否則的話非跟他打一架不可：瞧不起誰呢？竟拿他跟那扶不上墻的十四做比??！

    天知道，他當(dāng)年花了多少心思，才終于將十四那個軸東西掰了過來。讓他安安分分的，當(dāng)一個皇子，以鐵帽子王為終身目標(biāo)。

    而不是夾在中間，與他哥手足相殘，讓他額娘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連跟姨母這么多年的姐妹情深都保不住。

    當(dāng)日康熙并沒有下令封口，諸皇子等口口相傳。很快，整個行宮上下都知道了皇上那番感嘆：這大清天下，交給雍親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把淑寧給震撼的喲！

    真·做夢也沒想到，康熙能說出這么番話來。

    跟胤礽明爭暗斗許多年的胤禔更是恨不得肋生雙翼，飛往石家莊。跟他那好二弟好好講述一番，皇阿瑪對老四的滿意。

    胤礽聽過之后，臉上那個表情一定很精彩。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可快消停消停吧！好不容易與皇阿瑪冰釋前嫌，在李氏浴血拼殺三年多，差點把命搭里頭才換回來個郡王?？蓜e再因為幸災(zāi)樂禍，又給削成了光頭阿哥?！?/br>
    胤禔悻悻撓頭，蒙說自己也就是瞎念叨兩句，再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

    不會因為當(dāng)年那點子閑氣，而冒著再被皇阿瑪厭棄的風(fēng)險。

    “這樣才對嘛?！币翣柛X羅氏點頭：“前頭因為你，因為八弟，額娘可沒少跟著著急上火。她老人家可比皇阿瑪還年長些呢，你啊，可長點心，讓她老人家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提到自家額娘，胤禔才真正消停下來。

    可那人的眉梢之間的遺憾啊，可真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然而，這等消息，便他不說，自然也會有人報到石家莊，透露給胤礽知曉。生生把他氣吐血，差點命懸一線。

    這人雖然經(jīng)歷兩立兩廢，但到底是皇上唯一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