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半點(diǎn)不假。

    淑寧心說，當(dāng)時連著好些晚上，都是你這家伙如何膽大眼光差，拼了命地為八阿哥搖旗吶喊，被雍正那家伙深深記恨。連人死都不能翻篇，墓碑都被改鐫。兒子們死的死，被沒入奴籍的沒入奴籍。情景之慘烈，嚇得她恍恍惚惚。

    可不想如夢中那般，開頭被婆婆嫌棄，與妯娌勾心斗角。接連生育子嗣，好不容易站穩(wěn)腳跟。終于熬成婆婆，還沒享幾年福就當(dāng)了寡婦。然后新君繼位，更要一把年紀(jì)被沒入奴籍了。

    為此，她都暗戳戳地思量著，能不能求求皇上，以齊大非偶之名退了這了。還是再度而來的預(yù)知夢，讓她打斷了這個不太理智的想法。

    但這實(shí)話嘛，肯定不能實(shí)說。

    淑寧只道自己身份低微，從未有過什么野望。選秀之前就與家人商量好了，二輪撂了牌子之后，就找個家世簡單、人品上佳的后生嫁了。

    “哪成想著，竟有儲秀宮妃留難，當(dāng)時還是皇貴妃的先皇后保媒呢？我那個時候啊，真是，做夢都沒敢想自己還能攀上這么樁婚。等你成了一等公后，我可就更忐忑了。到底齊大非偶，而且你家中情況也頗為復(fù)雜。再者錦繡叢里長大的公子哥們多喜歡走馬章臺，最不濟(jì)也納妾蓄婢……”

    阿靈阿直接以吻封緘，把人親到氣喘吁吁：“乖，你可快別想了，這都把為夫想成什么樣子了？怪不得別人家未婚夫婿加官進(jìn)爵，小娘子都?xì)g喜不已。我們家的小娘子卻滿目憂思，見面就與我談退婚呢！個壞丫頭，竟把為夫想的那么不堪啊？”

    阿大人覺得心靈受到了巨大創(chuàng)傷，追著淑寧要賠償。

    淑寧妙目流轉(zhuǎn)，頗有些引誘之意地拉了拉他衣襟：“要不，為妻把自己賠給你。夫君好生努努，咱們再添一個小棉襖？”

    聞聽此言，阿大人狼變的動作都驟停。

    只見他火速穿好半退衣衫，匆忙往凈房方向：“時候不早了，為夫得準(zhǔn)備上值了。福晉若無事，就陪額娘說說話，少想些有的沒的。咱們家都已經(jīng)有四個皮小子了，再不用湊到五福臨門呢?！?/br>
    生女計(jì)劃再度被擱淺，淑寧整個都無語了。

    阿大人對她百依百順，鮮少，甚至到絕無違拗。只除了讓他停藥，兩人再要一個女兒。牢記與兒子的擊掌為誓，也心疼妻子生產(chǎn)艱難的阿大人再怎么意亂情迷，這事上也絕不動搖。

    而他越抗拒，淑寧還就越上心。

    尤其如今四個小的都先后上了無逸齋，每日里起早貪黑，鮮少閑暇，比他們阿瑪這個正經(jīng)官員還要忙碌。

    給婆婆請完安，過目一下府中庶務(wù)，再瞧瞧各店鋪的賬目后就再無事可做的淑寧倍感寂寞。

    越發(fā)羨慕夢中那被三個女兒爭相孝順，娘幾個和和樂樂的日子。

    想甚但是不可得之下，淑寧對旁人家花蕊蕊似的小閨女都喜歡得不得了。這日進(jìn)宮，與太后請安，恰逢惠妃娘娘跟大福晉也帶著她們家兩個格格來請安。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雖然長相只中等偏上，兩個格格卻出落得格外標(biāo)志。柳葉彎眉，杏核眼，櫻桃小嘴一點(diǎn)點(diǎn)。

    烏發(fā)如墨，膚白如雪。

    再一身草綠繡著鵝黃色迎春花圖案的旗裝一穿，兩把頭一扎。嫩生生地往那一站，就能瞬間攫取所有人的目光，好看的讓淑寧都挪不開眼。

    頻頻偷瞧，毫無意外被抓包后，她忙從隨身的荷包里翻出一對兒碧玉桃花來：“給兩位格格拿著玩兒，也算給兩位格格賠禮。臣婦沒有惡意，只是苦盼女兒多年始終未曾如愿。于是便像是存了執(zhí)念般，見了誰家漂亮女童都忍不住多瞧兩眼?！?/br>
    “兩位格格生得標(biāo)志，年歲尚又相差不多。俏生生的往那一站，跟觀音座下的小仙女一樣，臣婦實(shí)在渴慕至極?！?/br>
    若不是她這眉眼之間滿是真誠，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都要以為她是故意的了。

    如今滿大清誰不知道大阿哥盼子成瘋，比當(dāng)年的莊親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呢？只可惜越努力越心酸。

    人家莊親王連開了三朵金花之后，還盼來了個金兒子呢。

    他們夫妻辛苦數(shù)載，連開四朵金花，連個兒子的毛都沒看見。倒把大福晉熬得枯瘦又憔悴，明明比淑寧還要小幾歲，看著卻能當(dāng)她jiejie還有余。

    哎！

    萬般皆是命啊。

    伊爾根覺羅氏心中嘆息，面上笑容卻無懈可擊：“一等公福晉過獎了，你們家那四個小公子才個個出類拔

    萃，讓人贊嘆不已。現(xiàn)在滿京城誰不說賢伉儷生子有方，教子更有方呢？”

    原本這個時候，淑寧就該微笑訓(xùn)誡，道聲大福晉過獎，不過是些個機(jī)緣巧合。

    然后迅速把話題岔過去。

    絕不在生子問題上多與這位探討一字半句。

    畢竟連開四朵金花之后，莫說外人，就算大福晉自己也覺得這輩子大概與兒子無緣了。偏偏她們家爺不見嫡子不罷休，說什么都要繼續(xù)努力。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積極配合并虔誠祈禱，想著萬一天隨人愿，日后四個女兒也能有個依靠。

    而今日，淑寧卻一反常態(tài)地勾唇輕笑：“這可算不上什么生子有方，只不過我們家爺扛不住莊親王和各位同僚的頻頻追問。所以把自己所了解的一些相關(guān)都編輯成冊，誰知道還真誤打誤撞地傳來了不少好消息呢？”

    “如今看來，那些東西也未必完全無用。只可惜我們家爺是個沒有耐心的。新整理出來的那些，說什么也不肯補(bǔ)充進(jìn)去?！?/br>
    還有新招？？？

    這話一出，別說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就連惠妃娘娘也目光灼灼地盯著淑寧。渴盼她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偏這家伙下了鉤子之后，就不肯繼續(xù)這個話頭，而是頻頻夸獎兩個小格格。

    可把惠妃娘娘給急的喲，趕緊摘了自己頭上御賜的赤金鑲藍(lán)寶簪子。親手插在淑寧發(fā)間，誠盼她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也獻(xiàn)上了自己的赤金嵌寶手鐲。

    連太后都微笑：“你這促狹丫頭，既然有好法子，就趕緊指點(diǎn)指點(diǎn)她們婆媳?！?/br>
    淑寧笑，連說指點(diǎn)可談不上，只是一些個小經(jīng)驗(yàn)罷了。

    太后娘娘有命，臣婦又豈敢不從？

    接著她便娓娓道來，在場所有嬪妃側(cè)耳傾聽。爭取能用的自己用上，不能用的也傳授給自家姐妹、女兒或者是侄女、甥女。

    然后她們就聽到了個顛覆了他們認(rèn)知的觀點(diǎn)：播種如種地，除了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之外，還得看種子與地塊。

    石上栽花肯定不成。

    同樣的，瘦小孱弱的種子也別想長成參天大樹。

    所以，大福晉不但要好生將養(yǎng)自己的身體。把前頭因?yàn)榻舆B生產(chǎn)耗盡的精氣神補(bǔ)回來，身子養(yǎng)好了。

    大阿哥也得修身養(yǎng)性且戒酒。

    侃侃而談一頓說，當(dāng)時惠妃就拍了桌子，說她一派胡言。

    淑寧也不惱，只說自己也是一點(diǎn)點(diǎn)摸索得出來的結(jié)論。一家之言罷了，娘娘權(quán)當(dāng)聽著一樂。

    說著，她還一臉怕怕地試圖退還那個赤金鑲藍(lán)寶的簪子。

    氣得惠妃差點(diǎn)拂袖，好在關(guān)鍵時刻她還想得起來自己到底人在哪里，到底沒敢在太后娘娘的宮中放肆。

    只回了延禧宮之后，就免不得又發(fā)作了一番不爭氣的兒媳婦。

    塞給了她一副不知道哪來的藥方。

    那比起自己喝苦到變形的藥湯子，伊爾根覺羅氏還是更傾向于讓丈夫戒酒。于是，夜里就跟大阿哥今日在寧壽宮的種種學(xué)了一遍。

    末了還溫柔似水地道：“妾身其實(shí)對此也抱懷疑態(tài)度，但咱們夫妻為了求子什么招數(shù)都想遍，倒也不差這一遭?！?/br>
    “了不得委屈爺一兩年，若能一舉得男，咱們這么多年夙愿也算得償。否則的話，妾身寧可掏壓箱銀子也要給爺您買許多美酒做補(bǔ)償?！?/br>
    大阿哥面上不以為意，實(shí)際上從這一日開始就真的再也沒有沾一滴酒。

    收到確切消息之后，淑寧微笑。

    只要這家伙不喝多，就不會被激得失

    去理智。明知道康熙偏心眼，還專門往太子心窩子上扎刀。

    如此，兩人借酒裝瘋大鬧四阿哥喬遷宴的危險變便了大半。

    就是太子那里，淑寧還沒有想到具體方法。

    倒沒少往乾西五所。

    畢竟大外甥搬家在即，需要忙活的事情肯定不少。偏偏先皇后已逝，嫡姐德妃又因?yàn)榉N種原因，并不能把對小兩口的關(guān)心表露在明面上。

    這個時候，她這個當(dāng)姨母的可不就要事事替他們想在頭里嗎？

    五年光陰輾轉(zhuǎn)流過，當(dāng)年的小女童已經(jīng)長成窈窕少女。

    在淑寧這個藥食雙補(bǔ)的專家?guī)啄陱呐灾笇?dǎo)，如今的烏拉那拉氏身形纖長，曲線優(yōu)美。

    便不如后被指進(jìn)府來的格格李氏那么艷光四射，卻也自有一番端莊大氣的美。

    只見到淑寧后，她就立即卸了這通身氣派，變成跟長輩撒嬌的小女孩兒：“姨母您可來了，數(shù)日不見，婉婉可想您?！?/br>
    淑寧笑：“勞四福晉掛念，臣婦也很想念您與四阿哥?？上m墻阻隔，不能時時得見。”

    烏拉那拉氏輕挽住她胳膊，笑盈盈回道：“那不怕，眼看著吉日便到，我們便可開府建牙了。屆時保準(zhǔn)三不五時上門，叨擾到姨母您煩為止?！?/br>
    “怎么可能？若你們肯撥冗，府上那四個小家伙都要樂開花了，怎么會煩？他們啊，巴不得你們直接搬到府上去呢?！?/br>
    提起四只小虎，烏拉那拉氏便眉眼含笑。

    心中滿是期待。

    從康熙三十年到如今，她們爺一直謹(jǐn)遵姨父姨母的教誨。便她前兩年便來了癸水，也一直遲遲沒有圓房。

    如今，她都已經(jīng)十五，是個大人了。爺說等他們搬了新府邸就……

    壓下心中的小羞澀，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沒有那么不正常后。烏拉那拉氏便柔聲細(xì)語地跟淑寧說自己都做了哪些準(zhǔn)備，好方便她幫著查漏補(bǔ)缺。

    得說小姑娘的學(xué)習(xí)能力相當(dāng)不錯，經(jīng)過這幾年的錘煉之后，管家手段頗為老練。

    自己就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沒有什么可指摘之處。

    只是這酒……

    淑寧想想那日夢中種種，不由微微蹙眉：“別的都還好，只是這酒太烈太醇太容易醉人了些?！?/br>
    烏拉那拉氏笑：“姨母有所不知，我們爺說開府大喜要格外隆重些，好生款待來嘉賓?！?/br>
    淑寧全盤肯定她的說法，接著又從廚子與半個醫(yī)者的角度講過度飲酒的不妥。

    而且好酒也貴啊！

    價格不菲。

    大量好酒上來，不但讓小兩口的荷包縮水，還容易喝到狗肚子里，讓某狗借酒裝瘋咬到無辜主人。

    但這話是不能說的，淑寧只言去歲盛京欠收，直隸山東等省也都有災(zāi)。如此前提之下，本就不喜奢靡的皇上應(yīng)該更不愿意看到你們夫妻為喬遷宴豪擲千金。

    “再者，酒醉使人失態(tài)。溫郡王可不就是因而行止不端，被降為貝勒的嗎？”

    這話一出，烏拉那拉氏頓時鄭重。不等著胤禛回來呢，就跟淑寧好一頓刪刪改改，不但換了廉價且不易醉人的酒水，連席間菜品也簡簡單單起來。

    算算竟是節(jié)約了整整六百余兩銀。

    怕胤禛因此怪罪，她還將淑寧所言都一一記下，仔細(xì)說與他聽。

    胤禛想了想，言說此事確實(shí)是他思慮不周。然后在六百兩之外又添了六百兩，親自送去了乾清宮。言說自己一心想著開府建牙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能為皇阿瑪分憂。

    萬分激動之下，便想著好生cao持一頓，與兄

    弟們同樂。卻沒想到，這區(qū)區(qū)一頓酒席之中藏著這許多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