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只要教會幾個人幫她做燈籠，她便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裴秋生從燈會上?回?去以?后，沒幾天便著人送了十余個人過來，供姜月挑選。

    送人來的是如今跟在裴秋生身?后的隨從，名為隨云，是一個生得白凈斯文的小少年。

    隨云之?前?就聽人說起過，他家公子有一位貌美又可愛的心上?人，他可好奇了。但?他家公子每次都一個人來找她，從來不帶他一起，因而他一直都沒見過。

    今日他家公子被夫子盯得緊，抽不開身?，才派他來走一趟，得以?讓他見到心上?人本?尊。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他家公子的心上?人生得如花似玉、清麗逼人，同時?還帶著些柔軟可愛的氣質(zhì)，尤其是一雙眼睛生得極其清澈純凈，討人喜歡。

    但?隨云是十分有禮貌的，他沒有一直盯著姜月看，而是有分寸地看了兩眼便收回?了目光，低眉垂眸同她道：“姜姑娘，這是我家公子吩咐我從人牙子手上?挑來的，姑娘看看想留下誰，我便將他們買下來?！?/br>
    姜月微微含著笑?意同他道：“辛苦你走一趟，我只想要手巧的。”

    接著，她又朝著面前?的十多個人道：“你們當(dāng)中有誰是，便往前?走一步。”

    她這樣清淡的笑?意和軟糯清甜的聲音如春風(fēng)化雨，在隨云聽來看來，只覺得如沐春風(fēng)。

    而傳到那十余人的眼里耳里，便更是覺得她是一位極其和善的主子。

    他們在人牙子手里過慣了非打即罵的日子，其中還有一兩個遇到過一些難伺候的主子，在飽受折磨后又被發(fā)賣出來，均是盼望著有朝一日能遇到個對?下人好些的主子。

    于是，聽完姜月的話，有八名女子和兩名男子站了出來。

    在場的總共就只有九名女子，剩下三名是男子，手巧的能有這么多？姜月挑了挑眉，估摸著其中有些人或許只是想被她買下，從而在誆騙她。

    于是姜月回?屋拿出了幾把?刻刀和幾截竹子，心平氣和道：“你們站出來的有十個，但?我并不需要這么多，因此需要考驗一下你們。我現(xiàn)在當(dāng)場給你們演示一遍如何?削出粗細(xì)均勻的竹條來，待會你們可以?當(dāng)著我的面削一根，削得好的人便能優(yōu)先留下?！?/br>
    “這件事對?于手巧的人來說不難，甚至手不巧的人也能做，但?若是你們有誰笨手笨腳的，我建議他還是不要嘗試了。因為我這刻刀無比鋒利，很容易給你們手上?豁出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br>
    姜月話音剛落，便有兩位女子身?子微微顫了一下，腳后尖忍不住往后縮了縮，雙手指尖緊緊絞在一起。

    恰好被姜月看在眼里。

    于是姜月邊削竹條邊說道，“是否嘗試是自愿的，剛才無論是否站出來過，想試的都可以?來試，不想試的一律不勉強(qiáng)?！?/br>
    那兩名女子的手指便放松了下來。

    經(jīng)過測試后，姜月選定了四名女子和一名男子留下來，他們五個都能將竹條削得干凈齊整。

    隨云便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

    接著，他們五個留下的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成一排，等待著他們新主子的吩咐。

    姜月同他們道：“有些事我提前?跟你們說明，若你們留在我這兒做事，我會管你們吃喝住宿，每個月還會根據(jù)你們做的東西的好壞情況，給你們二兩至五兩銀子。三年以?后，我會把?你們的賣身?契還給你們，你們可以?帶著銀子出去討生活，也可以?選擇繼續(xù)留下。”

    “你們覺得如何?？”

    眼前?的五個人面上?頓時?浮現(xiàn)出錯愕的喜色，這天底下還有這么好的事？

    在一些不太富裕的門戶里，有些人一個月給自己的妾室也才二兩，新主子卻說管吃喝住宿，額外再一個月給二到五兩？還還賣身?契？

    “我們愿意留下，”他們說話時?，眼里都迸出光來。

    “愿意便好，”姜月接著道，“但?我也有一個要求?！?/br>
    于是幾個人聞言都豎起耳朵認(rèn)真聽著。

    姜月鄭重道，“我的要求是，你們在我這兒做活期間，我會教你們做東西，但?你們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我教你們的?！?/br>
    “否則，我將不再給他銀子，更不會還賣身?契，反而會再將你們發(fā)賣出去。你們?nèi)羰怯锌陲L(fēng)不緊自認(rèn)為做不到的，現(xiàn)在便可以?帶著身?契離開。”

    “你們要怎么選？”

    幾個人聽說現(xiàn)在就能帶著賣身?契離開，頓時?有些心動，這意味著他們從此就是自由身?了。但?一想到出去以?后又不知道去哪里，有家的怕回?家以?后再次被賣，無家可歸的比他們更迷茫。

    何?況，哪里能有活計能讓他們有機(jī)會一個月掙五兩銀子？這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幾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合計下來還是跟著眼前?的主子才是最好的選擇。如若待不下去了，三年以?后帶著一大筆銀子離開也是件不錯的事，于是均是道，“姜主子，小的愿意留下?！?/br>
    姜月并不意外地笑?道，“以?后自稱名字，叫我姜姑娘就可以?了?！?/br>
    于是，他們留下來的第一天，姜月便先讓他們吃上?了一頓飽飯，待餓了很久的他們狼吞虎咽完畢，她再開始教他們做燈籠。

    姜月教得認(rèn)真，她準(zhǔn)備將每一盞燈籠的做法都傳授給他們，他們也學(xué)得很用心。且不說做得好還是做得壞，會影響到手的銀子，光是能遇見如此和善的主子，他們都覺得跟天上?掉餡餅似的不真實。

    姜月是先從相?對?有趣又比較簡單的燈籠開始教起的，這樣既能容易上?手，又能更好地培養(yǎng)他們對?燈籠的興趣。

    于是，當(dāng)姜月點燃了燭火，將剛剛當(dāng)著他們的面做好的滾燈放在地上?滾動時?，紛紛都驚呆了。

    這燈居然不滅。

    眼前?的主子不僅愿意給吃給喝，還愿意教給他們有用的東西，將來從這里學(xué)會了做新奇的燈籠，出去就不怕沒有謀生手段了。

    于是，他們一個個的都鉚足了勁學(xué)習(xí)怎么做，比剛吃飽飯那時?候?qū)W得還要起勁。

    待到十天之?后，他們都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做最簡單的燈籠，有兩三個人甚至已經(jīng)可以?熟練地做出滾燈了。

    由于繪畫跟雕刻不是一日之?功，姜月沒有教他們走馬燈。何?況走馬燈如今一個月只賣一盞，她不僅要自己做，還要將每一盞都做到極致，因而暫且也不必教會他們幾個。

    姜月一邊將他們做的燈籠送去手工坊，一邊又接著教他們蓮花燈、兔子燈、孔明燈、八角燈……

    他們幾個基本?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同姜月年紀(jì)差不多大，正處于人生中最聰明、記性也最好的時?候，待上?手了以?后，學(xué)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已經(jīng)可以?靠自己做出來這些燈籠了。

    姜月想，是時?候要出去拉生意了。

    第74章 雅俗共賞

    姜月在?二月十五那天推出來的走?馬燈加入了藤編元素, 同前?面兩個走?馬燈很是?不同。

    這盞走?馬燈的外層是?用木頭雕成鏤空的窗格，而后用藤編將窗格環(huán)繞包裹進(jìn)行裝飾。內(nèi)層的燈罩中畫的是?江南水鄉(xiāng)的景色，古樸小鎮(zhèn)中寧靜的河流穿梭其中, 正有一艘小船從橋洞底下穿行而過。

    船頭有一位書?生正捧著一本?詩集看, 而橋上有一名貌美女子正在欣賞著水面的風(fēng)景，即將見到從橋洞穿過來的書?生。

    這是一幅有故事感的畫面。

    透過這樣的藤窗去看這畫, 如同觀畫之人身處小鎮(zhèn)中的茶館, 透過滿墻藤蔓看到這樣唯美又令人期待的故事與?風(fēng)景一般, 別有風(fēng)味。

    姜月對這盞燈籠很是?滿意。

    李掌柜原本?以為元宵節(jié)都已經(jīng)過了，這走?馬燈不會太搶手, 至少也得掛上幾天才有人來買。

    沒想到二月十五當(dāng)天，坊中就來了好多貴人, 只因他們聽說在?元宵詩會上見到了那兩盞與?眾不同的走?馬燈，印象都極為深刻, 今日也忍不住來湊個熱鬧, 順便碰碰運(yùn)氣試試能不能買到。

    原本?他們以為今日來看燈的人不會有太多，沒想到那天在?燈會上見到的一小半的人都出現(xiàn)在?了這里?。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互相笑笑，盡在?不言中。

    不過他們以為這走?馬燈過了元宵節(jié)應(yīng)當(dāng)就會降價，卻聽說還是?賣二百八十兩一盞。眾人多少有些議論，稱走?馬燈再好也沒有最開始的兩盞新奇，如今應(yīng)當(dāng)賣便宜些。

    可他們熱火朝天的議論聲在?見到新的走?馬燈之后便息了下去, 如同被一盆水澆滅了一般。

    這盞走?馬燈, 除了在?點火后會自行旋轉(zhuǎn)這一點與?前?面的走?馬燈一樣，其他的都大不相同。

    外層燈罩看起來是?由?藤蔓編織而成, 而內(nèi)層的燈罩是?渾然一體的圓，上面只畫了一幅帶著詩情畫意的江南水鄉(xiāng)。

    隨著燈罩的轉(zhuǎn)動, 畫中人和事如畫卷般徐徐展開。

    整盞燈都透著一股浪漫而靜謐的氛圍，如同一場溫柔的江南煙雨不遠(yuǎn)千里?撲面而來，帶著絲絲涼意與?柔和將人包裹，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真的是?太別致了。

    于?是?，不止一個人想要將這盞走?馬燈買下來。

    眾人開始議論道，如今走?馬燈畢竟只有一盞，可要買的貴人卻不止一個。不知道無憂手工坊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在?不得罪其他人的前?提下，將這走?馬燈賣出去。

    若是?處理得不好，那就麻煩了。

    可李掌柜見狀卻并沒有半點驚慌，因為姜月事先已經(jīng)交代過碰到這種該如何處理。

    因而他神色鎮(zhèn)定又笑吟吟地同眾人道：“今日想要買燈的貴人一共有五位，我們另一位掌柜的說了，這個月只得了這一盞走?馬燈，因此只能賣給一人。因此，諸位可以通過投壺或者?抽簽的形式?jīng)Q定誰能成為這盞燈的有緣人。不知諸位喜歡哪種？請大家表個態(tài)?！?/br>
    五人都選擇了投壺。

    抽簽隨機(jī)性太大，投壺至少還能自己努力一下。

    而且即使買不到燈籠，就當(dāng)今日出來玩了一趟，也不虧不是?？

    于?是?，李掌柜便將姜月先前?準(zhǔn)備好的投壺的工具拿了出來，而后宣布五個人每人都有三次機(jī)會，中得最多的那個人便能帶走?走?馬燈。

    看熱鬧的眾人頓時圍成了一圈，他們各個興致高漲，歡呼喝彩打氣聲起此彼伏，連帶著五個投壺的人也都牟足了勁要贏。

    “投，投，投！”

    “哎喲，差一點兒！”

    “中，中了！”

    三輪激烈的投壺過后，最終，這盞走?馬燈被長安城的富商封家的大公子封璟買了去。據(jù)說他將燈買回去以后，便掛在?了他的清源茶樓的二樓上。

    半個月后，姜月出現(xiàn)在?了清源茶樓。

    “封東家，好久不見，”姜月含笑道。

    “姜姑娘，我如今已不是?你們東家了，叫我封璟就行。今日是?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怎么會想著來找我喝茶？”

    封璟微微挑著眉梢，似笑非笑道。

    他還是?同上次見面時那樣，溫潤如玉，舉止清雅，一襲白衣風(fēng)度翩翩，但嘴巴里?說出來的話?依然清和中又帶著點刺。

    姜月并不介懷，她垂眸輕笑了一下，又抬眼道：“封公子之前?不是?說我有空可以來找你喝茶嗎？怎么，半年不到，這么快就忘了？”

    封璟一邊給姜月斟茶一邊笑道，“哪敢忘呢？姜姑娘當(dāng)時低價收購了我的手工坊，如今又將它經(jīng)營得風(fēng)生水起。坊里?現(xiàn)在?一盞燈籠都要賣二百八十兩，你真不愧是?掙錢的行家啊，里?里?外外都算的門兒清?！?/br>
    他接著道，“怎么？今兒個是?看上了我的茶樓了？可我如今名下的產(chǎn)業(yè)都盤活了，不缺錢。”

    言下之意，是?提醒姜月上次趁火打劫，這次來喝茶可以，但別想打低價收購他產(chǎn)業(yè)的主意。

    姜月聞言卻并沒有不快，而是?微微帶著三分歉意七分誠意道，“上次的事情，我確實是?讓封公子吃了虧。因此我今天來不是?來買公子產(chǎn)業(yè)的，而是?來給公子送錢來了?！?/br>
    “噢？還有這種好事？”封璟挑眉問?道，語氣意外中又帶著懷疑，此外還有一絲防備。

    姜月笑道，“正是?。不知公子可知道您這茶樓生意為何如此普普通通？”

    姜月上次來時便發(fā)現(xiàn)了，他這座茶樓說冷清也不算冷清，但也絕不能稱作熱鬧。

    說書?先生所在?的地方，底下賓客差不多稀稀拉拉地坐了一半。姜月最近一連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日日都是?如此，從來沒有坐滿過。

    這還是?在?封璟買了她的走?馬燈之后的情況，恐怕之前?更冷清。

    封璟聽見姜月說話?也是?沒有半點拐彎抹角、絲毫不客氣，他不僅不生氣，反而輕輕揮了下袖子，笑道，“若我能知道原因，就不會這樣普通了。何況，茶樓又不是?飯館，清凈點有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