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生篤定道：“有一道穿梁風，很大?！?/br>
    他那樣一本正經(jīng)的態(tài)度很難讓人起疑，再加上他在原書中老實誠懇的人設擺在那里，姜月也就信了。

    她隨手翻了翻手上的書，發(fā)現(xiàn)是一本《三字經(jīng)》，道：“這是小孩子啟蒙的書，或許哪個小朋友不想讀書了，將書藏在房梁上也有可能?！?/br>
    裴秋生深以為然，道，“阿月說的有道理?！?/br>
    藥油推得差不多了，他用布擦了擦手，將書接過來翻看，發(fā)現(xiàn)上面的文字跟現(xiàn)代一模一樣，如此一來抄書就簡單多了，心中有了底氣，便有了嘗試的勇氣，于是他問姜月道：“家里有紙筆嗎？”

    姜氏正好做完晚飯從里面出來，聽了一耳朵，問道：“你要紙筆做什么？”

    裴秋生回答道：“我今日去了書坊，里面的人說抄書能掙錢，一本《三字經(jīng)》能掙三十文呢！字數(shù)不多，想是抄起來也快，我想著，這比搬沙袋輕松，來錢快。”

    姜氏驚訝道：“秋生你會寫字了？”當年買他的時候他可是說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不認識的。

    裴秋生道：“倒也沒有，這不是從房梁上掉下來一本《三字經(jīng)》？正好可以用來識字。阿月腳傷了，這兩天不出門，正好可以教教我?！?/br>
    他記得原著中，家里的賬本是姜遠發(fā)和姜月記的，雖說古代女子能識文斷字的是少數(shù)，但應是因為姜月是獨女，姜遠發(fā)識字，多少也將她教會了一些。

    “我想試試寫字?！?/br>
    姜氏聽他這樣一說，也覺得不失為辦法，便去里面將平日生意記賬的賬簿、毛筆和硯臺拿了出來。

    裴秋生自詡對硬筆書法有些領悟，軟筆未必會差很多，他想試試目前這雙手寫字是個什么水平，便在系統(tǒng)的指示下，掌握了正確握毛筆的姿勢，蘸好墨，像模像樣的在賬簿最后一頁紙寫了起來。

    “人之初......”賬簿上的三個字歪歪扭扭，墨沾得太多明顯的突出于紙面，整個兒就如同沒有筋骨的黑色毛毛蟲爬在紙上，仔細一看還有點惡心。

    裴秋生的耳尖瞬間就紅了，感覺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姜氏和姜月面面相覷，能將字寫成這樣，他是怎么有勇氣寫的？

    姜遠發(fā)一出來便看見他保管得干干凈凈的賬簿被糟蹋了，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便教訓起來：“才干了兩天苦力，就想找些清閑享福的活計做。這錢若是人人都能掙，那碼頭還會有那么多天天干苦力的人嗎？”

    裴秋生面色由紅轉(zhuǎn)白又轉(zhuǎn)紅，篤定道：“我練一段時間，肯定能寫得好！”

    第5章 讀書寫字

    姜遠發(fā)不認同道：“街上隨便找個會寫字的人寫的都比你好看，你要練到猴年馬月去？”

    場面一時更加尷尬，姜月打圓場道，“秋生今日搬了好多沙袋，又背我下山，推了好長路的車子回來，肯定是因為手酸了才寫成這樣?！?/br>
    姜氏也跟著勸解，“是啊，秋生也不容易，都是為了這個家好,當家的你少說兩句?！?/br>
    姜遠發(fā)想起裴秋生這兩日辛辛苦苦為家里做的事情，頓時心軟下來，態(tài)度也和緩了不少，他嘆了聲氣道，“家里如今艱難，不養(yǎng)閑人，他練字歸練字，該干的事情還是要干?！?/br>
    看樣子，他也不是真的反感裴秋生練字，是擔心他只是想像往常那樣躲清閑，吃軟飯。

    裴秋生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好?！?/br>
    姜氏岔開話題，“來，我們清點下今天掙了多少錢?！?/br>
    姜月聞言忙不迭得將桌子上的棕櫚葉清干凈，大家將今日掙的錢都拿出來，刨去成本，今日鋪子掙了七十文，推車掙了兩錢二十文，秋生單獨掙了四十五文，總共三錢三十五文。

    若是每日都能掙這么多，一個月就能掙十兩銀子了，比他們計劃要掙的六兩還要多。但今日的大頭在石鍋，一口鍋掙一錢，如今鋪子里已經(jīng)石鍋已經(jīng)賣完了，不可能每日都能有這樣的營收。

    姜遠發(fā)沉吟片刻道：“過幾日等我好些了，就去鄉(xiāng)下買鍋?！?/br>
    姜月聞言道：“對了，阿爹，你腰受了傷，我待會用藥油給你推推？”

    她在路上聽秋生說，姜遠發(fā)自己腰痛舍不得推藥油，卻把藥油給了他，建議姜月回去給姜遠發(fā)推推，她開口一定不會被拒絕的。

    姜遠發(fā)果然樂呵樂呵的接受了，“我的女兒真是小棉襖?！?/br>
    姜氏笑著對姜月道，“也只有你能勸得動他，我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定是秋生告訴你的?！?/br>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用了晚飯，雖然晚上依然吃得是稀飯，但是比往常多了一道新買的咸菜，而且今日掙得多，大家想到未來的生活有奔頭，心里都很高興。

    裴秋生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幾日，他與姜氏早早到碼頭，徑直去搬沙袋，到了點去采棕櫚葉，而后兩人一起回家。

    姜月白天則待在家里幫姜遠發(fā)編編籮筐、簸箕之類的，到了晚上則將裴秋生帶回來的棕櫚葉都編好，又新編了棕櫚燈籠和花籃，與蝴蝶、蜻蜓、百靈鳥一起賣。

    聽姜氏說，姜月的棕櫚編一傳十十傳百，許多工人家的小朋友都開始吵著要買，現(xiàn)在去碼頭的路上也會有小朋友扯著大人出來攔路買棕櫚編的，到了碼頭的時候已經(jīng)賣了只剩一半，來得晚的工人有時候便買不到了。

    還聽說有的小朋友看見隔壁小朋友有而他沒有，在家里哭鬧的也不在少數(shù)，將家里的大人吵得頭疼，專門有母親跑來碼頭買的。

    姜月聞言，雖然覺得有些夸張，但更多的是高興，因為棕櫚編好賣的話，她編得越多，就能掙得越多。

    回家后的裴秋生則是不知從哪里找來一支廢舊的毛筆，搬來一塊石板，坐在院子里用毛筆蘸水在石板上寫字，從黃昏寫到天黑，吃完晚飯又繼續(xù)寫，一連幾日沒有間斷過。

    他來來回回寫的就是一個“米”字，說是工友告訴他的，練字都是從“米”字開始寫起，后面才開始寫些旁的。

    寫完字后，趁著還剩一點時間，他便讓姜月教他《三字經(jīng)》。

    但他學《三字經(jīng)》似乎就沒有練字那么認真，甚至還有些漫不經(jīng)心。

    過了幾天，一家人吃過晚飯，姜月告訴姜氏夫妻一個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消息，裴秋生已經(jīng)能將《三字經(jīng)》倒背如流了，不僅會背，還會默。

    姜氏結(jié)果姜月遞過來的幾張紙，瞬間一愣，“這真是他寫的？”

    姜月點點頭，“我親眼看他默的?！?/br>
    姜遠發(fā)看著眼前的一句一字，驚得下巴半天沒合攏，既驚訝于裴秋生學得快，更驚訝于他現(xiàn)在已然能寫一筆較為工整的字了。

    他顧不得心疼又缺了幾張紙的賬簿，以前裴秋生不識字這件事，他是確認過的，作不得假，而如今他默寫的東西就擺在他面前，縱然難以置信，但確實是真的。

    恐怕裴秋生這孩子不僅頭腦聰明，還記憶力好，悟性高，否則進步不會這么迅速。

    他早些年也是有些求學上的理想抱負的，可惜后來家道中落，他不得不早早結(jié)束學業(yè)，靠小戶經(jīng)營為生。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既買不起書做不起學問，更交不起科舉考試的費用，他便漸漸歇了心思。

    如今，他發(fā)現(xiàn)身旁隱藏著一位非同尋常的天才，這不免讓他有些激動。

    “以前是我看走眼了，秋生這個孩子不錯，”姜遠發(fā)眼眸似乎有些濕潤，“家里遭了難，竟將他逼出了這樣的潛能，可見他天分高，心也好。”

    姜氏也道，“秋生是個倔的，白天干苦力累得一身汗，回來一刻不停地練字，我晚上起夜，有時候還能看見他屋子里的燈是亮的，我還沒見過這樣用功學字的人呢，便是當年巷子口的秀才，也不及他?！?/br>
    姜遠發(fā)睡得熟，還不知道秋生半夜還在練，他擰了擰眉思索片刻，沉聲道，“這孩子別累壞了身體，掙錢哪有身體重要，我去買兩個雞蛋，孩子他娘你明天早飯的時候給他蒸上?！?/br>
    姜氏見他終于對秋生滿意了些，忙眉開眼笑應下。

    第二天裴秋生看著碗里的兩個剝好的雞蛋，還以為看錯了，疑惑道，“這是給我的？”

    穿越來七八天了，他還是頭一回開葷，雖然雞蛋在現(xiàn)代只算半葷，但對于現(xiàn)如今的他來說是十分奢侈的。畢竟原身還欠著這個家好大一筆贖身錢，還在這里啥也沒干白吃白喝了五年，折算下來也有不少銀子，一想到這個有時候他都有些食難下咽，更不會想著掙了錢吃點好的。

    姜氏道：“秋生你這幾日辛苦了，這是當家的給你買的。”

    裴秋生一聽是平時最看不慣他吃軟飯的姜遠發(fā)給他買的，更不好意思，“現(xiàn)在家里就屬我掙的錢最少，要吃雞蛋也應該是你們吃，”他說著就要與姜遠發(fā)將碗對換過來。

    姜遠發(fā)發(fā)話道：“給你吃你就吃，身體才是最緊要的，我看你最近又瘦了些，別到時候被外面人說我們家苛待你?！?/br>
    姜氏對于姜遠發(fā)嘴里沒有幾句好聽的話這件事已經(jīng)習以為常，但他的話確實有效，裴秋生不好再拒絕了。

    就在裴秋生低著頭準備吃雞蛋時，聽見右側(cè)傳來咽口水的聲音。

    那個方向坐著的是姜月。

    ......

    裴秋生原本就不好意思一個人吃，當即將一個雞蛋給到姜月的碗里，“阿月還在長身體，也應該補補。”

    姜月昨日聽姜遠發(fā)要買雞蛋時還沒什么感覺，畢竟現(xiàn)在家里沒存夠錢不敢有太多開支。但今日她見到了雞蛋的本尊，聞到了它的香味，才知道這個往常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一枚小小的雞蛋對她有著多大的誘惑，這可是雞蛋??！是葷！好想吃！

    在裴秋生拒絕的時候她隱隱有些期盼自己能有機會吃到一枚，但姜遠發(fā)拒絕了他。就在她以為肯定吃不到時，一枚圓滾滾香噴噴柔軟q彈又可愛的雞蛋到了她的碗里。

    她撲閃著鴉羽般的睫毛，水潤的杏眼向裴秋生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姜氏見狀樂得合不攏嘴，在她眼里這完全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打趣道，“秋生是個會疼人的?！?/br>
    姜月耳尖微紅。

    裴秋生知道姜氏和姜月是誤解了，但當下這個情境他也不能說出“我其實不是喜歡您女兒而是同情她”的話，畢竟姜遠發(fā)可能當場就要將他打一頓。

    姜氏又提醒道，“等到明年你們就可以成親了?！?/br>
    姜月裝作沒聽見，趕緊說起別的：“阿娘，我的腳已經(jīng)好了，今日同你一起去碼頭吧！”

    她想著，棕櫚編都是小孩子喜愛的玩意，圖的就是個新鮮，等過一陣子小朋友們玩膩了覺得不新鮮了，就不好賣了。而且這東西做起來簡單，心靈手巧些的多拆開幾次就知道怎么編了，恐怕不久后就會出現(xiàn)模仿者，到時候她做的也不好賣了。

    要趁著現(xiàn)在多做一些，好多掙些錢。

    姜遠發(fā)接過話道：“今日推車我要拿去用，去鄉(xiāng)下買幾口鍋來，也有些其他的東西需要添置?！?/br>
    這幾日家里每日都能掙兩錢有余，買鍋的錢已經(jīng)攢夠了，也是時候去買了。此外，做雜貨鋪的最好鋪子里樣樣東西都齊全，更受客人歡迎。

    姜氏道：“那我跟姜月就去不了碼頭了，我們在家看著鋪子。”

    姜月靈機一動，想到了主意，笑道：“無妨，我?guī)Ц窀途托?，將棕櫚編都掛上去，依然能去碼頭賣?！?/br>
    姜氏道：“也好，那你離碼頭近一點，秋生也好照應你?！?/br>
    姜月知道姜氏的意思是女孩一個人在碼頭不安全，一想到上次在山上遇見二狗兒，如今二狗兒恐怕還是每日去碼頭做工，她心里有些犯怵，應道，“阿娘，我知道的?！?/br>
    裴秋生也想到了這點，承諾道，“我會看著她的，不會讓她離開視線?！?/br>
    說完她就發(fā)現(xiàn)姜氏又朝他投來滿意的眼神。

    ......

    第6章 往返碼頭

    姜月將棕櫚編都掛好，裴秋生主動將竹竿接過來扛在肩上。

    兩人走了兩里路的樣子，就有個小男孩光著腳丫子從家里面跑出來，“大哥哥！大哥哥！今天有棕櫚燈籠嗎？”

    裴秋生嘴角噙著分明的笑意，清俊的面容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眉目舒朗地笑道，“有的，阿朗要幾個？”

    姜月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看著眼前由于清瘦更顯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削劍刻般俊朗的人，心道：她這個童養(yǎng)夫長得真的可以。

    這個叫阿朗的小朋友清涼的眼眸中溢滿歡喜，脆生生的回道：“一個就行！”

    裴秋生嫻熟地遞給阿朗一個燈籠，“給，兩文錢。”

    阿朗將兩文錢鄭重其事地交給裴秋生，這兩枚錢早已被他手心的汗濡濕，想是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

    裴秋生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誰編的嗎？她就在我身后?！?/br>
    阿朗眨巴著亮晶晶的雙眼盯著姜月看了好一會兒，由衷贊道：“大jiejie好厲害！大jiejie生得也好看，像仙女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