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說話，趙枝卻是咬著唇，也站到了前面，細(xì)聲卻堅定道：“姍姍姐，也不關(guān)你的事，還是我來說吧?！?/br>
    她眼睛紅著，白皙的臉上也紅著，這樣鼓著勇氣說話，帶著倔強的脆弱，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可偏偏上面坐了一個比她更美更嬌的程檸睜著一雙奇怪的眼睛看她。

    好像又憐不起來了。

    眾人都瞅著。

    趙枝深吸一口氣，道：“是這樣的。姍姍姐要結(jié)婚了，所以想知道咱們廠子起房子的造價，因為是宿舍聊天，一時沒太注意廠子的事情咱們普通員工是不能問的，就直接問了沈青姐，韓知青起的那個院子多少錢，就被沈青姐駁回了。”

    “然后沈青姐出去，我看姍姍姐難過，就上去安慰了一下姍姍姐，就說，就說，其實起個房子多少錢，更何況還是韓知青自己的房子，算不得是廠子的什么機密，跟咱們說說有什么關(guān)系？還有，我還說，”

    她咬了咬唇，道，“我還說，還有這起房子的事，其實跟著廠房請村民們一起建，村民們只需要一點工分，用不著工錢，土坯墻是地上挖泥曬的，木料山上砍得，根本就不需要花什么錢，如果能順帶著幫有需要的人一起起，也就起了，所以也難怪姍姍姐心里不舒服……”

    說完她就沖沈青鞠了一躬，道：“對不起沈青姐，我知道我在你背后這樣說不對，如果對廠子有什么建議或者意見應(yīng)該直接提，而不是在背后用這種方式說出來，但其實我對廠子的規(guī)定并沒有什么意見，大家也知道，我并沒有什么建房子的需求，只是當(dāng)時想安慰姍姍姐，話趕話，就說了出來?！?/br>
    沈青氣得面色鐵青。

    這次她可真是完完全全見識了宿舍里這位平日里都輕言細(xì)語溫厚老實對誰都妥帖的“meimei”的樣子。

    也難怪她自己說，程檸不喜歡她，對她有敵意。

    ……這樣的人，但凡是了解一些，誰能喜歡她，誰不想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

    沈青剛想說話，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的程檸按住了她。

    程檸按住她，帶了一點淺淡的笑容，目光從沈青和蔣姍姍身上劃過，然后再看向趙枝，眸中沒有半點笑意的笑了一下，道：“趙枝，你在背后說誰的是非原本是你跟當(dāng)事人的事。不過你這次說的卻不是某個人的是非，你挑動的，是大家對咱們廠子，對廠長的不滿。”

    說著又一一看向堂屋里的人，道，“那既然大家都在這里了，咱們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說說廠子建廠房和宿舍，還有職工宿舍分配的事，免得被居心不良之人挑撥了?！?/br>
    “大家都知道，咱們廠子可不只是咱們知青的廠子，而是上韓大隊的廠子，職工也并不只是咱們知青，事實上工人中，村民還要占更多數(shù)，所以建廠房和宿舍，還有職工宿舍分配這事，可不止是咱們知青的事，而是整個大隊的事，原本是想過兩天才找時間跟大家說這事，今天既然大家都聚在這里了，不如趕早不趕晚，就今天開個職工大會吧?！?/br>
    “韓廠長剛剛已經(jīng)叫了徐主任和廖主任請大隊長和大隊書記，還有也是咱們廠子職工的村民們?nèi)チ?，所以還請大家稍安勿躁，等一等，等大家都來了，到時候咱們再集中跟大家說一下我們暫定的宿舍分配方案?！?/br>
    “這會兒還有一些時間，我們不如先聽聽大家的意見，咱們廠子新建，大家之前也都沒什么經(jīng)驗，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所以大家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建議，也都可以說一說?！?/br>
    職，職工大會？

    蔣姍姍和趙枝聽說竟然要把大隊里的人都請來，差點又要暈過去。

    事情怎么就發(fā)大到了這種程度？

    不過不管蔣姍姍和趙枝還有顧競文是什么反應(yīng)，程檸只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鼓勵大家暢所欲言，然后讓許冬梅和沈青記錄大家的問題，自己認(rèn)真聽著，偶爾就側(cè)頭跟韓東塬說上幾句什么。

    上韓大隊村子很大，但知青院離大隊長韓有福和大隊書記周樸槐家卻不算遠(yuǎn)。

    廖盛和徐建國商量了分別去了大隊長和大隊書記家，然后大隊長和大隊書記自己先去了知青院，又讓家里人找在廠子里上班的村民，這么分頭一叫，緊跟著大隊長和大隊書記，村民們也陸續(xù)聚到了知青院，連一些并不在廠子上班，但愛熱鬧的嬸子阿婆們都過來了。

    這一下子一共有五六十號人呢。

    知青院的堂屋可坐不下。

    程檸索性就讓人把堂屋的桌子長凳都搬到了院子里。

    又讓知青們把宿舍里的凳子都搬到了院子里。

    他們幾個廠子領(lǐng)導(dǎo)加上大隊長和大隊書記還有大隊會計坐桌子前面向大家。

    女人們或者年紀(jì)大的坐前面幾排凳子，其他人就都站在了后面。

    人都來差不多了，韓東塬敲了敲桌子，并沒有提蔣姍姍和趙枝，只是簡單道：“最近大家都看到了，我們竹木制品廠在建廠房和職工宿舍，想必大家都很關(guān)心這個職工宿舍的分配問題，今天召集大家就是想跟大家說一說這個分配方案?！?/br>
    “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我們辦公室主任程檸知青跟進的，現(xiàn)在我們也請她跟大家具體說說這件事吧?！?/br>
    程檸也不廢話，直接手拿了圖紙給大家從左到右展示了一遍，然后道：“咱們職工宿舍不大，只有八間，一間堂屋，也就剩下了七間，所以數(shù)量非常有限，但我們知道，我們職工中有很多是住房有困難的，所以我們廠長跟大隊領(lǐng)導(dǎo)商議之后，就決定由大家自己申請，不管是知青還是村民，只要是咱們廠子的職工，都可以申請?！?/br>
    “不過申請書上要注明家里的情況，都是誰，幾個人入住，我們會綜合考慮各項因素，包括職工對廠子的需求，職工對廠子的貢獻等等，來決定是否批下房子?！?/br>
    “另外為了限制宿舍的濫用，任何人拿到房子，都需要交宿舍費，一間房一個月一塊錢。”

    原本下面很多村民聽說這房子他們村民也可以申請還挺高興，可一聽說這竟然還要錢就又泄氣了。

    開玩笑嘛，一個月一塊錢對他們來說可也是很多的。

    程檸看了看下面的反應(yīng)和竊竊私語，笑了一下，道，“聽說要收錢是不是很失望？”

    “可不是失望，”

    村民們多是比較率直的，一位嬸子就大聲道，“程知青，一個月一塊錢，這可是不少錢，誰要是一個月給我一塊錢，我也能騰出一間房來給他住?！?/br>
    當(dāng)然了她也就這么一說，其實他們家擠著呢，可騰不出什么房出來。

    只是表達(dá)一下對收錢這事的不合理而已。

    程檸也不介意。

    她笑道：“嬸子，一個月一塊錢，您現(xiàn)在可能覺得貴，但等咱們廠子工人的技術(shù)好起來，做東西快起來，產(chǎn)品賣出去，咱們廠子的效益好了，我們工人的工資肯定也會逐漸跟公社那邊靠齊，到時候大家一個月也能有十幾塊錢的工資，這一塊錢的住房，也就不算什么了?！?/br>
    十幾塊錢的工資？！

    大家立即又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了，尤其是村民們！

    程檸又道：“而且這宿舍費我們不會直接收大家的錢，現(xiàn)在大家只有工分沒有工資，咱們就都記在賬上，等有工資了，再從工資里扣，要是廠子一直發(fā)不出工資，我說的，那就不收大家錢?！?/br>
    說完又笑著跟大嬸道，“嬸子，這一塊錢咱們可不是個人收，甚至也不是廠子收，我們跟大隊里商量了，這些錢都會交給大隊里，讓大隊里辦小學(xué)用，這樣也就都回饋到了村民們身上，是村民受益的事?！?/br>
    大家一聽，從原先的泄氣又變得振奮起來。

    這好??！

    畢竟那職工宿舍就七間房，他們知青那邊那么多人呢，其實他們這些村民能住到幾間?。?/br>
    肯定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份，但把這宿舍費拿來辦大隊小學(xué)，那可是全村子都能受益！

    “程知青，還是你想的周到！你是文化人，可別跟我這個粗人計較！”

    大嬸爽朗笑道。

    “怎么會計較？嬸子有什么話都直說，有什么事我們考慮不周到的也是對我們提個醒?！?/br>
    程檸笑道，“另外，我們不僅會把這宿舍費補貼到小學(xué)那邊，我們廠子辦好了，還會另外再補貼一份錢給大隊辦小學(xué)，咱們爭取以后所有來大隊小學(xué)上學(xué)的孩子不僅有學(xué)上，每天還能管一頓午飯，一碗粥，至少一個玉米面饅頭或者一個餅子，書本啊什么的也都不收錢，都由我們廠子補貼給大隊！”

    程檸這么一說，下面的氣氛就更熱烈了。

    上學(xué)不用交錢，還管午飯！

    這可太讓人高興了！

    村民們原先對孩子讀書并不熱衷，孩子只要認(rèn)識幾個字會算數(shù)就行。

    可自從韓東塬這邊廠子一辦起來，他們就發(fā)現(xiàn)能寫能畫可是重要的技能了，村里幾個初中畢業(yè)的都去了做第二道第三道工序做精細(xì)活，跟著姚師傅學(xué)技術(shù)，其他村民卻還是只能砍樹扛木頭，哪怕工分都一樣，可能不能學(xué)技術(shù)對他們來說，差別可太大了。

    再說了學(xué)了技術(shù)搞第二道第三道工序的人可以一直在廠子里，是廠子的正式工人，他們這些砍樹扛木頭的卻是有力氣就行，村民多，都想進廠子，只能輪換著幫忙干活，現(xiàn)在還不顯，將來廠子有工資發(fā)的時候，那差別可就大了，想想這心里就懊惱得慌??！

    發(fā)現(xiàn)了讀書的重要性??！

    可家里沒有多少勞動力的人家還是猶豫，畢竟孩子再小，去撿個柴火，上山采個蘑菇野菜，或者幫大隊里做些打豬草輕省的活賺少些工分也能給家里補貼一下，可去讀書，別說要花錢供不起，就是不花錢這不賺工分光吃飯家里也受不了啊。

    這下好了，不用錢，還有午飯吃。

    這時下面一個嬸子道：“程知青，這廠子做第二道第三道工序，你跟廠長當(dāng)初選人的時候都是選的會讀書識字的，但我瞅著有些工作其實不識字也成啊，那要是大隊里辦小學(xué)了，咱們這些年紀(jì)大的能不能也跟著學(xué)幾個字？將來識了字的話，能不能也去廠子里學(xué)技術(shù)，干第二道第三道工序，做正式的工人？”

    程檸一愣。

    她整日里鼓勵大家好好學(xué)習(xí)，其實也是為了讓他們?yōu)閷砘謴?fù)高考做準(zhǔn)備。

    卻沒想辦掃盲班啊。

    她撓了撓腦袋，這還沒回答呢，下面卻是有人哄笑道：“二花她娘，你是真想跟著學(xué)幾個字，還是想去蹭一頓午飯吃??？”

    下面一陣哄堂大笑。

    程檸也笑了出來。

    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韓東塬，卻見他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

    成吧。

    她道：“二花嬸子，咱們課室就在那里，有人想去旁聽，只要不搗亂，不影響孩子們上學(xué)，盡可以去，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旁聽可以，工分可是沒得拿，午飯也不會提供。至于識了字能不能進廠子，咱們廠子以后隔上幾個月就會搞一次考試，想進廠子的盡管來考試，考得好，人品過關(guān)，手藝好，咱們廠子敞著大門歡迎?！?/br>
    這下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這位二花嬸子是個爽直豁達(dá)的，她啐了大家一口，卻也不介意，跟著大家一起笑出來。

    有這么一打岔，下面的氣氛終于熱烈起來。

    第49章 誰還能有，誰還敢有？

    村民們就開始接二連三的提出些問題。

    村民：“是只要職工都能申請，那家里不夠房住，帶著家里人一起住成不？”

    程檸：“可以，只要是職工帶著家人一起住，都可以，甚至家里住的越緊張，帶進來住的人越多，申請到的把握性也更大?！?/br>
    村民：“咱們這些就是砍砍樹，鋸鋸木頭，有時幫忙，有時干農(nóng)活的呢？可以申請不？”

    雖然對他們來說有些貴，但真需要住的地方的話，就算是一個月一塊錢也要申請啊，哪怕只是短時間住上幾天呢。

    程檸：“做木材前期處理的村民同樣是我們廠子的職工，也可以申請?！?/br>
    村民：“那這宿舍的錢說是拿來辦小學(xué)，咱們啥時候辦小學(xué)?。俊?/br>
    他們現(xiàn)在不僅不排斥孩子上學(xué)，還巴不得學(xué)校能早點辦起來了！

    程檸瞅一眼坐在那里的大隊長大隊書記，笑道：“這事得咱們大隊長大隊書記拿主意，咱們聽聽他們的?！?/br>
    村民們對辦小學(xué)突然高漲的熱情讓大隊長和大隊書記很高興。

    大隊書記周樸槐迎著眾人殷切的目光，笑道：“這就去辦，這兩天就跟公社去申請，手續(xù)辦完，等學(xué)校起好了，就成了?！?/br>
    他說著又搓了搓手，道，“還有一件事，跟韓廠長說的職工宿舍的事有關(guān)的，就是韓廠長和程主任剛剛說了，職工宿舍那邊歡迎所有村民和知青申請，只是每間房每個月要收一塊錢的，那邊原先知青院那邊的房子本來就是大隊的，就交給大隊去安排?！?/br>
    “我跟有福大隊長還有李會計商量了，這知青院的房子，咱也跟著韓廠長他們職工宿舍的安排來，開放申請，知青和家里住房困難的村民都可以申請，也是一個月一塊錢，咱這收上來的錢也都用來支持辦咱們的大隊小學(xué)！”

    大隊書記說得那叫一個豪氣。

    村民們一聽那叫一個歡喜。

    跟村民們這邊歡喜的情緒相比，知青們表情那可叫又呆滯又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