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

    謝珣留下這一句話，抱著人跳了窗。

    沈婳驚恐，就怕那些巡邏的人全部圍攻，個個將手中的刀砍過來。

    果然，那些人聽到動靜，齊齊看了過來。在沈婳的心驚膽戰(zhàn)間，又齊齊的挪開視線，好像什么都沒瞧見似的，自顧自的去做手頭上的事。

    甚至有人，還貼心的牽了一匹馬過來。

    沈婳凌亂不已就被謝珣送上了馬車。兩人一馬明目張膽的離開了驛站。

    “這些巡邏的是金小將軍的人。我和他有過命的交情?！?/br>
    自然……那些人也聽他差遣。

    周遭一片蟲鳴，好似還有風(fēng)的呼嘯。

    沈婳聞言心安。她時不時的去摸身下馬兒柔軟的毛發(fā)。

    謝珣全都看在眼里。

    “五歲那年，你見鄭家女騎馬，也嚷著要?！?/br>
    那時沈淳氏擔(dān)憂沈婳出事，如何敢讓她碰？本想著小女娘不記事，她抵多念叨幾次就忘了。

    可小女娘饞的不行，便是夢里都是念馬兒。

    沈淳氏總是說。

    ——漾漾身子再好些，阿娘去馬廄親自給你挑一匹性情溫和的，咱們騎個夠。

    可漾漾的身子總是不得好。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病情反反復(fù)復(fù)。

    她總是搬著小板凳，去沈家門前坐著。眼巴巴的看著街道。

    各種商販的叫賣聲，都是賣零嘴的

    她吞咽著口水，卻安安靜靜的坐著，沒讓人去買，不哭也不鬧。

    沈淳氏說，吃了肚子會疼。

    有一回，她不信，偷偷摸摸去買了。

    夜里就吐了。為此發(fā)了好幾日的燒。

    所以，她不敢了。

    終于，由遠(yuǎn)而近的馬蹄聲傳來，小女娘軟軟的小手抵在心口處，她連忙站起來，頭上的揪揪跟著晃了晃。

    她眼兒不眨的看著騎馬的人從眼前飛馳而過，最后消失在遠(yuǎn)方，可她久久不得回神。

    說起這事，沈婳也想起來了。

    “阿兄當(dāng)時不忍心，硬是將身上所有的積蓄，跑去買了小羊羔?！?/br>
    沈雉當(dāng)時抬手熟稔的撥了撥女娘發(fā)上的小揪揪。這是他最常做的動作。就算他忘了，小女娘還會自個兒將腦袋湊過去。

    ——這是給漾漾的。

    叫聲軟軟的咩咩小羊羔顯然比高大的馬兒更讓小女娘歡喜。

    明明不能騎，她卻可稀罕了。

    謝珣沒好氣：“是啊，你為了答謝，將它取了個名兒叫雉雉。”

    整日雉雉長，雉雉短。

    三日后，雉雉還被小女娘給養(yǎng)死了。

    她可傷心了，當(dāng)時哭著抱在懷里。

    ——我的雉雉！

    ——你怎么說走就走了！

    沈婳笑，眼兒紅腫可里頭仿若蘊(yùn)藏著星火。

    “也不知是誰，為了報復(fù)將我的雉雉送去了廚房?！?/br>
    謝珣無奈：“我記得灸rou你吃的最多?！?/br>
    邊吃邊哭。

    ——雉雉！

    ——嗚嗚嗚，你可真好吃。

    念起往事，兄妹兩齊齊笑開，散去了之前的沉悶陰霾。

    四處空僻，謝珣翻車下馬后，牽著韁繩，帶著馬上的女娘，行于山野間。

    沈婳抬頭去看蒼穹。上頭綴滿了星辰。

    皎月瀉下來的光澤帶著朦朧的美感，使人沉淪，甚至貪婪的想讓時間走慢些，再走慢些。

    謝珣也陷入了回憶。

    “那時墜崖，我醒來后已是謝珣?！?/br>
    與他，前一瞬，明明耳邊還傳來沈淳氏的尖叫聲，下一瞬卻是戰(zhàn)火紛飛，硝煙彌漫。

    金小將軍在他面前來來回回的走，神色焦灼。時不時停下來，去看桌上的輿圖。

    上頭載有山川，各方地區(qū)。

    山川、地形、關(guān)隘、城池……

    “我方將士已筋疲力盡，蠻敵若再攻兩次，只怕抵不住?！?/br>
    金小將軍的唇一個勁在動，可沈雉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他只覺得詭異。

    那么高的懸崖，他合該死了的。

    可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低頭，幾日前為見蕭瑟瑟，不慎被蕭家貓兒抓了一爪子。他手上的傷痕卻不見了。

    “我……”

    他剛說出一個字，嗓音卻是陌生的厲害。

    金小將軍虎背熊腰，他長嘆：“我知你也憂心?！?/br>
    “你我早些年可是平定了西北戰(zhàn)事的，還怕會死在這里？”

    他用袖子胡亂的擦了擦眼。又點(diǎn)了點(diǎn)輿圖善城同赤城的位置：“此處，我阿爹，崔將軍，崔兄皆命喪于此?！?/br>
    “當(dāng)年拼盡全力卻只能帶著他們的棺槨回去?！?/br>
    “這一次，你我兄弟二人得將失去的善城收復(fù)回來，大祁的城池，大祁的百姓，只能由大祁來守護(hù)，由那群強(qiáng)盜什么事！”

    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

    原來，他成了謝珣，謝國公府之子。

    可沈雉從未聽人談起，金小將軍同謝世子，又去打戰(zhàn)了。

    謝珣已經(jīng)忘記了當(dāng)時變成另外一個人時是有多么的驚恐，他轉(zhuǎn)身看了眼馬背上的女娘。

    告訴她。

    “后來我才知，這是我身亡后的第二年。正身處邊塞，對抗蠻敵。”

    第280章 可沈家再無沈婳。

    他努力的消化這詭異的事實(shí)。

    可沈雉只是文弱書生，同戰(zhàn)場格格不入。

    那場戰(zhàn)足足打了一年。

    他沒法離開，也……離不開。甚至連封家書，都沒法送去豐州城。

    沈雉不會武功，可身體的本能說不了假，敵人一劍刺來后，他一個翻身行云流水的給躲了過去，可身上至死的血窟窿滴答滴答鮮血淋漓。很快，他又中了好幾箭，險些喪命。

    養(yǎng)病期間沈雉如何敢懈?。?/br>
    這個局面稍有不慎就是死。

    他整宿整宿的翻查兵書，作戰(zhàn)經(jīng)驗(yàn)在積累，后，為了撐一口氣回去，他學(xué)會了將匕首插入敵人的胸膛。鮮血濺了一臉。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恐懼的手都在抖。

    那一年，每時每刻，與他而言都是煎熬。

    再后來，金小將軍跑入他的賬冊。他手里抱著輿圖攤開鋪平。

    “謝珣！我想到一良計！”

    “前次作戰(zhàn)，我方傷亡慘敗，賊敵也沒討了多少好，若是火燒他們的糧倉，勢必會亂上一亂。”

    他點(diǎn)了點(diǎn)：“我剛得了密報，他們押送糧草的車隊(duì)會經(jīng)過此處?！?/br>
    沈雉看過去，輿圖中以被金小將軍標(biāo)記上。

    金小將軍又點(diǎn)了一處。

    “此處設(shè)麻扎刀，因?yàn)槿f千騎兵高速而來……”

    “還有這里最是關(guān)鍵……”

    再后來，善城總算奪回來了。

    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

    被扣在善城多年，顛沛流離的百姓一窩蜂沖到赤城，同赤城的百姓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