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紇的視線往窗外探。

    “那不是崔韞嗎！”

    姬霍聽到崔韞就沒個好臉。

    姬紇：“等等，他去木材鋪?zhàn)骱危‰y不成涉及近日的案子？”

    姬霍聞言，也顧不得積攢多年的怨氣了，往下看。

    果然，街上的男子神采清朗，風(fēng)骨俊秀，大步朝木材鋪而去。

    這是盛京最大的木材鋪。有各種實(shí)打?qū)嵉暮媚静?，品種齊全，雖說昂貴了些，可物有所值。

    買者可親自挑選，大的或做帆船，房梁。小的可雕成隨時把玩的木雕。

    鋪中有畫圖紙的師傅，也有雕刻師傅，可謂是十分周全。

    沈婳身后跟著小尾巴。她滿意的對著那上等的紫檀木，金絲楠木……，挑挑揀揀。

    品質(zhì)好的出乎她意料。

    店家抱著一本厚厚的圖冊，供沈婳翻閱查看。

    “我們店做的都是良心生意，要價雖貴，可物有所值，您瞧瞧，這是往前做的圖紙，娘子若誠意想買，小的便請出師傅，娘子只管說出要求，他們都能做?！?/br>
    圖紙精美，實(shí)在挑不出錯來。

    “只是不知娘子買木的用途？”

    沈婳轉(zhuǎn)頭興奮對店家道。

    “做棺材?！?/br>
    店家的笑容凝滯。

    沈婳：“我要的棺材，必須是獨(dú)一件的！棺材上無須雕刻那些飛禽走獸，見的多了也實(shí)在沒意思，我要求也簡單，就雕盛京大街的夜景吧。”

    盛京的夜，實(shí)在美。

    萬家燈火，街上張燈結(jié)彩。

    沈婳回回見了，都忍不住唏噓一二。

    “不用做太難的，不過也不能敷衍，街上的人物，頭發(fā)絲都該根根分明?！?/br>
    店家呼吸困難。

    店家活了這么多年，從未見過如此苛責(zé)的要求。

    “不做，娘子請回?！?/br>
    “鋪?zhàn)邮裁炊甲觯赏廊苏催叺?，絕對不做?！?/br>
    “也不算是死人?！?/br>
    沈婳抬手，食指指向自己。

    “我給自己買的。時間不趕，左右五年，讓師傅慢慢琢磨，雕工越繁瑣，便越精致。價格都好談。這五萬兩是定金。”

    店家仿若被什么掐住了喉嚨，“娘子在開什么玩笑?！?/br>
    崔韞入內(nèi)，便是這時。

    崔絨松了口氣，比誰都?xì)g喜。

    “二叔！”

    沈婳沉浸在被拒絕的痛苦里。她看都沒看崔韞一眼。

    “真的不行嗎？”

    “你若答應(yīng)，我非但會給豐厚的賞錢，還會以鋪?zhàn)拥拿^去修筑一座橋。這可是天大的功德?！?/br>
    店家很堅(jiān)決：“娘子放過我們吧。做了棺材，以后誰還關(guān)照我們的生意?！?/br>
    崔韞在鋪?zhàn)娱T口就瞧見了崔宣氏身邊伺候的小廝，轉(zhuǎn)眼一想，便知這趟是崔宣氏的主意。

    若是阿娘，此刻站在這里的女娘只會是顏家娘子。至于為何會是沈婳，定然是中途出了差錯。

    他目睹沈婳為自己挑棺材的一幕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去斥崔絨。

    甚至不知為何，無端萌生看戲的心思。

    他提步走近沈婳，做了件十余年前才會做的事。

    “沈娘子若要買，崔韞倒有處鋪?zhàn)油扑]?！?/br>
    沈婳噌一下看向崔韞。

    很快，在店家送瘟疫的眼神下離開木材鋪?zhàn)?，轉(zhuǎn)頭跟著崔韞廢了半炷香，進(jìn)了棺材鋪?zhàn)印?/br>
    崔韞：“此處做的是皇家同四品官以上的生意。沈娘子若要，我可幫忙?！?/br>
    沈婳仿若看見了后半生的依靠。

    她這人挑剔，死了自然要最好的棺材。卻不能馬馬虎虎過去。唯有自己挑，才會最合心意。

    沈婳的眼眸墜滿耀眼的星辰。

    她選中了一副早以完工的帝王木棺材，棺面溫潤細(xì)膩，光潔如玉。還帶有一縷清幽的楠香。

    她快步上前，紅著臉沖崔韞提了個小小的要求。

    “我能進(jìn)去躺躺試試嗎？”

    第63章 我決定報(bào)答你

    沈婳是崔韞帶來的，即便不合規(guī)矩，掌柜也不敢出言駁回。

    鋪?zhàn)永飻[滿了大大小小的棺材，場面也足夠壯觀，有成品，半成品……，以及還未來得及動工的木材。

    掌柜只是立在一側(cè)，麻木的看著為自己定制棺材的女娘。

    而后，余光瞧見，陽陵侯府的侯爺似笑非笑的對沈婳頷了頷首。

    崔韞甚至很是友好的給了意見。他施施然抬手，指了指邊上的一副。

    “此棺外為檀木，內(nèi)為白玉。倒是別出心載?！?/br>
    沈婳聞言，連忙仔細(xì)打量。

    她好喜歡白玉！

    不過，小娘子蹙了蹙眉：“這檀木瞧著普通了些。上頭的雕花也不盡如意。”

    “這有何難？”

    崔韞：“你若喜那帝王木，左右花些銀子換了去。若滿意適才鋪?zhàn)拥淖咸茨?，便使些銀子，買來做?！?/br>
    沈婳意動，望向崔韞的美眸，璀璨如星河。

    她提起裙擺，迫不及待的在倚翠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爬入棺材。

    沈婳坐下，隨后躺平。

    棺材并不算大，但也不算狹窄。足夠沈婳滾上兩圈。

    她沒讓人將棺材蓋合上，只是閉了閉眼。

    沈婳難以想象，打上釘子入土后，周身會有多暗。

    也許用不了幾日，她最引以為傲的臉蛋會僵硬丑陋，而那如凝脂的皮膚會跟著腐爛，發(fā)臭。

    沈婳睫毛微顫。

    也許，阿娘和阿兄在另一個世間等她很久了。

    所以，她親手cao辦，將那些該考慮的，該準(zhǔn)備的，準(zhǔn)備妥當(dāng)。

    她出生時，沈家上下可是在豐州城擺了近七日的流水席呢。來時喧囂熱烈，走時也不該過于冷清。

    沈家漾漾的喪事，排面絕對不能含糊了。

    可，死了便是永遠(yuǎn)的被遺忘，就好似她沒在這個世間留過半點(diǎn)痕跡，又怎么不怕呢。

    袖下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沈婳慢吞吞的抱膝而坐。

    崔韞盡收眼底，他見過不少死刑犯，再兇神惡煞，臨死前，便是這般。

    她沒有安全感……在懼。

    果然，沈婳的嗓音也缺了不久前的那股朝氣。但面面俱到的吩咐。將木材鋪所言，一一重復(fù)。

    最后又道。

    “就定外棺帝王木，內(nèi)棺紫檀木，棺材板為鋪上白玉吧?！?/br>
    “棺材內(nèi)需鑲嵌幾顆夜明珠。都說東海那邊的珠子，有拳頭大小。亮如白晝。湊足六顆，雙數(shù)，單的不吉利?！?/br>
    掌柜：……都死了，還怕什么不吉利。

    “我會讓人送些鈴鐺過來，也一并給點(diǎn)綴上，死后也該尋個消遣。免得寂寞?！?/br>
    “定制我不算挑剔也不會為難人，先讓鋪?zhàn)永锏膸煾党龆畯垐D紙，好讓我擇上一擇?！?/br>
    掌柜：……

    他一把年紀(jì)了，真的受不了刺激。

    沈婳：“對了，金銀翡翠各種玉飾，只要弄的華貴，以彰顯我的身份。我都出得了價錢?！?/br>
    掌柜為難，眼神覷向崔韞，奢望他出面制止。

    可崔韞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動腕間紅潤的金剛菩提手串。薄唇動了動，淡漠如常。

    “她所求，很難嗎？”

    這話顯然是對他問的。

    掌柜：……不難，只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