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背上，還有剛剛加過料的新鮮血液。

    盧舟的目光順著他手臂往他肩膀上看，尋找他受傷的位置。

    不料沒看到衣服有破損，卻看見他胸口前有一片血跡，像是……涂抹上去的？

    難不成只有手受傷了，將血擦到衣服上了？

    盧舟無法確認(rèn)他受傷的位置，用蠻語加比劃，在自己手和手臂上模擬劃傷，問他：“你哪里受傷了？城中有大夫，我?guī)闳フ掖蠓颉！?/br>
    阿維被盧舟瞧得不自在，收了收手臂，用蠻語道：“我是蠻人?！?/br>
    盧舟點頭。

    阿維：“……”

    他覺得他說了句廢話，穿成這樣，也不是大岐人?。?/br>
    阿維搔搔腦袋，“你們大岐的城不是不許蠻人進(jìn)嗎？”

    盧舟：“只要是大岐的子民都可以進(jìn)的?！?/br>
    說著，他順著阿維抬起的手臂姿勢，瞧見他寬松的大袖子下那干干凈凈的手腕和胳膊。

    哪有一點兒血跡？！

    盧舟：“你是黑川部來學(xué)律法的人嗎？”

    阿維一驚，脫口道：“你怎么知道？！”

    盧舟：“其他部落都到了，只有你們部落還沒到?！?/br>
    阿維：“……”

    盧舟：“我?guī)闳タh衙吧?！?/br>
    阿維：“……”

    他不想進(jìn)城?。。?/br>
    他到底該用什么理由拒絕對方呢？！

    盧舟走近，牽住了他的馬，還很好奇地拍了拍馬頭，順了順馬毛，他見阿維連個馬鞍都沒，好奇道：“這是野馬嗎？”聽哥哥說，黑川部都會馴服野馬。

    阿維：“……嗯?！?/br>
    盧舟由衷道：“真漂亮！”

    阿維矜持“嗯”一聲，又忍不住又補了一句：“我馴服的?！?/br>
    盧舟眼睛果然又亮了亮，“不用馬鞍不會不安全嗎？”

    阿維驕傲道：“它不喜歡?！?/br>
    盧舟星星眼地望著他，好奇地向他打聽這匹馬叫什么名字，幾歲了，在哪兒遇到的，是如何馴服的等等。

    阿維：“叫尖峰，三歲半，在北邊，我遇見它時……”

    他忍不住開始滔滔不絕，連盧舟喊城衛(wèi)幫忙照看那群在雪地練習(xí)跑步的孩子，都沒打斷他顯擺套馬的刺激場面。

    于是，阿維就這樣說著故事被盧舟帶進(jìn)縣衙，又被盧舟領(lǐng)著去選住的房間，盧舟還貼心地問他：“你有帶其他衣服嗎？咱們兩個個子差不多，我可以借我的衣服給你穿?！?/br>
    阿維勝負(fù)欲上線：“我比你強壯，比你高！”

    盧舟：“……嗯，那我拿哥哥的衣服給你穿吧。”

    阿維：？？？

    阿維大聲道：“我才不穿你們的衣服！”

    盧舟：“可你似乎沒帶別的衣服?！?/br>
    他瞧見了，阿維馬上就一個小包袱，里面裝著一個水壺，其他的主要是些rou干、奶豆腐之類的食物，里面甚至有個牛皮小手鼓，但沒有一件衣裳。

    盧舟：“你的衣服沾血了，不洗會臭的?！?/br>
    阿維：“……”

    他壓根兒就沒打算在這兒待，當(dāng)然沒帶衣裳??！

    就這樣，阿維成了到縣城后，第一個穿了大岐衣服的蠻族少年。

    盧舟仔細(xì)教了他要怎么穿，然后幫他把他的腰帶系好，夸贊道：“好看！這件黑色的衣服很襯你，顯得很精神?！?/br>
    阿維不以為意地挑挑眉。

    盧舟：“我?guī)闳ヒ娍h令大人吧?！?/br>
    阿維點頭。

    只是趁盧舟先出門的片刻空擋，趕緊調(diào)了調(diào)腰帶，又扣上了他鑲滿寶石的熊皮帽子，重新戴上了他狼牙獸牙滿串的項鏈。

    充滿蠻族氣息的項鏈掛在盧栩那身衣服上，看得顏君齊下意識一怔。

    蠻族人愛穿皮毛，喜歡花紋，無論男女，有錢人都穿得鮮艷花哨，多夸張的飾品佩在身上都不覺得夸張，可如今阿維穿這么一身只有點兒暗紋的素凈衣服，將他脖子里長長的狼牙項鏈和那條寶石腰帶顯得特別、特別有存在感。

    黑川是盛產(chǎn)勇士的部落，相比別的部落，他們?nèi)松袕牟蝗鄙佾F牙，許多長輩都會將自己的獸牙送給晚輩當(dāng)禮物，甚至是整條項鏈都送。

    阿維身上的項鏈顯然就是長輩送的，只從那夸張的長度——繞了三圈，還能垂到腰間——就可知他們家族是勇士世家。

    顏君齊笑笑，夸贊了他的項鏈，又介紹了他們每日的課程和時間安排，叫盧舟領(lǐng)他去見其他部落的同伴。

    路上盧舟向他介紹，不只是他們要學(xué)，縣衙的官差也要輪換著來學(xué)律法，還有想要當(dāng)官差的百姓們，都要學(xué)，未來招官差，他們要考試的，律法就是考試的一項。

    阿維不屑，心想他隨便應(yīng)付應(yīng)付就是了，他都和族中說好了，他只學(xué)犯什么法得死，其他的一概不記。

    他們進(jìn)學(xué)堂，其他七個部落的年輕人正要死不活地死記硬背。

    一個字怎么念，難度是一。

    怎么寫，難度加一。

    詞再加一。

    句子，加一，加一，加一……

    再理解這句子到底是啥意思……

    頭要禿了！！

    他們大岐人自己都背不過，竟然要讓他們背！！

    七個頭禿少年抓耳撓腮生無可戀，正想趕緊把這天熬過去，就見盧舟和阿維進(jìn)來了。

    正想找盧舟問問什么字怎么念的少年們看著阿維胸前的大串項鏈，再往上看看他的臉。

    場面寂靜了好幾秒，忽然爆發(fā)出一陣爆笑。

    “你穿的什么？！”

    “怪模怪樣的！”

    “丑死了！”

    “你穿得比大岐人還難看！”

    幾人笑成一片，趴在桌上狂捶桌子。

    阿維臉當(dāng)即就黑了。

    當(dāng)場就想叫他們出去練練。

    卻聽盧舟道：“不丑，哪里丑，我覺得很好看。”

    見他們還笑，盧舟又認(rèn)真重復(fù)了一遍，還十分講道理地和他們分析：“阿維身材體魄很好，矯健有力量，又不夸張，很適合這身衣服，你們不覺得他這么穿很挺拔很好看嗎？我們大岐也沒多少人能將衣服穿這么好看的?！?/br>
    嘲笑的少年們戛然而止。

    阿維也震驚地看他：“你認(rèn)真的？”

    盧舟點頭：“嗯?！?/br>
    他很羨慕地看阿維的手臂肩膀和胸口，他就沒有阿維這么矯健的身材。

    這是要長期運動、習(xí)武才能鍛煉出來的，他每天主要的精力在學(xué)文上，體魄與騎射和這些真正的蠻族少年比，還差得遠(yuǎn)。

    他想起離京前范孝建議他到了這邊多練練騎射，便問道：“你可以教我騎射嗎？”

    太子府的小校場雖然規(guī)模并不小，但遠(yuǎn)遠(yuǎn)不夠馬跑開，他想在真正的曠野上縱馬飛馳，拉弓射箭。

    阿維眨眼看他，沒說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而是問：“這樣的衣服他們穿了好看嗎？”

    盧舟想了想：“也是好看的?！?/br>
    蠻人雖然天天在野外，但貴族少年們似乎是因為不用放牧，不用勞作，普遍皮膚都很白。

    而且他們還沒完全長開，還沒像成年蠻人那樣虎背熊腰肌rou橫向長。

    身材比例也好看，穿大岐的衣服將他們襯的膚白貌美，腰細(xì)腿長，自然也是好看的。而且，他們身上還有一絲不同于大岐人的野性，很健康，很養(yǎng)眼。若是阿娘在，肯定樂意給他們做衣裳。

    阿維又問：“比我好看嗎？”

    盧舟又想了想，老實道：“你更好看些。”

    畢竟阿維看上去比其他七人更矯健一些。

    那七人和他差不多，阿維比他們要強的。

    阿維聽完，馬上開心了，他大聲笑著，“你很有眼光！我教你騎射！若你能學(xué)會，我送你一匹駿馬！”

    眾：“……”

    馬還沒影，阿維先將他帶來的兔子送給盧舟。

    這是他的晚飯，現(xiàn)在決定送給盧舟加菜。

    到傍晚時，阿維就在縣衙后院找片空地生火，要給盧舟嘗嘗他做的烤兔rou。

    “這是我最愛吃的菜！”阿維熟練地剝皮，用雪清洗兔rou，內(nèi)臟之前他已經(jīng)處理干凈扔掉了，餓肚子的野獸會吃掉。

    盧舟蹲在一邊，看阿維熟練地將整只兔子用木棍串起來，用幾根樹枝就架起了烤兔子用的架子，看得眼睛發(fā)亮。

    他小時候在老家也支過架子烤魚烤螞蚱，深知用幾根木棍就將架子搭穩(wěn)需要的手藝和技巧。

    可待看到阿維這樣把兔子一架就要烤時，盧舟忍不住問：“不用腌一下嗎？”

    阿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