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近的忍不住交頭接耳,相互打聽縣令是幾品官。

    弩垛部貴族見多識廣,非?？隙ǎ骸捌咂?。”

    “莫非他是大岐的貴族？”

    “應(yīng)當(dāng)如此?！?/br>
    他們思來想去，聽說大岐大將軍范孝出身普通，后來meimei嫁了皇帝，才飛升到貴族之首。

    莫非這個縣令也有個meimei或jiejie？

    ……

    他們胡亂猜,另一邊顏君齊已經(jīng)繼續(xù)升堂，審到黑川部私自到登云山,趁夜色跑去偷馬割麥子,顏君齊：“擅闖軍營，按律當(dāng)誅?！?/br>
    不待翻譯翻，阿維臉色先變了。

    待翻譯翻完,在場所有蠻人臉色都變了。

    他們誰也不八卦了，齊齊刷地站起來。他們再討厭黑川部，這時候也要同仇敵愾。

    不止他們，連田副將臉色都跟著變了。

    已非戰(zhàn)時，即便虎賁軍要殺蠻人貴族也要往京中稟報,顏君齊這就要誅？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魏定山在前線打仗,就怕后院失火,顏君齊這是要把蠻人都逼反嗎？

    田副將不由自主阻攔道：“且慢！”

    只聽盧栩也大聲道：“啟稟大人,他們不懂大岐語言,不懂大岐律法,他們不知道擅闖軍營要掉腦袋！”

    蠻人們繃著神經(jīng)大聲應(yīng)和,凌厲的眼神有所軟化。

    盧栩繼續(xù)道：“念在他們不知情又是初犯……”

    剛剛緩了口氣的田副將半口氣又哽住，初犯？犯了好幾年了叫初犯？！

    盧栩：“不如以懲代誅，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田副將：“……”

    他忍不住腹誹，唱雙簧是吧？！你們倆都不用商量一下，就唱上了？

    果然，那群腦子簡單的傻蠻人，一個個又緩緩坐下了，田副將吐口粗氣，心道：真他娘好哄！

    盧栩又長篇大論一番以和為貴，罰不是目的，教育才是目標(biāo)，然后莫名其妙就開始算起黑川部給軍戶和龍虎營造成多少損失。

    “你們每年秋收折騰這么一趟，人家收不了，你們也搶不光，種子都掉地里了，還長不好，這不是大家都吃虧嗎？”盧栩哀嘆連連，“一年都沒好好收成，也不知道一畝能產(chǎn)多少糧，就按關(guān)內(nèi)平均算吧……”

    一想，他還真不知道大岐平均一畝產(chǎn)多少。

    盧栩求助地看顏君齊：“有二百五十斤嗎？”

    顏君齊輕輕搖搖頭。

    盧栩：“那就按二百斤算吧?！?/br>
    老家來自貧瘠地區(qū)的軍戶們都聽茫然了，什么地方一畝能收二百斤糧？

    來自主要糧食產(chǎn)區(qū)的軍戶卻認為盧栩定的畝產(chǎn)還比較合理，西北冷，產(chǎn)量肯定不如他們老家足，虧不了多少。

    五湖四海的百姓們深切受到糧產(chǎn)不同的沖擊。

    盧栩給他們算賬，那里大概多大面積，從軍戶遷到那，到如今，包括荒廢的時間，按五年算。

    黑川部要賠償軍戶們七八萬兩銀子。

    別說窮困的北庭縣百姓，連財大氣粗的弩垛部都聽傻了。

    盧栩：“好多家好多人呢！五年呢！”

    顏君齊倒是沒讓他們一次付清，這么大一筆錢，別說黑川部，他們國庫都得rou疼。

    非逼著他們要，搞不好黑川部又玩起跑路開溜的手段。

    他給黑川部放寬了期限，五年內(nèi)還清，無論是給銀子、給糧食還是給其他食物或物品，只要能將同等價值的東西還給軍戶們，并且保證以后不再踐踏農(nóng)田即可。

    否則，按大岐律法，踏苗者，鞭笞五十，打死不論。

    盧栩等翻譯翻完，見縫插針道：“回頭你們每個部落派一兩個懂大岐語的到縣衙培訓(xùn)，不會大岐語也沒關(guān)系，機靈好學(xué)的也行，先把什么能干，什么堅決不能干學(xué)一下！”

    各部：“……”

    到了處理黑川部和虎賁軍的矛盾，顏君齊沒急著說怎么處罰，而是先給黑川部畫了個大餅：“我會寫奏折向朝中稟明你們的信仰文化和貴部守護圣山的職責(zé)，為你們爭取將營地安排到登云山來?！?/br>
    滿肚子打算和盧栩換完東西扭頭就跑，賠償個鬼的黑川人齊齊怔住了。

    這個討人厭的縣令說什么？！

    顏君齊：“不過北庭縣距京城遙遠，如今又是數(shù)九寒天，請朝中批示也許要用數(shù)月之久，在此期間，本官會暫且為你們尋找一處臨時居所供你們扎營安置?！?/br>
    他看看宛若遭了雷劈的黑川人，神色不變與田副將商量：“在此期間，還請虎賁軍代本官監(jiān)管黑川部，為了方便監(jiān)管，不如將他們安置到登云山麓，田副將以為如何？”

    這次不待翻譯說話，阿維先扭頭噼里啪啦向族人解釋了。

    黑川人眼神熱切地盯著他們，豎著耳朵聽著。

    田副將咬牙。

    顏君齊：“登云山自東向西延綿十九峰，軍馬營只占東部三峰，西部可有能安置他們的地方？”

    盧栩屏息聽著，生怕田副將腦子軸，說一句沒有。

    田副將沉默許久，握著韁繩，表情難看：“這不算懲罰?！?/br>
    顏君齊：“自然?！?/br>
    黑川人心又提起來。

    顏君齊：“黑川部雖不知軍法，但也當(dāng)知軍營非可亂闖之地?！?/br>
    盧栩：“沒錯，你們部落擅闖軍營該如何懲罰我就不問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們還摸黑去，說不是故意的，你們自己信嗎？”

    所有蠻人表情頓時有些尷尬。

    論軍法，他們比大岐有過之無不及，夜晚擅闖軍營按偷襲算，是要被殺的。盧栩顯然是在給黑川部放水。

    另外還有圣山這吊著他們的大蘿卜，黑川部也沒反駁，而是追問起顏君齊要如何罰。

    也罰銀子嗎？

    不料顏君齊道：“黑川部需在三十年內(nèi)，每年派五十人幫助軍馬營培育軍馬?！?/br>
    在場所有人，除了盧栩全都愕然。

    黑川人表情變了又變，抗拒道：“我們只為大王養(yǎng)馬?！?/br>
    盧栩：“沒叫你們給別人養(yǎng)，這三十年是因為你們犯錯挨罰，罰完你們回去繼續(xù)養(yǎng)你們的，誰攔著了？”

    黑川人臉黑皺眉，眉頭皺成一個川。

    盧栩：“如果瞎糊弄，把軍馬養(yǎng)死了可要延長年限的！”

    黑川人嘀咕商量，最后心一橫，“若將祭壇還給我等，我們愿意替大岐養(yǎng)馬三十年。”

    盧栩：“那不行！具體把你們安排哪兒得虎賁軍說了算！”

    田副將馬上道：“那邊最西邊的那座山峰吧?！?/br>
    距離這里好幾百里，足夠把黑川部狠狠惡心一把。

    黑川部當(dāng)即就有些生氣，不少人大聲怒罵虎賁軍沒誠意。

    阿維另辟蹊徑，懟起顏君齊：“縣令大人，北庭縣你才是縣令，登云山應(yīng)當(dāng)歸你管轄，而不是虎賁軍！”

    顏君齊哪能中他這么簡單的挑撥離間罪，不過他私心也不想讓黑川部去太遠。

    這就是一匹他們拴不住的野馬，讓它在看不見的地方亂跑，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慢慢套韁繩。

    之前各方訴苦起來，他聽到蠻族有公主嫁勇士的習(xí)俗，如今公主沒了，可蠻人的習(xí)性沒變，黑川部指不定迎娶了多少部落首領(lǐng)的女兒，和多少部落關(guān)系匪淺。

    盧栩也曾和他吐槽過黑川人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唯獨對高檔的香囊手帕布匹感興趣，偷偷懷疑對方是不是女扮男裝了。

    不過結(jié)合今日的見聞，應(yīng)當(dāng)是黑川部有不少尊貴的女性才對。

    若真是如此，只要抓好看住黑川部，對穩(wěn)定西北，大有裨益。

    顏君齊想了想，溫和道：“不如在第四，第五，第六峰間選一個吧?！?/br>
    這三座山峰差別極大，第六峰是最高峰，高處茫茫雪山。

    第五峰山陡石峭，南坡尤其難以立足。

    第四峰，也個頭矮小，面積也小，雖然是個小峰，其實也能說是第三和第四峰的過渡帶。

    蠻人的祭壇，留在第六峰和第五峰之間，他們最想要的自然是第六峰，可田副將想給的，就是第四和第五了。

    兩邊又暗暗較勁。

    盧栩語氣夸張地感嘆起來：“好難選啊，該聽誰的呢？不如這樣吧，大人，我們北庭縣有一多半都是蠻人，又是要安置黑川部，不如咱們按蠻族人的方式，比賽吧！”

    眾：“比賽？！”

    盧栩：“不錯，誰是第一，誰是強者，誰是勇士，聽誰的?！?/br>
    黑川族從不怕比賽，他們斗志昂揚，“比什么？”

    盧栩脫口而出：“賽跑！”

    眾人：“什么？！”

    盧栩：“賽跑！”

    他拿著勺子在地上畫一條長長的線，“這里是起點，那邊，”他指著空蕩蕩的遠處，“我選一個地方當(dāng)終點，誰先跑到誰贏。”

    眾人：“……”

    就光跑??？

    盧栩：“看不起賽跑呀？還有比這更公平的游戲嗎？”

    他們想想也對，要是比馬術(shù)，馬好不好也有影響，若是比弓箭，誰也不放心讓對手拉弓，萬一他一轉(zhuǎn)就指向自己人了呢？

    還是跑吧！

    什么都不靠，靠的就是自己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