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換了個更隱蔽，又能看到樓上雅間入口的位置，點了壺茶，又點了兩道菜，也裝出是在等人的模樣。

    他等啊等，臨近午時，店里人越來越多，終于有人奔向安樂侯世子所在的包廂了。

    那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一身便衣，手里提著幾包藥和點心，隨伙計直奔那間雅間，只隨意扣了兩下門便進去了。

    盧栩看清他臉覺得有些眼熟，他將認(rèn)識且不太熟悉，見過沒幾次的人挨個回想一遍，沒想起來。

    忽然垂眸瞧見桌上的茶，電光火石間，盧栩猛地瞪大眼睛——那天在城郊小廟外買茶時遇到的那個人！君齊說不熟的同僚！

    盧栩一下子醒悟過來了。

    難怪那天那人一直在盯著他們瞧！

    他站起來，直奔樓梯快步上了二樓，站在雅間外，聽見房中有人邊“嘶嘶”有聲邊抱怨“縣伯不許我再接近抒meimei，他要給抒meimei另尋別人了！”

    緊接著，另一道聲音道：“世子，他已經(jīng)拒絕縣公了，你何必多此一舉胡亂編造？”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縣公去你們翰林院找他了！”

    伙計瞧見盧栩站在走廊似乎在發(fā)呆，忙問：“客官……”

    盧栩抬腳進了一旁的雅間，“這間我占了，一會兒有人問李公子，你請他進來?！?/br>
    伙計：“好嘞！”

    盧栩點完菜，叫伙計關(guān)上門，馬上貼到墻壁上開始偷聽。

    好你們倆壞鳥，讓我逮到了吧！！

    正心殿中。

    弘安帝：“不愿意？為什么？”

    殿中幾人也都轉(zhuǎn)頭看向顏君齊，似乎也好奇他要怎么答。

    顏君齊：“臣不愿意原因有三，其一，婚姻之事，事關(guān)一生，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當(dāng)講你情我愿，不可強求，我與縣主素不相識，互不了解，不但縣主不了解臣，只怕國公也不了解臣，這樣貿(mào)然找一個看似不錯的人，國公真是愛護縣主嗎？”

    昭國公：“誰說我不了解你，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品性如何本國公都打聽過?！?/br>
    顏君齊笑道：“若國公真有好好了解，就當(dāng)知道臣喜歡的是男子，且有同寢之人?！?/br>
    幾人：“……”

    昭國公失語道：“什么？！”

    顏君齊：“這便是臣不愿理由之二……”

    昭國公急走到他面前，打斷道：“你什么？那不是安樂侯家小子造謠嗎？”

    顏君齊：“世子傳言臣去煙花之處確為誣蔑?！?/br>
    “……”昭國公呆滯，“你真喜歡男的？”

    顏君齊：“確實?！?/br>
    昭國公：“我若將人……”

    顏君齊：“臣與傾心之人患難與共，兩情相悅，早已相約相守一生，此生絕無相負(fù)，縱使有一天他不能在臣身邊，臣也絕不會再傾身他人。”

    昭國公：“要是你不娶縣主，我便宰了那小子呢？”

    大學(xué)士怒道：“陛下御前，國公慎言！”

    昭國公嘿嘿一笑，繼續(xù)盯著顏君齊：“我以那小子的命要挾，你娶縣主嗎？”

    顏君齊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面色平靜道：“國公身為皇族，身為大岐勛貴，身為群臣楷模，卻為一己之私，今日要罷免官員，明日要迫害他人，以權(quán)謀私，借勢壓人，毀壞國法綱紀(jì)，此為臣不愿、不能、不可娶縣主原因之三，請國公懸崖勒馬，請陛下約束國公，切莫縱容國公因私害公、為害社稷?！?/br>
    說罷，他朝弘安帝行拜禮，一副寧折勿彎的倔強模樣。

    弘安帝問昭國公：“他這三個理由你可接受？”

    昭國公哼道：“我什么時候以權(quán)謀私、迫害他人了？！為害社稷？荒謬！說了便是做過嗎，本國公只是嚇嚇你。”

    顏君齊不卑不亢：“那便請國公自此時起慎言慎行。”

    昭國公：“……”

    范孝笑道：“叫你成日口無遮攔胡說八道?！?/br>
    昭國公哼一聲，朝弘安帝道：“陛下，他說的臣不信，臣要再調(diào)查調(diào)查！你早不喜歡男人，晚不喜歡男人，我要嫁閨女了，你喜歡男人了？！”

    另幾人：“……”

    大學(xué)士聽完直甩袖子，生出想罵人的沖動：“他一個尚無品階的小翰林，怎敢騙你堂堂國公，即便敢騙你，他敢欺君？國公說話前請先過腦三思！”

    昭國公：“若縣主不在意你喜歡男子，你可愿意？”

    顏君齊：“國公莫要同臣開此玩笑，若我明明喜歡男子，卻答應(yīng)迎娶縣主，那不過是求權(quán)求財，覬覦國公府家產(chǎn)，國公若真的珍愛縣主，便應(yīng)當(dāng)為她尋找真正值得托付之人，而不是貪慕國公府權(quán)勢之人，應(yīng)當(dāng)為她尋找兩情相悅，與縣主真心相待之人，而不是強扭強逼，對國公對縣主心生怨懟之人。這樣待國公百年后，才能保護縣主無憂，國公府無憂，父母愛子當(dāng)為子女計長遠(yuǎn)，臣非良人，請國公慎思。”

    昭國公：“你既這么說，想必人品不錯?！?/br>
    顏君齊倍感無力，他都這么推心置腹了，怎么就說不清呢？

    他無語道：“心中有怨，怎么會待縣主好呢？臣是火坑，請國公明察?！?/br>
    聽出他語氣中快壓不住的不耐與怨氣，范孝樂了。

    他往弘安帝那一瞧，他們陛下果然也在憋笑。

    大學(xué)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就賀太師一人似在神游。

    范孝：“我看不如算了吧，你這般一廂情愿，他不愿意，縣主也不見得愿意。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日子是自己過，縱使陛下賜婚，也無法保證他對明巍好不好，你的女婿另尋他人吧?！?/br>
    弘安帝：“行了，強扭的瓜不甜，朕再為明巍另找良人?！?/br>
    昭國公不情不愿惋惜道：“一塊好rou都到跟前了，不能撈回家……”

    顏君齊：“……”

    大學(xué)士：“陛下您聽聽國公說的都是什么話？！大岐翰林乃未來之棟梁之材，他竟然比作肥rou！”

    昭國公：“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上綱上線?！?/br>
    大學(xué)士：“你隨口便是此言，可見平日心中所想所思！”

    眼見他們倆又吵起來了，弘安帝叫他們趕緊出去，“今日起昭國公不許再踏入翰林院一步，若非公事私入任何衙門干擾群臣公務(wù)，杖責(zé)五十，行了，退下吧?！?/br>
    顏君齊隨大學(xué)士一起告退。

    出了正心殿，大學(xué)士寬慰他：“沒事了，有陛下做主，昭國公日后必定不會再sao擾你?！?/br>
    顏君齊：“多謝大人助學(xué)生脫困?！?/br>
    大學(xué)士擺擺手：“也未幫什么?！?/br>
    他頓了片刻，提點道：“以后你見到那群勛貴躲著些，如今你無官位地位，又無家世背景，最是要韜光養(yǎng)晦。你這性格也要改改，切勿再做什么彈劾大將軍，御前指責(zé)因私廢公之事，官場不是只靠孤勇便行的，你可知？”

    顏君齊垂眸：“學(xué)生懂，多謝大人?！?/br>
    大學(xué)士嘆氣，猶豫片刻還是沒告訴他其實戶部、工部他們都想要他過去，只要他能改改脾氣，將來何愁一片坦途。

    還是太年輕，再磨一磨吧。

    正心殿內(nèi)，昭國公還在生悶氣，“唉……唉……唉……”

    弘安帝：“沒事就出去，唉聲嘆氣做什么？唉得朕頭痛！”

    昭國公：“煮熟的鴨子飛了，這脾氣，多對我胃口?！?/br>
    弘安帝抄起折子扔他，“還好意思說，連他喜歡男女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當(dāng)?shù)模俊?/br>
    昭國公縮頭。

    范孝：“你是給明巍找夫婿，不是給你自己挑老婆，對你胃口有什么用？”

    昭國公：“我家明巍和我喜好一樣，都喜歡膽子大，敢說話，不怕人的?！?/br>
    弘安帝：“那你怎么不找頭驢？”

    昭國公賠笑：“還得好看嘛！”

    范孝：“那位探花郎如何？我聽說尚未婚配，品性也不錯?！?/br>
    昭國公撇撇嘴：“模樣是不錯，就是太圓滑了，差點兒意思?！?/br>
    范孝：“……”

    就喜歡頂著他對罵的是嗎？

    弘安帝：“滾！”

    昭國公臊眉耷眼“哎”一聲，準(zhǔn)備滾。

    弘安帝：“等等。”

    昭國公連忙停住。

    弘安帝：“要是再讓我聽說你跑去哪個衙門胡鬧搶人，說些大逆不道的混賬話，自己到宗正寺領(lǐng)板子去，長不了記性你也到皇陵掃三年地去！”

    昭國公神色一凜，“是！”

    說罷連忙灰溜溜跑了。

    弘安帝扔下奏折，揉著額頭，問范孝和賀太師：“你們瞧著如何？”

    賀太師：“鋒芒太盛?！?/br>
    弘安帝笑了笑，嘆氣，“頌之倒是不錯。心有規(guī)尺，知進退?！?/br>
    賀太師：“遇挫太少，尚需鍛煉。”

    弘安帝笑起來，“那可都怨太師你沒教好?！?/br>
    賀太師笑了。

    弘安帝沉默片刻，“朕還是最喜歡朕點的傳臚呀?！?/br>
    賀太師不語。

    范孝心道，你們家都喜歡烈馬、倔驢。

    范孝問：“聽說戶部一直想要他，不如叫他去鍛煉鍛煉？”

    弘安帝擺擺手，“烏問書太惜才，做事盡責(zé)，威儀不足，壓不住他。”

    范孝一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