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你讀書。

    雖然盧栩沒說，盧舟腦子里已經(jīng)自己腦補(bǔ)出這句盧栩總掛在嘴邊的話。

    他沉默地回去將書本收拾出來，分門別類，送給臘月、文貞和盧銳。

    其他的，則拿回村里給正在學(xué)字、啟蒙的同族小孩。

    如今盧家村家家戶戶種菜種瓜，往縣城賣，家里不愁吃穿，有了余錢，也愿意供孩子念書試試。

    現(xiàn)下，除了盧樂外，盧家村有五個孩子在縣學(xué)念書，村里的掃盲班也一直在辦著。

    畢竟他們盧家村能讀會寫的孩子，一夠十六歲，就能進(jìn)商隊或觀陽聯(lián)盟當(dāng)骨干培養(yǎng)。

    臘月拿到盧舟送她的書，疑惑道：“哥哥你不看了嗎？”

    盧舟：“我都看過了?！?/br>
    盧銳卻對他房間僅剩的那本游記產(chǎn)生興趣，他六歲了，被哥哥jiejie哄著騙著也學(xué)了不少字，對讀話本已經(jīng)產(chǎn)生一點兒興趣，只是盧栩問他要不要去縣學(xué)讀蒙學(xué)，他將腦袋搖成撥浪鼓。

    他可打小在縣學(xué)玩，整日見有大哥哥完不成課業(yè)罰站，先生們兇起來超嚇人，他才不要去那兒受那份兒罪！

    聰明伶俐的盧銳振振有詞：“哥哥jiejie賺錢都給我花，我玩兒就行啦。”

    元蔓娘聽見他這番論調(diào)，氣得抄起掃帚追著他滿院子跑。

    但盧銳打小有主意，膽子大還會看人臉色，一見她生氣，家都不回。

    他從小跟著盧栩亂跑，認(rèn)識的大朋友、小朋友遍布觀陽，去誰家都能蹭吃蹭住，整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

    盧舟將游記借給他看，盧銳便拿去院子里找個樹蔭坐下，一下午就翻完了。

    傍晚他拿上自己的零花錢去書局買，可找遍觀陽的書局，都沒找到更好看的游記。

    盧銳蔫噠噠回家，和哥哥jiejie抱怨觀陽不行。

    他從小就飽受有錢花不出去的折磨，在觀陽待下去，他不知還要遭受多少年這種痛苦。

    盧舟：“……”

    臘月：“……”

    等盧栩回來，他又跑過來抱哥哥大腿撒嬌，央求盧栩帶他去京城，“我要去京城買游記！”

    盧栩拍拍他圓圓的小腦袋，鼓勵著他的遠(yuǎn)大志向，“等你能寫游記了我再帶你去?！?/br>
    盧銳：？？？

    盧栩朝盧舟道：“你這幾天收拾收拾，跟我去京城吧?！?/br>
    盧舟驚愕，“我？”

    盧栩：“光在家里悶著也不行，你瞧你，還沒銳銳有出息。”

    盧栩看著瘦了一圈的傻弟弟，嘆道：“不是不用去書院了嗎？那就跟哥哥去散散心吧，我?guī)闳ゴ筢浒駮疃嗟牡胤角魄?，看他們都是怎么哭的！?/br>
    盧舟：“……”

    又好哭又好笑，盧舟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啪嗒掉進(jìn)碗里，他悶頭無聲端起碗，用碗遮著半張臉，將淚和粥一并吞下肚去。

    第五卷 行游萬里

    第188章 密談

    要帶盧舟出門,盧栩早和顏君齊商量過了，不過他還得過元蔓娘這一關(guān)。

    他在飯桌上說讓盧舟跟他進(jìn)京，那天恰巧元蔓娘在店里忙,沒回家吃完飯。

    待元蔓娘和顏母忙完回來,盧栩一個人跑去找她商量了。

    都通知完了再商量,他還有點心虛。

    元蔓娘聽完，愕然瞪大眼睛。

    只是她問的問題，又有些讓盧栩摸不著頭腦。

    元蔓娘問：“你們帶著舟兒去方便嗎？”

    “盧舟踏實好學(xué)，考個童生照理說應(yīng)該手到擒來才對,他老考不上我覺得可能是心理問題，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老悶在書院讀書也不見的能行,還不如跟我去散……嗯？方便嗎？”盧栩滔滔不絕戛然而止。

    十分茫然地望著元蔓娘，還沒從他醞釀了一晚上的詞里拐過彎，“方便啊,有什么不方便。他都十五了，又不是銳銳?！?/br>
    自己會吃飯，會穿衣，知冷暖，能干活。

    他們家盧舟打小就能干,像盧銳這么大的時候，就知道幫家長做家務(wù)了。

    盧栩想,帶盧舟出門，搞不好還是盧舟照顧他這個哥哥呢,這能有啥不方便？

    他看元蔓娘,元蔓娘也看他。

    欲言又止，有口難言。

    母子倆對視好一會兒,元蔓娘眼睛眨啊眨，也沒能暗示明白。

    她也沒辦法了，叫盧栩把門關(guān)上。

    盧栩一頭霧水，將房門關(guān)上，茫然乖巧地坐到元蔓娘面前。

    元蔓娘揪著手絹揪了半晌，做了好一番心理建樹，狠狠心，豁出去，問道：“你們?nèi)齻€到外面，可怎么??？”

    盧栩：“……啊？”

    怎么?。?/br>
    有客棧住客棧，沒客棧找村子借住啊。

    他不是一直都這樣？

    盧栩莫名其妙，反應(yīng)了好一會，好像明白了。

    他震驚地看元蔓娘，元蔓娘捂臉。

    盧栩卻鬧了個大紅臉，人都要坐不住了，“不是，呃，我們還沒……娘你、你、你怎么知道呃……”

    盧栩也說不下去了。

    元蔓娘也不看他，拿手絹擋著臉，“君齊考上舉人那天，你不是親……咳……”

    盧栩滿臉通紅，活像早戀的學(xué)生被老師逮個正著，下意識就連忙辯解，“我們就、就親過那一次！”

    就一次還被元蔓娘看見了。

    元蔓娘也驚訝了，順嘴道：“就一次？”

    母子倆無語凝噎，尷尬得誰也不知道該往下說什么。

    盧栩屁股上長刺似的，左扭扭，右扭扭，結(jié)結(jié)巴巴問，“您是、是那天才知道的？”

    元蔓娘：“我和你顏家嬸嬸早就有猜測……”

    畢竟盧栩?qū)φl好根本就藏不住，每次外出回來必去書院接人，遇見什么稀罕好玩的，能沒盧銳盧舟的，從不缺顏君齊的，吃飯給顏君齊夾菜比給盧銳、臘月夾得還殷勤。

    每次回來，還一定要抽一天兩人單獨去玩，盧銳哭鬧耍賴都沒跟成幾次。

    盧樂和另外幾個來他家借住的孩子都搬去前院住了，盧栩還和顏君齊住在一起……

    元蔓娘咕噥一句，“要不然，你三嬸都給小輝說媒了，我也沒催過你?！?/br>
    盧栩：“……”

    他訥訥道：“那……那……那你們不反對？”

    元蔓娘無奈，“我們反對你們會聽嗎？”

    盧栩不語。

    元蔓娘嘆道：“你若喜歡女孩子，娘當(dāng)然歡喜?！?/br>
    她從前連給盧栩、盧舟、盧銳往哪兒蓋新房娶媳婦都想好了。

    “可你不喜歡，難道娘還能逼著你娶？”元蔓娘聲音柔柔的，自己都帶著些茫然和疑慮，“我答應(yīng)了你爹爹要好好照顧你們幾個，我也不知道這么做是對是錯，不過，我總覺得，人活一輩子太過無常，今天在一起說笑的人，明天興許就再也見不著了?！?/br>
    元蔓娘摸摸他的頭，將他跑一天散出來的碎發(fā)撥到耳后，從盧栩臉上依稀看到早逝的盧吉一絲影子。

    “既然你們倆都愿意，那便這樣吧，人活著開心的日子太快，不開心的日子太慢，能開心，便多開心些。”

    至于她和顏母猜到他們倆的事后，曾經(jīng)是怎么輾轉(zhuǎn)反側(cè)夜夜睡不著，她又怎么坐在盧吉墳前發(fā)呆彷徨，就不告訴他了。

    她這孩子心大，有時候心也挺細(xì)的，還是讓他快快樂樂往前跑吧。

    “娘遇到你爹前，也見著過那些有錢人家花錢買男孩子回家當(dāng)什么侍童……”

    盧栩打斷她，肅然道：“我對君齊不是那樣！”

    元蔓娘笑道，“這我當(dāng)然知道，咱們這兒男子不能成親，聽說有些地方是可以的，不管你們能不能行禮，但你要知道你們是通過了親長的，既然在一起，你便要好好待君齊。他比你小，性情執(zhí)拗，若是你們拌嘴鬧矛盾，你要多讓著他?！?/br>
    盧栩靦腆道：“我們不拌嘴，不吵架，沒矛盾。”

    元蔓娘莞爾。

    心說光她聽著就好幾次了，還不吵架！

    不過盧栩性格開朗玲瓏，前腳吵完，后腳就能厚著臉皮撒嬌耍賴送東西哄人，別說顏君齊這樣講道理的，就是盧銳這不講道理的，他一個都能哄三五個。

    元蔓娘：“你們帶上舟兒……”

    盧栩：“我們住兩間！”

    元蔓娘：“……”

    她也不是很想關(guān)心誰單獨住一間，“舟兒跟你們出去走走也好?！?/br>
    見多才能識廣，他們家這些孩子，這幾年都是大變樣。

    要不是女孩出門在外不方便，她都想帶著臘月四處走走看看。

    “去吧，多帶些銀子，全當(dāng)散心了。”

    盧栩與元蔓娘道別，恭恭敬敬退出去，一轉(zhuǎn)頭飛快往回跑，沖進(jìn)他屋里關(guān)上門，將正要出去給油燈添油的顏君齊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