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偵探 第83節(jié)
推演完畢,已經(jīng)是半夜了,居庸關(guān)的風(fēng)大,陸善柔躺在臨窗大炕上聽著風(fēng)聲,翻來覆去睡不著。 炕上很暖和,她想著父親當(dāng)年當(dāng)上順天府提刑所推官、在城隍廟里過夜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難以入眠呢? 一個舉人能夠當(dāng)京城的推官,實屬不易,他上任之前應(yīng)該是滿懷熱情、誠心誠意在城隍爺面前發(fā)誓,清正廉潔,辨別黑白曲直,不讓好人蒙冤,不讓壞人漏網(wǎng)。 父親用一輩子來履行承諾,可是城隍爺啊,你為什么沒有保佑他呢? 正思忖著,陸善柔隱隱聽到壓抑的哭聲,嗚嗚咽咽的,時斷時續(xù)。 陸善柔拉動了枕邊的繩子,另一端是金鈴,在隔壁魏崔城的房間。 為了保護未婚妻,魏崔城和衣而眠,人睡了,耳朵還是保持警惕,聽到金鈴的聲音,他立刻從床上跳起來,跑到陸善柔房間。 陸善柔已經(jīng)點燃了蠟燭,問他:“你有沒有聽到哭聲?” 魏崔城今晚差點就窒息了,很累,腦袋挨著枕頭就睡了,除了鈴聲,他什么都沒聽見。 魏崔城搖搖頭。 “你再仔細(xì)聽?!标懮迫嵴f道。 過了一會,壓抑的嗚咽之聲再次傳來。 魏崔城說道:“城隍廟里,不至于鬧鬼吧,應(yīng)該有人裝神弄鬼,我去看看?!?/br> 陸善柔反正也睡不著,就穿戴整齊,和魏崔城一起出了房門。 哭聲時斷時續(xù),尋聲而去,魏崔城和陸善柔從寢殿找到前殿,把郭佳嘉也驚醒了,三人一起找,最后在一間偏僻的配殿里找到了哭聲所在。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和郭千戶先進去看看?!蔽捍蕹呛凸鸭闻e著火把,推門而入。 很奇怪,在推門的那一刻,本來壓抑的哭聲變大了! “什么人?裝神弄鬼,快出來!”郭佳嘉大聲說道。 沒有人應(yīng)答,回答他的只有哭聲。 魏崔城舉著火把,走近發(fā)出哭聲的地方,縱使他膽子大,也嚇了一跳,“這……是人皮吧?” 郭佳嘉走過去細(xì)瞧,但見里頭墻壁上掛著一個個殘破的人形,外皮都變黑了,里頭塞著草,一只老鼠從殘破的皮里鉆出來,填充的草也隨之掉落在地上,人形皮囊就像泄氣似的,癟了一點點。 原來這些都是大明開國之初,洪武朝嚴(yán)懲貪污官員的酷刑——剝皮楦草。剝了貪官的皮,經(jīng)過防腐處理之后,填充干草,做成草人,在城隍廟里示眾,被萬民唾棄,以儆效尤。 洪武朝之后,大明取消剝皮楦草的懲罰,這些草人就被搬到了偏僻的地方,成了老鼠窩。 一陣北風(fēng)吹進來,灌進了被老鼠咬破的皮囊里,發(fā)出嗚咽的聲音,這就是陸善柔聽到的“哭聲”。 原來哭聲就是風(fēng)聲,難怪?jǐn)鄶嗬m(xù)續(xù)、時有時無的。 破案了。 郭佳嘉松了一口氣,說道:“這些東西都快一百年了,一直沒有后人認(rèn)領(lǐng)回去安葬,與其留在這里喂老鼠嚇人,不如一把火燒了。” 郭佳嘉命士兵把一個個草人搬出來,生了一個火堆,全部堆上去燒成灰。 陸善柔不喜歡聞人皮燒焦的味道,“我先回去了?!?/br> 這時,一個士兵來報,“郭千戶,夫人送來了夜宵?!?/br> 郭佳嘉眼睛在笑,嘴上卻說:“哎呀,這大半夜的不睡覺,非要給我送夜宵,我這里又不是沒有夜宵吃。兩位,一起去吃吧?” 陸善柔是有眼色的,人家小夫妻半夜吃夜宵,沒準(zhǔn)還會做點別的,就不打擾了。 陸善柔說道:“我和魏崔城都沒有吃夜宵的習(xí)慣,我們回去睡了。” 郭佳嘉抱拳說道:“慢走,不送?!?/br> 陸善柔回到寢殿,這一回再也沒聽見鬼哭,這一折騰,人也累了,倒頭就睡。 夢境。 陸宅,后花園。 陸善柔看見父親把一只死兔子的雙腿用繩子捆著,然后把兔子放進金魚池里,兔子沉了下去。 “爹,你在做什么?兔子這么可愛,交給廚房炒了吃多好,為什么拿去喂魚?” 父親把繩子的另一端系在樹干上,“我在做個試驗,春夏秋冬各放一只死兔子,記錄兔尸從放進水底,到浮上來各自需要的時間。” 陸善柔說道:“兔子和人差太多了,最好弄一頭豬?!?/br> “你說得對?!备赣H頻頻點頭,又搖搖頭,“你娘不會同意的,弄只兔子我都好說歹說,她才勉強點頭,不準(zhǔn)我瞎動她的后花園?!?/br> 陸善柔說道:“夏天浮的快,我和爹輪流守一個時辰吧?!?/br> “真是爹的好閨女?!备赣H捏了捏她的鼻頭,“我去看新案的卷宗了?!?/br> 陸善柔坐在金魚池旁的石凳上,咕嚕咕嚕,一串串氣泡從池塘里冒出來了。 這么快就浮上來了嗎? 陸善柔盯著池塘表面,氣泡越來越大,兔子居然變成了魏崔城! 魏崔城漂在水面上,雙手雙腳皆被束縛著。 陸善柔顧不得其他,跳進金魚池了,要救魏崔城。 水里的魏崔城睜開眼睛,“我沒事,只是差點被憋死而已,你不用擔(dān)心?!?/br> 陸善柔又心疼又好氣,“以后不準(zhǔn)這樣玩,命都不要了是吧!” “善柔,善柔……” 陸善柔睜開眼睛,原來南柯一夢,魏崔城輕輕的呼喚她,“你做夢了,喊著我的名字,還不知覺扯動了繩子,金鈴一響,我就過來了。” 眼睛一睜,夢境忘記了大半,陸善柔茫然的看著手里的繩子,“我好像夢見父親了,難道是父親托夢給我?哎呀,記不起來,好像有只兔子?!?/br> 一看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泛白,天快亮了。 寢殿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過了一會,郭佳嘉來了,面色凝重,“昨晚似家客棧出事了,宋推官……也死了。” 昨晚,宋推官在房里寫供詞,因他和沈金柄吵架的內(nèi)容涉及朝廷考滿作弊、行賄受賄等等,被旁人瞧見不好。 于是,宋推官屏退眾人,獨自在客棧房間里。 客棧房間里的兩根巨燭足足有手臂那么粗,點一天一夜都不會熄滅,燈火通明的亮了一夜。 到了清晨,仆人想著老爺寫了一晚上供詞,應(yīng)該又累又餓,再說爐子里的炭也該添一添了,就端著早餐敲門。 敲了一會,沒有人應(yīng),就推開房門。 宋推官面朝下,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大人,吃點早飯去床上睡。”仆人輕輕一推,宋推官歪頭一邊去,臉卻還是牢牢貼在桌面上! 宋推官的整張臉皮被剝下來了,字面意義上的“連臉都不要了”!? 第94章 賴酬金要錢不要命,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似家客棧居庸關(guān)分店。 魏崔城發(fā)現(xiàn)糊在窗戶上的高麗紙有兩個拇指大的小洞,還從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些許血跡。 魏崔城從窗臺上翻出去,這里是二樓房間, 腳下是一樓的屋檐瓦片, 魏崔城在幾個瓦片上都發(fā)現(xiàn)了越來越淡的血跡,直到血跡全部消失。 魏崔城說道:“兇手應(yīng)該是從窗戶里進出。窗戶紙上的兩個小洞,是用來窺探宋推官的?!?/br> 陸善柔圍著宋推官沒有臉皮的尸體打轉(zhuǎn),“椅子背對著窗戶, 身上沒有掙扎的痕跡,致命傷是脖子上的一刀,深可見骨, 被人割了喉嚨, 當(dāng)場氣絕?!?/br> 郭佳嘉并指為刀刃,試著在椅子上方的空氣劃了一刀, “兇手應(yīng)該是從窗戶里爬進來,在宋推官身后動手割斷咽喉, 一刀斃命?!?/br> 陸善柔指著書桌上的臉皮,“已經(jīng)死了, 為何還要剝臉皮呢?這是什么深仇大恨, 讓兇手多此一舉?” 這時, 樓下大堂傳來吵架的聲音。 是宋推官一家人和三通鏢局的鏢師們吵架。 宋推官的長子宋大少穿著一身重孝, 手拿竹木做的手杖, 往地板上胡亂拍打,“你們?nèi)ㄧS局拿錢不辦事, 還有理了?我爹被人殺死了, 你們沒有保護好他, 是不是得按照合同雙倍賠償?” 三通鏢局的鏢師說道:“合同是這樣寫的沒錯, 可是,合同的標(biāo)的物寫的很清楚,就是一百零八個箱籠,全是財物,我們的任務(wù)是將這些箱籠從京城的張宅運到你們的老家。” “如果是箱籠出了問題,被人搶劫或者遺失,我們鏢局分文不收,還會賠償雙倍酬金?,F(xiàn)在箱籠都在我們的嚴(yán)密保護之下,沒有任何損毀,我們怎么會倒賠你們錢呢?” “我們鏢局的合同分人和物,保護人的安全需要另外簽合同、付酬金。你們宋家沒有和三通鏢局簽保人合同,現(xiàn)在宋大人出了事,與我們鏢局何干?” 鏢師說的有理有據(jù),合同黑紙白字,寫的清清楚楚。 宋家人貪財,覺得財寶比人命重要,只簽了保護箱籠的合同,沒有把人命放在心上。 但是宋家人不甘心啊,就是要鬧! “我不聽!我不聽!我爹死了,你們是不是還要逼死我?”宋大少揮舞著手杖,“你們連我爹都保護不了,還想要酬金?都給我滾!就你們那點三腳貓功夫,恐怕一出京城,就被人搶了去!” 三通鏢局的鏢師們見識多廣,這種一看就是想要耍賴不給酬金的客人見得多了。 鏢師們說道:“這可是你要我們走的,我們只負(fù)責(zé)護送,跟客人要賬的事情不歸我們管,會交給鏢局專門打官司要賬的師爺們cao心,兄弟們,不受這些窩囊氣,我們走!” 鏢師們離開了似家客棧。 宋大少呸了一聲,“我們有的是錢,京城那么多鏢局,還怕請不到人護送?一群酒囊飯袋!我一個銅板都不會你們!” 這宋大少和其他宋家人既不打算辦喪事,也沒有人上樓過問查案的進展,居然圍成一團,開始商議另請那一家鏢局護送他們和財物回老家了! 好像樓上被剝了臉皮的宋推官只是一個陌生人。 真是令人心寒??! 看到樓下這一幕,陸善柔等人心里有了個底。 魏崔城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宋家沒有一個好東西?!?/br> 陸善柔說道:“箱籠里都是民脂民膏,這個宋推官生前不知道做過多少傷天害理之事,三年就積攢了這些錢財,貪的太狠了。” “我爹當(dāng)推官的時候,兩袖清風(fēng),俸祿也就夠糊口。虧得我母親嫁妝厚,理財有道,家里生活富足。你們看看這個宋推官,全家都是吸血的螞蟥?!?/br> 郭佳嘉滿面愁容,“沈金柄和宋推官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可是他們在一夜之間死在居庸關(guān),這就很麻煩了,我真是倒霉,輪班值夜而已,被我給碰上了。” 魏崔城看著昔日同袍,深有同感,曾經(jīng)他們都是熱血少年。 他是牟斌的義子,牟斌對他實在太好了,有些不好聽的流言蜚語,說他其實是牟斌私生子什么的,少年人的自尊心是敏感的,他不顧牟斌的阻攔,非要去山海關(guān)戍邊,來證明自己的能力,遠(yuǎn)離骯臟的謠言。 郭佳嘉也是差不多的原因。那時候武定侯爵位懸而未定,他年少氣盛,覺得父輩祖輩這一百多年來只為爭奪爵位,蹉跎青春,一事無成,跟魔怔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