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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 第88節(jié)

    直到姜小姐回到a城后,她再給他打電話,電話里這才想明白,你就是曲同是不是?

    那頭: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冒認也不是不行。

    姜小姐嬌憨可愛,在家里連連跺腳地驚喜,沒多長時間,哥哥請曲松年來家里做客了。

    不到二十歲的嬌慣女兒,昏頭昏腦地愛上了這個文人兼名人。

    她那時候覺得在他身上,聽他那樣纏綿地喊她秧秧,好像天底下再沒比他重要的人了。她什么都愿意給他,也什么都愿意為他做。

    一來二去,還在劇團掛名演出的姜小姐有了身孕。

    哥哥為此和曲松年吵了一架,姜家也發(fā)了好大的火。補救的法子,唯有結(jié)婚一條路了。

    婚后曲松年依舊在p大教書了幾年。后來女兒要正式上幼兒園了,他也正逢一個長篇創(chuàng)作要閉關形式地寫作。于是,一家就正式回了江南定居。

    二三年里,姜秧穗走馬上任般地從新娘子到了新興母親連同著曲太太。

    家里前前后后都有保姆司機幫襯著,辛勞倒是談不上。

    只是曲松年閑落的時候,是個最賦閑的文人公子哥,他能由著你千般萬般地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一旦投入工作,也走火入魔般地割裂人格。

    情緒不好的時候,酗酒抽煙,當著保姆的面朝妻子發(fā)脾氣是家常便飯。

    姜秧穗任性嬌慣口吻有時回嘴幾句,“你從前不是這樣的?!?/br>
    “你都說從前。你從前還不是孩子媽呢。秧秧,你不能老以戀愛的水準要求我。”

    “我沒有。我只是想你抽出一杯茶的時間陪我說說話?!?/br>
    曲松年就當真要保姆端杯茶來,他坐著、秧秧站著。他要妻子說呀,我在這呢。

    那冷落訓斥人的光景,就連家里的保姆都看得寒毛倒豎。

    姜秧穗小曲松年七歲,她時時刻刻當他兄長、師長、明星般地仰慕,有時候他這樣的戾氣絕情的脾氣,她真得很受挫。

    私底下也掉過眼淚。

    保姆大姐勸秧秧,哎,曲老師這種工作性質(zhì),你得多體諒體諒他,為了孩子。他也是為了你們這個小家好。

    開顏上學后,姜秧穗也開始恢復自己的工作。

    她除了自己舞蹈室的教學,還兼顧著丈夫的一應生活助理打理。

    曲同愛寫手稿,他的那些草字,也只有姜秧穗能一字一字清楚無疑地幫他錄入電子稿。

    翻譯作也是,她會認真拿原著出來一句一句幫著他校正比對。也是那時候,她的英文跟著突飛猛進。

    寫紅學研究稿時,秧秧也跟著后頭耳濡目染成了個半吊子紅學發(fā)燒友。

    曲同不愛那些應酬交際,也是太太陪著,才算全須全尾走過場了。

    一次他們?nèi)グ不詹娠L回來,曲松年執(zhí)教期間的學生來拜訪他,兩個人相談甚歡,學生請曲老師為其雜志寫四月序言,他一口答應了。

    曲松年抱著自己的掌上明珠,學生夸曲老師的女兒長得真得洋娃娃一般,是不是女兒都像爸爸呀。

    全程姜秧穗都沒怎么說話。晚上,回到房里,妻子就今天的會客和曲松年聊了聊,她說她不大喜歡今天這位女學生。

    曲松年怪妻子小氣了,不過是個小毛頭,不必放在心上。

    姜秧穗說女人的直覺很準,你這個女學生全程跟你說話刻意隱掉她這位太太、孩子的母親。這是很沒有禮貌的社交,也有點挑釁意味。

    最后這個詞無端惹曲松年不快了,“她能挑釁到你什么?秧秧,你是不是在家待久了,想太多了?!?/br>
    姜秧穗不懂,為什么簡單一個沒有安全感的閨房問題,曲松年會這么嚴陣地說教她。

    “我在你心中,還比不上你一個學生來得重要?”

    “這不是比不比的問題。而是你們沒有可比性。我甚至覺得你這樣的比較很無聊,很假想敵?!?/br>
    是夜,姜秧穗去和女兒睡的。

    就這么一個算不上問題的口角,曲松年足足冷了妻子半個月,但在女兒面前他們依舊是恩愛的。這是曲松年的原則,不當著孩子的面吵架,不當著孩子的面抽煙。

    女兒學校請曲老師去給他們上一節(jié)讀書習慣養(yǎng)成課。

    曲松年滿口答應了,甚至脫稿去的。洋洋灑灑信口拈來地給孩子們講了足足一個小時。

    開顏回來驕傲自豪極了,一時想吃披薩。那日,姜秧穗正好胃痛得厲害,原打算說不去的,曲松年稍作安撫,說孩子難得這么起興,別掃了孩子興。

    姜秧穗是吞了兩顆胃藥,硬撐著陪他們父女倆出去慶祝了一番。

    也是那里,難得碰上了陳適逢。

    他攜著女伴,過來與松年一家打招呼。

    顏顏請陳叔叔吃披薩。陳適逢卻之不恭的樣子,打發(fā)了女伴陪他們坐了會兒。

    曲松年陪女兒去洗手的時候,陳適逢問姜,你看起來很不好。

    姜秧穗頓時身上生出一身冷汗來,端持守禮地客套了一番。冷漠疏離。

    最后,陳適逢同老曲老友般地拍肩,離去。

    曲姜二人正式生出嫌隙的契機是因為曲松年一次丟稿事件,他的書房輕易不允許人進,他一閉關甚至能幾天不出房門。六七月的江南,黃梅暴雨如注,妻子幫他修得那個玻璃房頂,平時有陽光進來是不錯,關鍵時刻也捅出個大簍子,臺風天氣,玻璃頂碎了,那天,曲松年難得回房里休息,夜里狂風卷進來,風雨把他的一篇新稿撕得粥一般地爛。

    姜秧穗第一時間想去幫著補救,曲松年大發(fā)雷霆,當著女兒、保姆的面叫妻子滾。

    也叫明天就把這倒霉催的玻璃頂給我拆掉!

    顏顏嚇得哇哇直哭,怪爸爸,不準發(fā)脾氣。

    姜秧穗一氣之下就抱了女兒回娘家去。幼兒園的學也不上了。

    彼時也才二十三四歲的姜小姐,回到家,原打算跟父母哭訴一下的,父親聽到她把離婚掛嘴上,嚴厲訓斥了番。

    大意就是都有孩子的人了,還是這么任性?;槭沁@么好結(jié)的?又是那么好離的?你再提離婚試試看!

    終究,曲松年都沒來省城接她們母女。只給舅兄姜柏亭來了通電話,說他要去p城談一個項目的編劇改稿,秧秧和孩子實在不行就在家里住段時間吧。

    姜柏亭兄長撐腰地說了幾句曲松年,你這么忙不開的,當初就別答應結(jié)婚呀。你們曲家也是富貴人家,連對家里幫忙的人都得講點禮吧。你這吆三喝四的公子哥脾氣,你早點說啊,早知道你這么個不容人的氣性,小妹就是把孩子生在家里,我也養(yǎng)得起她的。

    你敢再說一句叫她滾,試試!

    曲松年也自覺失言,即刻給妻子掛了電話。說了一通,哄了一通。姜秧穗才答應回去。正巧陳適逢在省城談生意。

    姜陪女兒和侄女在市中心的商場買東西的時候,遇到了陳。

    陳聽說姜秧穗要帶女兒回s城,便說他正好回頭,可以帶她們一程。

    姜搖頭,說不必了,她可以自己搭車子。

    陳適逢慢待地笑,隨即給松年打了電話。

    那頭自然謝老友的幫顧。掛了電話,陳適逢笑姜秧穗,你這下可以放心了?

    抱著孩子的人,沉默不語。

    片刻,陳適逢再補一句,“車子送你們回去。我不一道走的,放心?!?/br>
    *

    丟稿這個事情過后,曲松年為了更獨立的時間空間,他在外頭租了個工作室。

    這樣,與家里會面的時間就更少了。

    姜秧穗多少回送吃食給他,都只在門外徘徊,不敢敲門,也不敢給他打電話,最多最多發(fā)條信息給他。

    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面對家庭,面對孩子的衣食起居到上學課業(yè),面對娘家那頭的人情世故。

    曲家這頭又千頭萬緒的生意經(jīng)?;鼗厍赡甓既咏o意年做主,姜秧穗想多嘴問一句,曲松年的口吻也是你不如意年熟,干脆就由她一肩挑吧。年底你看得懂那些賬目就行了。

    曲意年同這個大嫂不大和睦。沒什么理由,就是性情不合。意年強硬說一就不能改二,她眼里的大嫂般般孩子菟絲花,偏就男人很吃她這套。

    有時候姑嫂嗆聲,曲意年的意思她會和大哥商量。姜秧穗便問她,你大哥這頭,難道我沒有一半的做主權(quán)嗎?

    意年冷嘲熱諷,我看還真未必吧。

    曲松年聽這些家務事只當煩瑣。一刀切,叫秧秧別管了。

    久而久之,姜秧穗已經(jīng)不想回曲家那頭了。

    除了避無可避的應酬,曲松年要攜伴出席,他才會帶太太參加。

    外人眼里的曲松年夫婦,神仙眷侶、郎才女貌。曲同讀者圈更是盛傳曲老師二十四孝寵妻愛女,謫仙一般的人物。

    他的散文集關于妻女的,字里行間滿滿溫柔小意。

    只有姜秧穗自己知道,她很多時候?qū)χ煞?,比對著老師、兄長、父親還要局促。甚至過夫妻生活都得匹配著丈夫的時間與心情。

    偶爾,秧秧表示她不太舒服,不太想。

    曲松年溫柔耐性地哄兩聲,然而,他執(zhí)意要進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一點沒有濕,那一刻,只有關上門來的夫妻才若即若離地明白點什么。

    姜秧穗有好幾次這樣生澀的體驗。她全不是自己的心意了,只是身體本能地被不依不饒地磨合之下,勉強且煎熬。

    偶爾她想試著調(diào)劑地去找他時,曲松年又喜怒無常的脾氣,永遠沒完沒了的電話,沒完沒了地讀書,寫作。

    顏顏幼兒園畢業(yè)的時候,本該參加畢業(yè)典禮匯報演出的。

    姜秧穗陪著女兒練了前前后后有兩個月,結(jié)果那天顏顏起高燒了。

    曲松年去p城參加一個讀書會節(jié)目錄制。姜秧穗一個人抱著女兒去兒童醫(yī)院看急診。

    這么多年后,姜秧穗既然愿意和女兒袒露,就不怕自白點什么,她說陳適逢是故意的,故意給她打電話,原本想好的措辭是說不小心按到了。

    那天無巧不成書,姜秧穗請隔壁一個mama稍微幫她看兩分鐘,她去趟廁所,省得拖孩子打點滴的手一起動了。

    電話是顏顏接的,她告訴了陳叔叔,她和mama在哪里。

    沒多久,陳適逢真得趕過來了。

    就是那時候陳適逢動了讓他們夫妻離婚的念頭。

    因為他看在眼里,姜秧穗的生活過得風雨如晦。

    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所以他根本不怕曲松年知道。哪怕老曲來接老婆孩子,陳適逢甚至旁觀者說教口吻,怪松年不該這樣,處處都要老婆一個人,光我看到就好幾次了。我看她瘦得連孩子都抱不動,這就是你做丈夫的失職了。

    陳適逢說這話時,臂彎里還替姜秧穗抱著顏顏。曲松年徑直從陳適逢手里接過孩子,也來牽妻子的手。

    到家后,曲松年一言不發(fā)。

    之后幾天顏顏的吊針都是曲松年請社區(qū)醫(yī)生上門來掛的。

    連同姜秧穗,曲松年也跟保姆說,秧秧這兩天累著了,看著她,在家歇一陣。

    沒多久,姜秧穗發(fā)現(xiàn)自己月經(jīng)沒來,測了下,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