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無情道仙尊 第25節(jié)
重生之事,本就虛無縹緲不知是何緣由,若是只有他一人重生就算了,如今看謝春山的樣子。 很可能會想起過往…… 蕭懷舟有一瞬間的猶豫,畢竟前世的謝春山,著實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憶。 可是他再細細想來,謝春山如果真的想起前世,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畢竟現(xiàn)在情況早已調(diào)轉(zhuǎn),他謝春山如今是靈府盡碎的謝春山,一旦失去蕭懷舟的庇佑,依舊是一個廢人。 若沒有蕭懷舟,這一世,謝春山永遠都回不去仙門之巔。 這樣算來,反倒是件好事。 畢竟,有什么比讓人清醒地看著自己曾經(jīng)犯過的錯,更讓人痛快呢??? 蕭懷舟莞爾一笑,俯下身來,緊緊盯著謝春山那雙剛剛恢復(fù)神采的眼睛。 “若是想起往事,謝道君,不悔嗎?” “不悔。” “哪怕是償還不盡的因果,你也不悔?” “若不知因,又如何能償還果?!?/br> 聽到這句話,蕭懷舟忽然大笑起來,清澈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并不是很寬敞的屋子里,聽起來竟有幾分悲切的味道。 “你想要,便依你?!?/br> 他抬手將琴抱于懷中,素手輕撥,如泣如訴。 記憶隨風(fēng)片片散去,謝春山眼前猶如一陣一陣迷霧,帶他重回那些早該隨風(fēng)消散的時光里。 耳邊響起了嘈嘈切切的曲子,每一條曲音都似曾相識,是蕭懷舟在書房親自為他譜寫的。 謝春山記得這個曲調(diào),他也曾在拿到月琴的第一時間便將曲調(diào)復(fù)述了出來。 當一整首曲子完整的在自己手中彈出的時候,謝春山從未動搖過的道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不可控。 他從沒見過蕭懷舟,可是他卻會彈蕭懷舟寫的曲子。 他從未說過自己愛薄霧遠山,可蕭懷舟卻清楚他的喜好。 直到音律將他的記憶拉的很遠,透過恍恍惚惚的迷茫夢境,謝春山好像看見眼前蕭懷舟的模糊白影,逐漸與記憶中抱著月琴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你叫什么?至少你要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吧?我叫蕭懷舟,我是大雍的四皇子,蕭懷舟?!?/br> 初遇少年的時候,是大雪飛揚的隆冬時節(jié)。 那日謝春山剛被師父剔除仙骨,折碎靈府,將渾身每一處筋脈都碾碎,丟棄在蒼梧大道上。 謝春山浮在半空中,換了種角度看曾經(jīng)狼狽的自己。 王都下了一夜的雪,蒼梧大道上抬眼紛紛揚揚滿目潔白,‘謝春山’連動都不能動一下,只能一個人冷冰冰地趴在雪中。 翌日清晨,有三五孩童手拿糖葫蘆繞行,小聲問他是不是死了。 有零星車馬匆匆而過,看見他道袍上歸云仙府的印記,紛紛繞道而行,以免惹禍上身。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謝春山以為,今日便會死在他最愛的人間的時候。 一輛華貴異常的馬車,緩緩?fù)T诰嚯x他不遠處。 謝春山至今都記得,馬車四角都墜著古樸的青銅鈴鐺,隨著簾子的掀開,四個青銅鈴鐺發(fā)出令人安神的聲響。 有少年匆匆踏雪而來,污濁的黑泥或雪將少年金線紋繡的黑色長靴印濕,但少年毫不在意。 彎腰俯首,沖謝春山伸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你還好嗎?” 記憶中的手,與彈奏月琴的手逐漸重合。 謝春山有些恍惚。 后來他便被少年帶回了府里妥帖安置。 那個少年給他安排了一間很大的寢宮,起初少年還有些放肆,提著他的道袍問他:“原來你是歸云仙府的人呀,那可是個神仙地方。” 直到謝春山將所有進來服侍的人都趕了出去,那個明媚的少年終于逐漸開始畏懼他,亦或者說,是敬仰他,供奉他。 少年了解到他不喜歡別人觸碰,又擔(dān)心他身上的傷口惡化,所以不得不驅(qū)車前往距離王都不遠的三清宗,請三清宗的修士出手幫忙。 謝春山跟著記憶中的畫面,懸浮在三清宗上空。 也便是那一次,他才知道這個少年的名字。 因為三清宗的國師,喊他:蕭懷舟,蕭四公子。 只不過這個稱呼在三清宗口中并不是很尊敬,似乎還帶著些許戲謔的意思。 謝春山能看見,蕭懷舟的臉色只暗了片刻,便又換上笑臉揚起來:“請道長出手,懷舟定會感激涕零,大禮奉上?!?/br> “感激就不必了,昔日有人三顧茅廬,若四公子真的有意,便在山門外站上一夜,我等就當四公子誠心相邀,紆尊降貴同四公子去一次。” 車馬中的蕭懷舟,沒有絲毫猶豫,掀簾而下,于寒冬臘月獨自站在山門外。 謝春山猛然想起蕭懷舟總是咳嗽,明顯是先天不足,體弱多病。 若是站上一夜…… 蕭懷舟真的站了一夜。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謝春山:媳婦兒居然為了我站了一夜…… 蕭懷舟: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當時我腦子進了水,現(xiàn)在換你為我站一夜,都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信不信??? 注: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韋莊《菩薩蠻·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20章 (文案劇情) 當回憶進程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記憶前行的時候,謝春山忽得生出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這便是,無可奈何嗎? 山門之外的少年,鶴毫堆肩,消瘦身影獨自站在車馬前。 雖時不時咳嗽一兩聲,卻眼神堅定,不達目的絕不會離開。 直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天光收斂了最后一絲顏色。 三清宗的人這才打開山門,隨著蕭懷舟下山而去。 謝春山皺了皺眉,怪不得那少年自帶他回去之后,咳嗽便加重了好幾分。 起初他雙目看不見,只能憑借著耳力聽聲辯位,確認門外來人是蕭懷舟,還是別的仆人。 到后來只要咳嗽聲一響起,他就知道是蕭懷舟來了。 畫面逐漸往后推移。 自那日謝春山生了氣,將所有人都趕出去之后,少年就再也沒有進過他的寢宮。 每日只要連綿不斷的咳嗽聲響起,便代表著少年來問安了。 不僅如此,因為少年進不來,所以血菩提也便被少年恭恭敬敬放在門口,話里話外叮囑謝春山該如何服用。 后來,少年送了一味藥,將他的眼睛治好了,他便偶爾會走出屋子查看外面的景色。 他能看見那個少年手抱月琴坐在涼亭之中,一瞧見他出來,少年臉上的表情逐漸從無聊變得興奮起來。 甚至眼中含光,亮得好似天上的星宿那般。 那時,是草長鶯飛三月天。 少年朝他揮手:“謝道君,你看這人間美不美,我們大雍呀,風(fēng)景可好了,國泰民安四海升平,人間盛世不過如此?!?/br> “謝道君,你若愿意,我?guī)愠鋈ヌで嘌??草長鶯飛,人間真的很美。” “謝道君……” “謝道君……” 那個少年整日里絮絮叨叨,給他講了大雍許多有趣的事情,帶他看了大雍風(fēng)土人情,看了春雨如酥,看了夏季蟬鳴,看了落葉紛飛。 看了屬于人間煙火的味道。 不像歸云仙府,終日只有冰雪相伴。 只是那時候的謝春山,一心向道,道被阻了,他便覺了無生趣,對萬事都并沒有什么情緒,所以回饋給少年的,都不過是淺淡眉眼。 所以他忘了,他在蕭王府住了四年。 四年之中的每一日,蕭懷舟都風(fēng)雨無阻地站在門外,靜靜問著安好。 四年之中都每一夜,蕭懷舟都會在涼亭之中彈奏這首曲調(diào)。 原來有些東西,習(xí)慣著習(xí)慣著,就會被人徹底忽略掉。 耳邊月琴的曲調(diào),逐漸從明媚熱切,絮絮叨叨轉(zhuǎn)為低沉陰鷙。 記憶中的畫面也開始跳轉(zhuǎn),出現(xiàn)了一些謝春山從未見過的東西。 比如那個少年被人壓在條凳上,蕭帝怒斥他偷了血菩提,要問責(zé)賜他十鞭子。 少年高高仰著頭顱,雖然背上被抽的鮮血淋漓,但他唇角彎彎,一副紈绔得意的模樣。 領(lǐng)了鞭子之后,少年甚至沒有來得及回府處理傷口,第一件事就是踉踉蹌蹌跑到謝春山的寢宮門口,獻寶似的把血菩提放在門檻上。 “謝道君,我替你尋了血菩提來,聽說可以治療法力造成的傷痕,你試試,要是沒用你再跟我說,別舍不得用,這東西我隨隨便便就能尋來?!?/br> 少年一邊笑一邊倒吸著氣,背上的鞭痕隨著他的動作隱隱生疼,他卻全然不顧,心中全都是心愿達成的雀躍情緒。 接著,謝春山便看見,當初的自己將血菩提隨手收拾進了一個盒子中,便再也沒有過問。 原來,踐踏真心便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