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第124章 肖嶼視角

    ◎關(guān)于莫齊軒的真相?！?/br>
    肖嶼第一次見到莫齊軒時, 他還是個看起來只比他大一點的少年，勁瘦黑衣，馬尾高束 , 長相俊美凌厲，漆黑的瞳眸淡漠平靜。

    他摧毀了一處蒼焰教的分舵, 威脅他和李忠等人為他效勞。

    迫于拳腳施壓和父親的病情, 肖嶼同意了。

    在那時他不曾想到, 這會成為他此后一生, 最慶幸的決定。

    肖嶼只是個五靈根，在大多數(shù)宗門，都只能當(dāng)一輩子外門弟子。

    但莫齊軒說：“你的資質(zhì)有限, 但悟性之高，足以戰(zhàn)勝讓你大部分人。我會讓你成為整個九州首屈一指的修士?！?/br>
    肖嶼不以為意, 這種畫餅充饑的空話, 他已經(jīng)在蒼焰教聽過許多遍。

    可莫齊軒是唯一沒有欺騙他的。

    他治好了他父親的病，派去專人照料；他給他功法和丹藥, 親自傳授他一身精銳劍法，甚至準許他屢次不合時宜的挑戰(zhàn)。

    從這一點上說，莫齊軒又是一個奇怪的人。他放著那么多忠誠的教眾不管，偏偏栽培他這樣滿懷敵視和反骨的家伙。

    肖嶼曾發(fā)誓, 絕不真心效忠于他。他告誡自己，不能被這種裹挾著刀刃的糖霜麻痹, 所以長久以來，他都在奮力掙脫莫齊軒的控制。

    而莫齊軒看上去完全不在乎他的忤逆，總能在他意圖背叛時預(yù)判他的陷阱, 然后逐一擊破。

    征服別人, 對他而言是一種樂趣, 從這一點上講，他和莫云霽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更加克制和從容。

    肖嶼明白，但他依然不可控制地成為了被征服的一方。

    莫齊軒強大，冷血，理智，無所不用其極。長久以來，肖嶼都這么認為。

    ——直到姜翎的出現(xiàn)，讓他看到了例外。

    尊者在姜翎面前是完全不同的。原來他也有那么柔和的目光，也會扶著額頭低笑，會梳最時興的發(fā)髻，做他最厭惡的甜食。

    那一刻，在肖嶼心里，有一尊高大的神像正在破裂，而廢墟之上，名為莫齊軒的人活了過來。

    一敗涂地，心甘情愿。原來這句話不僅是他對尊者，也是尊者對姜姑娘。

    唯一的區(qū)別只是，姜姑娘什么都不用做，尊者就能親手為她獻上一切。他對待姜翎的虔誠，比肖嶼對他猶甚。

    肖嶼本該詫異，但看到這兩人的相處，又覺得理應(yīng)如此。

    *

    姜姑娘是個很好的人。

    對他也很好，會注意到他受了傷，給他送丹藥，指點他的劍法。

    但他既然認定了莫齊軒，就注定會此生只追隨他一人。

    然而，莫齊軒并不這么認為，他決定立姜翎為教主，把無上榮譽盡數(shù)加諸她一人。

    在得知這一決定時，肖嶼不是沒有震驚。他曾設(shè)想過很多種原因，猜測或許是如同讓莫子書擔(dān)任家主般，是為了掩人耳目和暫避風(fēng)頭。

    但最后，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僅僅只是因為莫齊軒愿意。

    在那一天，他們進行了如下一場對話。

    “不必再叫我尊者。天圣教要尊崇的，只有她一人。”

    “是。”

    “只要你在天圣教一天，就要當(dāng)她的信徒?！?/br>
    “是，屬下當(dāng)見教主如見主上。”

    莫齊軒卻仍不滿意，說：“待她須在我之上?！?/br>
    肖嶼深深俯首，發(fā)自真心應(yīng)諾：“是，屬下遵命?！?/br>
    這一次，莫齊軒終于露出滿意的微笑，罕見地夸贊他：“很好。”

    肖嶼維持著姿勢，感到不切實際的恍惚。

    他想，七情六欲，到底能造神還是毀神，他需要時間來確認這一點。

    *

    主上并不只是他在教主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

    他的多疑和陰郁從沒有被時間抹平，只是以一種更無害的表象悄悄隱藏。

    他不動聲色關(guān)注教主的一切，不干預(yù)，不反對，卻又無處不在。

    他排除所有可能接近教主的危險因素，杜絕任何覬覦她的目光，甚至不準許柏興安去看望她。

    他是個瘋狂的教徒，固執(zhí)地想要把心中的神據(jù)為己有。

    而教主，她一定是明白的吧。

    她只是默許了這些，縱容他的一切。

    除此之外，盡管甘愿屈居左護法之位，但莫齊軒對權(quán)力的野心依然存在。

    他的修為與日俱增，攫取權(quán)力的手段也日益嫻熟。

    他利用師尋綠復(fù)仇莫云霽，利用寧昊炎控制云淺，也利用夏且歌接近游影。

    他真心把這些人當(dāng)成朋友，愿意盡可能幫助他們；也是真心在利用這些人，甚至完全不介意他們知曉。

    陰謀陽謀他信手拈來，坦蕩又無畏，所以寧昊炎和夏且歌等人明明清楚他的意圖，還是選擇了幫他。

    一百年來，他不擇手段發(fā)展天圣教，更是在魔族進攻期間，憑借修為和多重身份瘋狂攬權(quán)，直至位列九州頂峰。

    保護百姓和家園，他要做；但權(quán)力，他同樣也要拿到手。

    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他不懼怕得罪任何人，曾孤身擅闖渡魔窟，也曾把劍抵到譚宵凡的脖子上。

    為了能侵吞雍州勢力，他甚至說服祿元洲，暴力鎮(zhèn)壓了數(shù)十個門派的反擊，斬殺修士不下千人。

    就這樣，松散腐朽的群仙盟再度聯(lián)合起來，在他陰影般的威壓下高效運轉(zhuǎn)。

    天圣教侵蝕了整片九州，變成了比蒼焰教更加恐怖的龐然大物，信徒遍布四海八方。

    太初劍宗一家獨大，占據(jù)昆侖殿和監(jiān)察臺的半壁江山，像一柄懸在所有人頭頂?shù)木迍?，壓得仙門百家喘不過氣。

    在這之中，姜翎是教主，謝溫韋是首席，莫子書是家主。

    但所有人都知道，莫齊軒才是真正的幕后cao手，因此九州修士背地里罵他為“cao刀鬼”。

    主上從不會在意這些，甚至他情愿自己承擔(dān)罵名，讓教主繼續(xù)一塵不染，為萬人尊崇。

    他肆無忌憚，不可一世，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連青云仙君也不得不讓位于他。

    那時，肖嶼以為一切都會順利。

    可有一天他忽然說：“我要發(fā)動九轉(zhuǎn)乾坤陣?！?/br>
    肖嶼曾了解過這個陣法的原理，聽聞燭龍教就曾以此陣擊退魔族，其威力之大，世無其二。

    于是在愕然之后，他冷靜地分析：“如果犧牲百萬信徒就來換來和平，或許也可一試……”

    “沒有人需要犧牲。”莫齊軒淡淡地說。

    肖嶼沉默了：“那要怎么做？”

    “用我的命?！蹦R軒說，“我能找人提供無盡的壽元，再加上我的全部修為和性命，足夠了?！?/br>
    主上會死。

    這個念頭爆炸般在肖嶼的腦海里掀起驚濤駭浪。

    他抬頭緊盯莫齊軒的臉，試圖找到一點玩笑的破綻，可是沒有，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為什么？

    明明只差最后一點。

    明明已經(jīng)那么努力。

    肖嶼不能理喻，頭一次不顧身份地頂撞了莫齊軒：“主上，您不能這么做！天圣教不能沒有您，教主也不能沒有您！打開時空間隙只是有一線可能危害教主的安全，若要發(fā)動九轉(zhuǎn)乾坤陣，您卻是必死無疑??！”

    他開始分析破空之陣的可行性，開始陳述天圣教失去一位領(lǐng)導(dǎo)者的危害，乃至訴說姜翎失去他會有多難過。

    他說了那么多、那么多，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絕望?？傻搅俗詈?，莫齊軒的神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是望著他，平靜地說：

    “肖嶼，我不想死?！?/br>
    話音落下，他如遭雷劈，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雙腳仿佛被黏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莫齊軒轉(zhuǎn)身去為姜翎做飯。

    他做了荷葉雞和杏仁酥，盛了一碗蓮子排骨湯，都是教主最愛的樣式。

    姜翎吃得很開心，看他在不遠處當(dāng)差，還不忘招呼他：“肖嶼，你也來吃?！?/br>
    他搖搖頭，仍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莫齊軒低著頭在為她剝螃蟹，什么也沒表示，但他從來知道，主上最厭恨有人打擾他們相處。

    桌上擺了壺果酒，姜翎偷偷瞄了好幾眼，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意思很明顯。

    她酒量差，莫齊軒一向不許她喝酒，但這次他卻主動拿起酒杯，笑著說：“今晚破例?！?/br>
    姜翎立刻高興起來，捧著酒杯小口小口地喝酒，臉龐不多時就染上緋紅。

    她很有數(shù)地放下酒杯，拿著筷子默默吃飯。肖嶼覺得，她好像是有心事，但莫齊軒仿佛什么都沒察覺，只是噙著笑給她遞去一塊杏仁酥。

    姜翎吃完一塊，頓了頓，狀似隨意地問：“我們一定能贏的吧？”

    莫齊軒回她：“一定會的?！?/br>
    這句話像個保證，肖嶼看到姜翎似乎松了口氣，又開始訴說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的暢想。

    她說她想去綏州看雪，想去溪州乘舟，還要在雍州御劍凌風(fēng)三千里。

    莫齊軒微笑地聽她描述，時不時為她夾菜，對她的每一句話都有回必應(yīng)。

    肖嶼想，也許教主是察覺到了什么，她頻繁地觀察莫齊軒的神色，終于在一遍遍的試探后，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挑起唇角望著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