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菩提往事（一）

    ◎最好的舞，要獻(xiàn)給最喜歡的人?！?/br>
    十年了。

    灤山鎮(zhèn), 似乎還是老樣子。

    紅磚黑瓦，民居鱗次，人來人往的街道, 瞧著倒比先前繁華少許，想來莫齊軒留下的產(chǎn)業(yè)發(fā)展還不錯。

    他們易容進了莫府, 因為在外界看來, 莫齊軒與莫子書結(jié)仇深重, 仍在遭受追殺。

    聽風(fēng)館保持了原狀, 海棠花郁郁蔥蔥，妝點了整座院子，清風(fēng)拂過, 便有花瓣迎風(fēng)而舞，似層層波浪。

    莫子書變得成熟很多, 原本柔弱溫和的眉眼, 在經(jīng)年風(fēng)霜之后，不顯疲態(tài), 反而呈現(xiàn)出刀劍一般的堅韌和鋒利。

    可在見到姜翎的第一眼，那雙淡漠的眼眸，立刻蕩開漣漪，袒露出柔軟。

    她拉著姜翎的手, 上上下下打量，感慨道：“嫂子, 好久不見，你都已經(jīng)這么強了?！?/br>
    “你的修為進展也很快呀?！苯嵝χf，“馬上就能金丹了吧？”

    “還要多虧了表哥送給我的丹藥和功法。”莫子書說, “天司城一切都好, 你們大可放心?！?/br>
    “我知道。這些年, 多虧你了?！苯彷p聲說。

    莫齊軒見狀，不愿打擾她們，便道：“你們聊吧，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等他走后，莫子書不禁詫異道：“他以前把你看得那么嚴(yán)，怎么現(xiàn)在走得這么利索？”

    姜翎笑道：“我又跑不了，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

    莫子書點點頭，與她攜手閑逛，邊走邊聊。

    “不過有些事他能放下，有些事恐怕永遠(yuǎn)也不能。”莫子書說，“你看，外面這么多的產(chǎn)業(yè)，其實都在他名下。包括莫府的事，有些也要靠他來決斷?！?/br>
    這些姜翎倒一直清楚，莫齊軒雖放權(quán)給莫子書，但前提是他的權(quán)力不能減少，必須掌控一切。

    “不管怎樣，如今的莫家在天司城內(nèi)說一不二，我也無需再受掣肘，他的確說到做到，給了我本該此生難以企及的地位?！蹦訒鴩@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二十年內(nèi)，我有望被調(diào)往本家?！?/br>
    姜翎說：“這很好呀，你放心，我們肯定也會照應(yīng)你的?！?/br>
    莫子書說：“我知道，我會在莫家等你們的?！?/br>
    正說著，姜翎余光一瞥，注意到對面墻上有一道熟悉的影子，她定睛看了片刻，終于確認(rèn)，的確是大老虎。

    記得剛開始遇見大老虎的時候，它還是淺色毛發(fā)，小小一團，現(xiàn)在則是標(biāo)準(zhǔn)的橘色條紋，盤成一大坨躺在墻上。

    姜翎忍不住露出微笑，卻也知曉這么多年過去，大老虎肯定早就忘記她了。

    這樣想著，本來懶洋洋曬太陽的大老虎，忽然抬起腦袋，一躍跳到地上。

    “它年紀(jì)大了，已經(jīng)不似從前靈活，但身體還是很好?！蹦訒f。

    姜翎不知道它從前是何等靈活迅捷，但至少此刻，它奔來的速度極快，化作橘色的殘影，一下子撞到姜翎腿上，連莫子書都目露詫異。

    大老虎喵喵地叫著，叫聲急切高亢，爪子不住抓撓姜翎的衣擺，圍著她的腿亂跳亂轉(zhuǎn)，像是逮住什么寶貝，又像是撒嬌一般。

    姜翎眼眶驀然一紅，蹲下身輕聲笑問：“大老虎，你還認(rèn)得我呀？”

    “喵喵?！贝罄匣⒃噲D鉆進她懷里。

    “它從來不跟外人接觸，肯定是認(rèn)出你了，嫂子。”莫子書柔聲道。

    姜翎抱住大老虎，難過地嘆息一聲。

    貓的壽命并不長，也許這就是最后一次見面。

    “對不起，大老虎?！彼卣f。

    不知是不是受她的心情影響，焦躁中的大老虎安靜下來，舔了舔她的手背，叫聲平和地喵了兩聲，仿佛是在安慰她。

    清風(fēng)之中，姜翎靜靜地抱著它，平復(fù)酸澀的心緒。

    ……

    離開莫府后，莫子書又引著二人去往方婆婆的住所。

    方婆婆家被修繕得不錯，黑漆門上掛著白幡，姜翎和莫齊軒去到靈堂，對著方婆婆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莫齊軒對此并不難過，姜翎也可以理解。畢竟對于修士而言，生老病死皆是自然，生前盡力，死后何必傷悲。

    他們并未在灤山停留，當(dāng)天下午，就啟程去往永肅城。

    莫子書帶著大老虎給他們送別，飛劍越升越高，直入云霄，回頭時，所有人影一概不見，恰如當(dāng)年一般。

    歷經(jīng)數(shù)年，天圣教的勢力已遍布半個幽州，雖多半依托偏遠(yuǎn)小城，卻足以形成燎原之勢。

    其總舵也從南江城移到永肅城，下了飛劍后，莫齊軒率先去找肖嶼他們，姜翎則重回醉月樓，去見魚曉霜。

    三年前，莫齊軒在這里送了她一場煙花之禮，那時她惶恐不安，滿口推拒。現(xiàn)在想想，仿佛是許久之前的事，回憶起來只覺好笑。

    魚曉霜見到她，分外驚喜，當(dāng)即決定讓醉月樓閉館一天，不接客人。

    姜翎笑道：“怎么我一來就影響你們做生意？”

    魚曉霜笑著說：“這些年，我們也算攢下不少積蓄。別說一天兩天，就算關(guān)門一個月，又有什么所謂？”

    “那我就放心了。”姜翎說。

    蕓娘等人見了姜翎也很歡喜，拉著她聊天說話，還特地為她舉辦晚宴。

    燈火輝煌，樓閣通明。

    她們一起拍手唱著歌，姜翎被這種情緒感染，也敲著酒杯唱了起來。

    可唱著唱著，詞就變了。

    尤其在魚曉霜得知她和莫齊軒的的確確結(jié)為道侶后，歌詞就變成了：“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br>
    其余人也紛紛湊過來打趣她，為她傳授經(jīng)驗，什么“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七嘴八舌說了一堆。

    姜翎認(rèn)認(rèn)真真聽她們說，沒多久頭就暈了，加上她酒力不濟，最后是醉醺醺被扶到了房間里歇息。

    她躺在床上，意識不清，模糊地看到魚曉霜坐在床畔，撫摸她的頭發(fā)。

    “謝謝你，彥竹。”她低聲說，“這里很久都沒這么快活過了?！?/br>
    “當(dāng)神仙，是不是很好？”

    “我真怕有一天，我跟你……”

    姜翎眼皮子愈加沉重，昏昏然睡過去，后面的話，就再也聽不見了。

    次日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她捂著腦袋起身，竟在房間里看到了莫齊軒的身影。

    他坐在案前，低頭翻書，側(cè)臉棱角分明，帶著淡淡的漠然之色。

    她茫然地問：“我是不是還沒醒酒？”

    莫齊軒轉(zhuǎn)頭，看著她露出笑容：“我喂你吃了藥，酒應(yīng)該早就醒了?！?/br>
    說著走過去，把她扶下床，帶到梳妝臺前坐好。

    “你什么時候來的？”姜翎對著鏡子問。

    莫齊軒說：“今日卯時?！?/br>
    “天圣教怎么樣了？”

    “肖嶼他們辦得很好，再過幾十年，就可以公布我們的身份了?！?/br>
    “要那么久？”

    “蒼焰教在暗中追殺我們，短期內(nèi)還是不要給劍宗添麻煩了?！?/br>
    “哦?！?/br>
    姜翎看著他幫自己挽好頭發(fā)，忽然說：“曉霜送了我一件衣服?！?/br>
    莫齊軒挑眉：“什么衣服？”

    姜翎起身，笑道：“你先在這待著，等會就知道了?！?/br>
    莫齊軒于是看著她走出門去，在原地靜立片刻，門就再度被打開。

    姜翎如言換了身衣服，和當(dāng)初那身舞服一模一樣，粉色長裙，薄紗披帛，露出柔軟的腰肢，襯得她身形纖長，膚白如雪。

    她盈著笑，碧綠的雙眸似水靈動：“我要再跳一次舞，保證比上一次跳得好?！?/br>
    “——這一次，只跳給你看?！?/br>
    或許是昨晚喝得多了，她少見地又回想起當(dāng)初在宮里的日子，只不過這一次，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她記得那時，母妃教完她跳舞，曾摸著她的頭對她說：“你知道嗎，阿翎？最好的舞，一定要留給最喜歡的人看?！?/br>
    那一日的滿城煙火，她沒能回饋；所以現(xiàn)在，她來跳這段“最好的舞”了。

    她沐浴在陽光里，踮起腳尖，轉(zhuǎn)動手腕，如蝴蝶一般，翩然而舞。

    墨發(fā)飛揚，鈴鐺聲響，粉色裙擺綻放，仿佛蓮花盛開。

    姿態(tài)舒展，隨心而動，每一步都輕盈得像踩在云端上，唇角始終帶著笑意。

    一曲舞畢，她迫不及待撲進莫齊軒懷里，勾著他的脖子問：“怎么樣？喜歡嗎？”

    莫齊軒摟緊她的身子，低頭去吻她的唇角，他的手臂很是用力，嗓音微?。骸啊矚g，非常喜歡?！?/br>
    姜翎笑吟吟地說：“我還專門請教了曉霜跳舞的細(xì)節(jié)?！?/br>
    莫齊軒的喉結(jié)滑動，忽地將她整個人翻轉(zhuǎn)過去。

    姜翎愣住，只覺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壓在頭頂，溫?zé)岬臍庀姙⒃谒?露的肌膚上，宛如柳梢拂過池塘。

    下一刻，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后腰上。

    像被羽毛蹭過，癢意蔓延，順著脊椎爬上，燒得她耳朵發(fā)燙。

    她不安地動了動，聽到頭頂傳來氣音似的笑聲。莫齊軒放下箍住她的手，從后面攬住她的腰身，兩人身體緊貼，熱意傳遞，氣溫迅速升高。

    姜翎被逼得臉色緋紅，出了層薄汗，可莫齊軒仍不放過，從她纖細(xì)的脖頸吻到耳垂，輕輕地嚙咬含吮。

    感受著懷里微顫的身軀，他抱得更緊，低聲問：“打個耳洞，好不好？”